暗衛選的院子的確很僻靜,僻靜到陳紫染嘴角左看看右看看都覺得這宅子更像是一座鬼宅,瞧這破敗的屋子,應該有五十年沒人住了吧?
被陳紫染一腳踩中的枯敗樹枝嘎吱作響,這暗衛太實心眼了,聽話啊太聽話了!但是你不能讓我們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啊!
“人呢?”
暗衛現身將陳紫染三人引導一處快要坍塌的角落裡,柱子上正綁着兩個渾身血跡陷入昏迷的人。
“潑水!”
一桶冰水被嘩地一下倒了出去,柱子上被反剪着雙手的兩個人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你們是誰?”
陳紫染輕笑,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呦,這麼快就忘記了我們啦?看來記性不好也是個大問題啊!”
其中一人在原地掙扎着試圖弄開繩索,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捆得越來越緊。
“怎麼,還不想說?”
陳紫染知道暗衛定是什麼也沒有問出來,這纔會向上請示。
“還是你們想要嚐嚐用冰蠶汁浸泡過的琵琶鉤,倒刺細密,一共一百零八根,那扎進的小針,一點一點地將你的皮肉割破,深深地嵌進去,往外隨手一扯那細碎的血肉就飄在空中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便是你們爹孃老子站在面前也是辨認不出的,他們看見的只會是一團破爛的血肉罷了!”
陳紫染忽然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後讓夜七準備的王府地牢,按照的就是上輩子的標準制造的,可惜的是自己現在已經遠離京城了,不能讓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人嘗一嘗和四大酷刑的味道。
其中一人頓時用自己破鑼般的聲音嚎了起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說,我全部說!”
“小四!你幹什麼!”另外一人聽到自己的夥伴怕死,在對方的恐嚇下竟然選擇了屈服,他們是不入流的人,但是也知道爲人僕的本分,忠心!
只見那名被稱呼爲小四的男人悽慘地一笑,“大哥,你以爲他們留我們到今日還會有我們的活路嗎?說與不說都是死路一條,我不會讓那羣人逍遙法外的!”
那名大哥沉默了,閉着眼睛不說話。
小四從一開始就對這件事有怨言,他不願意幹這污心的事情,覺得愧對祖宗和父母。
今日想必是無法阻止了,罷罷罷,他若是願意說便說吧,大部分的東西還是掌握自己手中,只要自己……
小四收斂起自己剛剛那副爲了求活擺出的諂媚表情,垂下頭低低地開始訴說。
“我是小四,進入商隊時間是五年又六個月。”
“一路上聽從命令放迷煙禍害人數八十九人,我和大哥只負責放迷煙。”似乎是感受到陳紫染的疑惑目光,小四很識趣地自動回答了,“迷煙是劉正交予大哥的,每次見到肥羊便會提前給出一部分迷煙,針對財物的多寡和對方能力強弱,迷煙的種類也會有所不同。”
“沒了?”
陳紫染上前捏住小四旁邊那人的下巴,卻驚訝地發現那人的右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黑血,將手利落地收回來用帕子隨意地擦了擦,那人的腦袋便無力地向着一邊垂下。
“暗九,這是怎麼回事!”
已經被暗衛提審過的人身上怎麼還未有毒藥?早知道便應該卸了兩人的下巴!
能在口中藏藥卻不被暗衛查到,想來也是極有本事的,只是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
暗九蹲在地上絲毫沒有爲自己開脫的想法,“請主人責罰!”
“自己去吧!”
小四自從聽說身邊的大哥因爲吞了毒藥死了之後變得有些癲狂,都是那些人!都是那些人大哥纔會死的!若是不是那些人,大哥不會選擇這麼慘烈的方式!
小四的眼神中滿是痛恨,渾濁的眼睛閃着最後的光芒,讓見慣生死無常的陳紫染心中也是一驚。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的東西告訴你們,但是你們一定要替我大哥報仇!”
小四啞聲啞氣地開口,狠狠地盯住陳紫染不肯轉開眼神,從這三人一進屋他便注意到誰纔是領頭的人,誰的話才更有保障。
陳紫染並沒有接話,因爲小四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了。
“大哥!大哥!我會讓那些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派人記下來,暗二你出來。”
陳紫染將手中的帕子往地上一扔,便大步跨出了那間危房,揹着手站在空曠的院子中。
冷靜又自持的聲音,陳紫染腦海中已經在慢慢勾勒出這件事的某些背景了。
“他們是誰的人?”
“當朝國舅手下,小兵。”
暗二主管的是情報類信息,這兩個人抓到現在一點都沒查出來纔是奇怪的事情。
陳紫染往牆邊走了幾步,扯了扯一棵枯樹的枝椏,不在意地問道:“呵,當朝國舅?那一堆死胖子中的哪一個?”
陳紫染的嘲諷並不是無的放矢,上官墨訣自從登基後便廣收秀女,三年小選,五年一次大選,後宮之後的嬪妃若說是三千佳麗也絕對不爲過。
陳紫染是極看不起上官墨訣這種方式的,身爲一個帝王卻需要不停地通過聯姻利用女人來鞏固自己的統治,簡直是在侮辱帝王這份職業!
上官墨訣除了後位一直懸空外,貴妃兩位,四妃八個美人全部滿滿當當地塞滿了人,陳紫染安排進去的人有一個已經爬到了美人的位子,在上官墨訣面前也算是說得上話。
“是凌貴妃的弟弟,凌雲知。”
陳紫染在記憶中仔細地想了一遍又一遍,睜開眼時仍舊是疑惑不解,“凌雲知?凌谷的小兒子?”
這個禍害人的怎麼跑出來了!
陳紫染穿越過來後接收的記憶中便有這個人,但是後來爲了走出皇城,她和前身所交的那些朋友一個沒有再聯繫過。
記憶中,這是一個典型的二世祖,花花公子。
這種詭計
讓那個那麼個腦子整天只知道調戲美娘子的人做的,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如果是他大哥,陳紫染還覺得能夠接受一點,那能力凌雲知是完全比不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凌雲知接手商行兩年。”
也就是說,之前是別人在做咯?
陳紫染敲了敲腦袋,這勾心鬥角的事情許久不去碰,如今卻一個個全部找了上來,操心的命啊!
“劉正那邊的幾個人抓緊了別被跑了,把小江易容送到夜七那先訓練着看看,我那個小孩子到還機靈得很。”
“屬下明白。”
上官墨訣、無天、遊舒墨、上官瑾……
忽然間覺得這裡比前世要有趣得多呢!
陳紫染帶着一個奇特的笑容走出了這個荒廢的宅邸,讓一直跟在後面執行不說話政策的二人組很是好奇,看到夫人那個表情大概有人很快就要倒黴了。
“通知遊舒墨,明日一早我們便啓程去西北漠!”
第二日鄯州城門外。
遊舒墨有些猶疑,“我們就這麼走了不和主人說一聲?”這樣的行徑好嗎?
再者,鶯兒今日去拜見表姑婆,不知道是否會順當,希望表妹夫能夠多多包容下才好。
陳紫染撩起窗簾一角,笑意盈盈地回道:“留書一封想必已經足夠了?再說,難道你想留下看他們二人親親我我?”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誰都別想壞我兄弟退婚大事!
南宮憶的小腦袋適時擠出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漂亮叔叔要娶小……嫋碼?”
陳紫染的手掌迅速地將南宮憶小嘴捂住,另外一隻手在後面輕輕懲罰地敲了敲,“憶兒!今日的甜點減半!”
南宮憶嘟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陳紫染的手掌,別過小腦袋不肯說話了。
“遊先生,啓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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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舒墨看着鬧彆扭的南宮憶,心下多少也明白陳紫染這麼着急是爲什麼。
能早一日便早一日,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陳紫染若是知道這一刻她在遊舒墨心中的形象已經成爲了一個人偉大的母親,必然是要笑噴的,她只是不想讓上官瑾被遊舒墨爲難而已!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駛離鄯州,快速地向着下一個地點趕去。
天溟昊無奈地看着手中被玄紫軒馬鞭抽過的紅痕。
“別生氣了啊,那東西我已經扔了!阿軒,你要怎麼樣才肯解氣,你儘管說!”
天溟昊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彆扭的玄紫軒把心中的惡氣給散了,本來看見玄紫軒吃醋他還挺開心的,但是馬上柳鶯兒就跌到自己身上,含情脈脈地給自己一個荷包,非得自己收下,阿軒從昨晚開始就不搭理自己了。
玄紫軒清清淡淡地瞥了天溟昊一眼,對方立馬就挺直了胸膛,一副隨時拼命的模樣。
“等我想好了再說,先看你表現。”
帝釋天一直笑着看兩個弟弟在那笑鬧,倒也沒有上前勸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無妨。
只是很快他便覺得最近一定是時運不濟了,來時安安靜靜的道路上如今卻有着一羣攔路虎,想起了之前柳鶯兒在客棧說過的話,真是烏鴉嘴啊!去鄯州前一個土匪都沒遇上,還以爲是柳鶯兒當時隨口一說呢,原來是在這裡等着呢!
身爲清風明月閣的頂樑柱,帝釋天很認命地翻身下馬,一個跳躍到了最前面。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處,留下……”
帝釋天在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麼老套的切口詞,竟然還有人在說?
他們是不是第一次出來搶劫?搶劫財物誰還和你打招呼啊,當然是直接揮着傢伙上前搶了就跑啊!幸虧自己沒有這種手下啊!
壯漢一柄巨斧在空中舞得呼呼作響,卻被帝釋天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周圍的小嘍羅也被嚇傻了。
壯漢楞呆呆地擡頭望向自己被架在半空中的胳膊,一雙虎目硬是撐大了幾分,“奶奶的,你個小格子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帝釋天託着壯漢的胳膊,手中一使勁,只聽到對方哎呦哎呦地叫喚,似乎是疼得不得了。
“怎麼樣,這滋味好受嗎?”
帝釋天冷眼看着那個快要跳腳的壯漢。
陳紫染的馬車很快便停下了,已經到了紫階的她自然是將壯漢喊出的那幾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的。
扯一扯裙角,陳紫染半弓着身子在馬車上,“小紫和昊子都去幫忙!哎,遊先生你就別去了,看戲就好。”
說完這話,陳紫染和南宮憶就一人蹲在車轅一邊,手中捧着一小捧的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大戲。
帝釋天聽到後面的動靜,本想耍上一耍這個傻大個,卻突然加快手下的速度,原本花招百出的動作卻變得簡潔利落,不斷地直接攻擊對方致命點。
壯漢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口中哇哇怪叫着,卻被帝釋天一口氣硬生生地從壓到了一旁的山腳下,地上印着兩道深深的溝印。
天溟昊和玄紫軒一起出手,一人站在場地中間,兩人雙手交握,一人騰空旋轉橫踢,一種小嘍羅很快便躺在地上只有哼哼的份兒,完全沒有能夠繼續站起來的能力了。
讓陳紫染覺得有玄機的地方在於,那些小嘍羅的反應。
若是正經的打劫搶財物,在打頭陣的人首領或先鋒受挫後,己方十幾人不敵,怎麼就一個潰敗而逃的人也沒有呢?
難道這幫土匪全都這麼有骨氣,願意同年同月同日死?
“憶兒,看清你幾位師父的動作沒?”陳紫染將手中的瓜子殼扔在了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塵,在遊舒墨不贊同的目光中,指點着南宮憶。
“剛剛那一掌,你天師父若是再往內偏兩公分,那個人不是重死便要癱瘓。”
“那一招,若是用孃親教你的旋風斬,憶兒你大約需要再聯繫下手腕和力氣,便能讓對方脾臟受損,內部大出血。
”
“憶兒,殺人不過頭點地,有時候爲了節省時間,你需要知道那些地方能造成最快的效果,因此現在明白孃親爲何要你去修習醫術了?”
南宮憶聽得挺開心,幾位師父都手下留情了,孃親給自己開小竈,有些以前不明白的地方如今感覺只是要多練練就好了。
遊舒墨卻覺得被侮辱了。
遊舒墨一直醉心於醫道,也一直恪守着大夫的準則,治病救人。
可是如今,那救命的方法在陳紫染口中,卻變成了教導小孩子的要命手段,他接受不了。
遊舒墨和陳紫染的接觸並不多,雖然知道這幾人能力極強,也不會是個心善的主,但是南宮憶纔多大點的孩子?
身爲一個母親,就這樣在兒子兩三歲時灌輸殺人無罪打人有理的觀念,憶兒這麼可愛的孩子以後會不會成爲魔教中人一樣,濫殺無辜?
遊舒墨只覺得胃深深地糾成了一團,無法展平。
“南宮夫人,你便是如此教導小孩子?”
誰知,趙庚熙卻是比他更快吃口,遊舒墨緊皺的眉頭稍微展開一點,側頭和趙庚熙點了點頭,又轉過去盯着陳紫染的動作。
陳紫染哈哈一笑完全不在意遊舒墨和趙庚熙那複雜和不贊同的目光。
“他們是什麼人?”
陳紫染伸出一根手指,隨便地指了幾個小嘍羅,面上仍舊是輕快的笑容不見一絲陰霾。
遊舒墨沉聲回道:“土匪。”
陳紫染攤開雙手朝向天空無奈地回道:“那就不就結了!”
遊舒墨氣結,快速地打斷陳紫染本想繼續說出的話。
“可他們也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夫人這樣做,難道就不怕憶兒以後有陰影嗎?”
陳紫染面色一冷,聲音也沉了下來。
“若是今日我們全部是普通百姓,遇見他們又是何種結局?弱肉強食,若是他們強便是我們任人宰割,若是我們厲害,那也不要認爲我們會對無故冒犯自己的人客氣有禮!”
遊舒墨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頭頂隱隱有冒煙的跡象。
“憶兒,你可記住孃親今日所說的話了?”
陳紫染換了一副溫柔面孔,側過身低下頭點了點南宮憶的小鼻子。
南宮憶嚴肅地點頭,“孃親,憶兒記得牢牢的,一刻也不敢忘,憶兒以後一定不會像他們一樣被師父們打得直叫喚。”
趙庚熙拍了拍遊舒墨的肩膀,嘆氣道:“舒墨,你就別介意了,一開始你就知道他們……”
能對着一商隊的人動手,在兒子被劫持後仍舊能夠算計搶回的女人,從來都不會是個心善的,是他們二人見慣了光明磊落的世界,卻忘記了是這羣土匪先挑起了不公平的戰鬥。
短短几天的功夫,趙庚熙就覺得前面那幾人若是能不沾身便是最好,可惜自己的好友如今看來是怎麼也擺脫不了了,便只能讓他自己想過來。
這次轉道去西北漠,也不知道是吉是兇……
遊舒墨憋着一口氣,扯着自己的馬到了馬車後面不肯看前面的場景。
他憐憫那些被打傷的土匪,是因爲土匪被單方面的虐打,沒有一絲的還手之力,他能夠理直氣壯地質問陳紫染,那是因爲他和陳紫染是一起的,沒有安危受害的意識。
但是陳紫染的話讓遊舒墨想到了別的可能,若是普通百姓經過這裡,是不是會被扣下自己全部的身家,有反抗的是不是會命喪此處,若是有哪個土匪看上了貌美女子強搶是不是也會發生?
遊舒墨支靈着耳朵,裝作不在意地聽着前方的消息。
壯漢喘着粗氣,虎目中閃過懊悔、焦急、悔恨的情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今日撞了大駕,只要你手下留情饒我兄弟一條命,便是立時殺了我也甘願!”
大喊着說完這句話,壯漢便緊緊地閉上雙眼,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帝釋天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壯漢瑟瑟發抖的身軀,周邊那些小嘍羅不停地哀嚎着求自己放過他們大哥,願意自己以身替罪,甚至都有人開始給自己砰砰地磕頭了!
難道他看起來就是這麼凶神惡煞一點活路不留的人?
帝釋天納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轉身回去給陳紫染覆命。
“結束了?”
陳紫染抱着南宮憶看着一邊的慘狀,開始準備爬馬車。
“夫人,就這麼算了吧?”
帝釋天發現在自己似乎真的沒辦法下手,那些土匪看起來還挺有義氣的,尤其是那個傻大個,爲了救那些剩下的人等着自己砍。
陳紫染好笑地轉頭看着帝釋天,直將人看得手足無措,這纔開口:“不然呢?我又沒那麼多功夫去處理這些小事。”
陳紫染瞟了眼後面只露出半個馬頭的影子,聲音忽然加大:“憶兒啊,你可看清了,有些事可爲有些事不可爲,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孃親可也一併交給你了!不要讓別人以爲咱孃兒倆都是那些只顧冷漠不懂事的人!”
這話嘲諷得遊舒墨面色赧然,他仍舊沒有從小衚衕裡走出來,卻也多少明白自己先前的理解是錯誤的,只是現在馬車門緊閉,他又該如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鄯州城內。
上官瑾沉默地看着下人一清早遞過來的離別書。
“何時離開的?”
上官瑾清秀的面容中已經消去了笑意,冷冷淡淡。
小廝彎腰顫抖着回答:“今日一早天亮時分,想着是貴客便沒有攔他們。”
“啪嗒”一聲,白玉鎮紙碎成兩半。
“出去!”
上官瑾厲聲喝道,隨意撿起一塊鎮紙朝門口扔了出去,夾雜着氣勁,在門上留了一個豁口。
小廝顫抖着身子,很快便退了出去。
“紫染……”
一聲幽幽的嘆息在小廝消失後在屋中想起,隨即便是一聲悶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