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擱下筆,看着宣紙上綻放的水墨花瓣,層層疊疊,暈染成極美的景緻。
“小姐,這畫真美。”不棄捧着褥子進來,看着書桌前眉目舒展的涵白,不由開心地笑起來,“看來小姐心情也好多了,都說孩子生的什麼模樣要看孃親的心情,不棄看小皇子定是一副大富大貴的模樣。”
“誰說畫了牡丹就要富貴,我看富貴不好。”涵白把鎮紙挪開,擡手把畫紙舉起,朵朵盛開的牡丹姿態各異,卻全然開了,若不是心緒極好,也難免不會含苞待放。
“小姐,您說不要富貴,可是小皇子哪能不富貴!”不棄走到涵白身後,把手上的褥子鋪上去,整理了一會兒,這才轉過身朝着涵白說道:“小姐,女侍大人說了,這些椅子都得鋪上褥子,有了身子就容易腰痠背疼,這樣能舒緩些,還能護着孩子。”
“辛苦你了不棄。”涵白揚脣一笑,把畫放下來,“這些日子裡裡外外都是你打點,後宮人雖然不多,看你忙來忙去的,怎麼不喚些人幫你?”
“小姐,這些事情得不棄親手做才放得下心,就怕那些宮女疏忽了,到時候女侍大人也繞不過不棄。”
“九娘是多慮了。”涵白繞過桌子緩緩走出來,不棄立刻上前攙扶住她,生怕她磕着碰着。
“可以不能回到渭郡,爹孃也不知如何……”涵白朝着外頭走去。
“也許過一段時間,老爺和夫人就能知道了,小姐說不定也能回去看看呢!”
穿過迴廊,看着守着在各處的宮女朝涵白福身,不棄又對着涵白笑起來:“最近女侍大人多加派了些人手,就怕您需要。萬一伺候得不好,陛下回來看到您瘦了、憔悴了,可都要怪罪下來。”
聽了這話,涵白微微一頓,眸中閃過黯然,正是走到涼亭之中,百花早已凋謝,帶着幾分春雨的溼潤,面對着一片荷葉翻動的芙蕖,涵白輕嘆:“他……未必會開心。”
這個孩子來得有些突然,她沒有準備,越垂闌或許也沒有想到。這麼突如其來,她是滿心歡喜,越垂闌呢?
杳杳戰場,他又要多久才能知道?
心裡不可抑止的這麼想了,帶着幾許期盼,帶着幾許怯意,總是想見上他一面,把他看看清楚。
“小姐又想多了不是,陛下若是知道了,定然歡喜得很
,說不定就從戰場上趕回來了,到時候您可別感動的流淚!”不棄掩脣笑起來,把涵白攏緊衣裳。手剛碰上涵白的手,不棄臉色立刻變了一變:“哎呀,瞧我這記性,春末落雨也涼,不棄居然忘了給您加上一件衣裳,小姐您等着,不棄去屋裡給您拿一件披衣來。”
握了握涵白的手,不棄轉身,對着後頭跟上來的宮女們交待:“你們上來伺候着,別讓帝后出什麼岔子。”說完,看了涵白一眼,就匆匆跑了開了。
涵白抿脣一笑,就由着她去了。
擡手撩開額邊落下的髮絲,她漫步到芙蕖邊上。
涼亭前有一段木階,一直延伸到芙蕖之中,春雨過後,荷葉上頭都是水珠,竟然還有些含苞待放的粉荷,這半遮半掩,有種說不出來的嫵媚。
九娘說,久而久之,做孃親的便會忍不住護着肚裡的孩子,一手擱在腹部,涵白垂眸一笑,雖然絲毫感覺得不到肚子裡的小生命,可是想着這件事,連人都柔軟下來。
多久沒有這麼舒心的看着風景,把一切都置之度外,從前爲了情字,如今,還有她的孩子。
嫁與越垂闌,成爲帝后,涵白披散的長髮就綰成了髮髻,涵白又不愛打扮,那些金銀珠寶都丟在桌上,由着不棄收拾,如今素顏淡妝的,又面帶慈愛,站在荷花之中一身素衣的涵白,隱隱約約帶着遺世獨立的溫潤。
正想着等會兒還要去花園走走,涵白聽得身後有腳步聲,估摸着不棄回來了,剛轉身想要開口,卻實實在在怔住了。
十步之外,那個男人一身鎧甲,雙目沉暗的望着她。
涵白也直直的望着他,腦海一片空白,甚至以爲自己還在夢中。
千里迢迢的戰場,策馬一日,風塵僕僕,置千軍將士於不顧,越垂闌就這麼回到皇宮,就這麼站在她面前?
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那樣望着他,眸中秋水盈盈,輕咬柔脣,她方要開口,卻見他抿着薄脣,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涵白僵在那裡,不明就裡。
越垂闌……他是不開心嗎?
“小姐——陛下?”不棄匆匆忙忙趕過來,擡眼就看到一身鎧甲閃閃發亮,她心裡一驚,剛要跪下行禮,越垂闌卻開了口:“東西快點送去,若是人着涼了,就治你的罪!”話音方落,不棄連口
都來不及開,越垂闌就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棄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連忙站起身,拿着披衣走到涵白身前,爲她披上:“小姐,陛下、陛下怎麼真的回來了?”
涵白搖搖頭,有些乏力的攏緊肩頭的披衣,輕聲說道:“回屋去吧,我有些累了。”
“可是……”不棄還想說什麼,涵白卻眉間冷淡,朝前走去。
不棄只能跟上,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
涵白進了屋,坐在鋪好軟墊的椅子上,接過不棄遞來的熱茶,掀了杯蓋吹開茶沫,輕啜一口。她不說話,不棄看着她的臉色,也不敢多問。
就這麼靜靜的坐了兩刻鐘,涵白終於放了手中的茶杯,輕聲道:“我進去躺一會。”
不棄點了點頭,扶起涵白朝裡殿走去。爲涵白更衣鋪好牀榻,不棄放下簾子,就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她實在不明白方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陛下千里迢迢的來了,爲何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走了?
帶着疑惑,不棄出了裡殿,守在外頭苦思冥想起來。
臥在牀上的涵白睜着眼眸,腦海裡還是越垂闌轉身離去的背影,在此之前,他幽深的眼中是她讀不出來的情緒。
不開心,不高興,不情願?
她不懂,他不說出口,她就沒有辦法明白。
深深地吸了一口,涵白把頭埋進枕中,輕輕閉上了眸。
不要想了,好好睡上一覺,爲了孩子,她也不能讓自己困擾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牀榻前站着一個人。
千里迢迢的回來了,一身鎧甲尚且風寒,不捨得這麼碰她,怕這一身風塵會讓她不適,只能靜靜的望她一眼,看着她恬靜的模樣,心裡那塊大石頭才放了下來。
聽到宮裡傳來的消息,一向沉穩的越王竟然手指一顫。
然後匆忙交代了一些事情,立刻策馬回宮。
只是爲了看看她,看看她有沒有瘦,有沒有被孩子折騰。
看了她一眼,就趕去沐浴更衣,想早早把她納入懷中,踏踏實實的擁着她。
俯下身,輕輕掀開被褥,退去衣裳躺下,然後伸手把已經入睡的人擁入懷中,越垂闌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樣……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