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妃失寵,自知機會不多,所以這次才孤注一擲,設計了一石二鳥的毒計,殺明妃娘娘,嫁禍於我。”
千夜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蘭凌。
蘭凌聽罷,怔愣了片刻,眼神越來越茫然空洞:
“原來,棠梨在我的飲食裡下五石散,是爲了消耗你的精力,讓我說胡話,令你相信我母妃出事……而後,馨妃殺了我母妃,你受我拜託前往冷宮,於是中了她的計。是這樣吧?”
“是的。”千夜唯有承認。
蘭凌的手慢慢放開了千夜的胳膊,神情從絕望變得憤恨。
“原來是因爲姐姐和馨妃之間的爭鬥,害死了我母妃!”她難以置信,而且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你不惹來馨妃的妒恨,不令她失寵,她好日子大把,纔不會鋌而走險去刺殺!”
這件事,從不同的立場,就會有不同的理解。
儘管馨妃本來就要殺掉明妃這個歃血盟的叛徒,但悲慟至極的蘭凌,不會這麼想。
她只知道,假如沒有千夜逼得馨妃步入絕境,明妃也不會死。
蘭凌的仇視,讓千夜心痛,但她明白,現在無論什麼樣的解釋,蘭凌都聽不進去。
千夜想要去拉蘭凌的手,卻被她躲開。
“蘭凌……對不起,我如果早一點趕到冷宮……”
“你別碰我!也不用解釋!”蘭凌打斷了千夜的話,壓低了嗓音,嘶啞地喝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你很無辜,你想說我母妃不是你親手殺死的,所以我不能怪你,是不是?”
說着,她擡起手指着千夜,悲聲道:“我當然不能怪你,我怪自己!如果我不靠近你,不讓你去冷宮替我送冬衣,不跟你扯上關係,馨妃根本就記不起我和母妃,又怎麼會痛下殺手!是我害了我母妃……你們都是無辜的,我纔是殺手!”
說着這些話,蘭凌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失去至親的痛苦,讓她的想法變得極端。
“蘭凌!”千夜難過地看着蘭凌,卻一個字也無法爲自己再作辯解。
明妃,確實是因她而死。
“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她終於不忍蘭凌自責成狂,抓住了蘭凌的手,低聲說着,“你恨我,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難爲自己……”
“你走開!不要你來假惺惺!”蘭凌用力推開了千夜,自己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被匆匆走過來的玉大人扶住。
玉大人見千夜神情落寞,不肯爲自己辯解,便抱住了蘭凌,讓她冷靜一些。
“蘭凌帝姬,這件事你真的不該這樣想啊……是馨妃太過毒辣,而且她和明妃娘娘本來就有舊怨。千夜昨夜不惜以自己做誘餌,誘使馨妃去司正房監牢刺殺她,最後將馨妃就地斬殺,這難道不是爲明妃娘娘報仇嗎?”
蘭凌聽見馨妃已經被千夜殺了,她就更是不知所措。
她和寧墨都把千夜當成親姐姐看待,剛纔對千夜發泄怨恨,她心裡又何嘗不矛盾痛苦?
而聽了玉大人的話,她才知道,自己非但不能恨千夜,甚至還要因爲千夜替明妃報了仇,而原諒她,感激她……
她的靈魂彷彿被撕裂成兩半,一半對她說,你不該怪千夜,她也是被人陷害,她也不願意害死母妃的!
可是另一半卻在說,沈千夜,她害死了母妃,難道殺了馨妃,母妃就能活過來嗎!你怎麼可以原諒她,把仇恨一筆勾銷!
“不……我不知道……”蘭凌掙扎着,哭泣着,“我恨你,我恨你們!”
說罷,她拼盡全力推倒了玉大人,跑出了涼亭。
玉大人跌坐在長椅上,被扶手硌得腰都要斷了,千夜急忙扶起了她。
“千夜……”玉大人拍了拍千夜的手,“我去盯着蘭凌,她如今悲傷過度,一時糊塗的言辭,你不要放在心上。”
千夜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明白。”
玉大人輕嘆一聲,也離開了涼亭,留下千夜一人,靜靜坐在長椅邊,望着平靜無波的水面下,緩緩遊弋的錦鯉……
水面上浮現出明妃和上官笙兒的面容,那麼鮮活如生,可她們卻再也不可能活過來。
千夜明白,蘭凌的仇恨,不會因爲馨妃的死而稍有緩解,更不會消失,因爲她要的只是母妃活着。
所以,報仇其實是最沒有意義的事,
因爲一切都無法改變。
就像是千夜現在和琴瑟之間的恩怨,也不僅僅是殺一個琴瑟就能了結的。
千夜暗暗發誓,一定要全力以赴去調查琴瑟和歃血盟,只有除掉歃血盟,才能阻止他們繼續爲禍作惡。
就在她看着錦鯉若有所思時,一陣腳步聲從亭子外面的石徑上傳來,聽聲音,來人所穿的靴子鞋底較厚,應是穿着官服的人。
千夜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御前侍衛官服的女子,正提着兩瓶酒朝涼亭走來。
正是南宮燮身旁的女侍衛凌傲雪。
千夜急忙起身相迎:“凌大人怎麼來了?”
凌傲雪笑了笑,晃晃手裡的酒壺:“上次你出宮遇刺時,咱們打的賭,我輸了,今日特來請你喝酒。”說着,拿起一瓶酒,朝千夜扔了過來。
千夜沒想到凌傲雪竟然還記得這件事,接過酒瓶,打開瓶塞,晃了晃,讚了一聲:“好酒!”
兩人便坐在了石桌旁,舉起酒瓶對飲了一口。
千夜放下酒壺,笑道:“那天咱們殺的刺客本是一樣多,但我似乎幸運一點點,我活捉的那名刺客沒有自盡,想不到反倒讓我‘贏’了凌大人,慚愧慚愧。”
凌傲雪脣角勾勒出一絲笑意,雖然她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嚴肅,但這一點笑意,卻讓她的神情不那麼僵硬:“其實無論誰輸誰贏,那天我們並肩而戰,都是一件痛快的事,爲此當浮一大白。”
兩人說着,又喝了一口。
酒香濃郁,口感甘冽,本來容易醉人。
但是小湖上揚起微風,趁着日光西斜、帶着涼意徐徐吹來,讓人越喝越清醒。
一個御前帶刀侍衛,不可能在當值期間,找宮中女官喝酒。
所以凌傲雪此來,就算是實現之前的賭約,也必有其他目的。
二人沒有說話,此刻有酒在手,有風聲水聲在耳畔,有惺惺相惜的朋友在身邊,實在不需要說話。
直到兩壺酒都喝完,享受過這份寧靜平和,千夜才放下了酒壺,望着凌傲雪:“凌大人,說說來意吧。”
凌傲雪不禁一笑:“你的直爽,總這麼讓人猝不及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