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張敏敏, 蕭霽北徹頭徹尾地鬆了一口氣。倒是子衿瞧着張敏敏單薄孤寂的身影行屍走肉般地穿梭在人羣中顯得尤爲淒涼,不免心生些憐憫,不過她也只是稍有些感慨罷了, 畢竟男女之間的感情向來都是要講究一個你情我願, 感情沒有了, 再是強求便是自取屈辱了。子衿也不敢篤定蕭霽北會不會喜新厭舊, 哪天她也從新人變成了舊人, 可即便是落了個那樣的下場,子衿也絕不會自討沒趣,再與他有所牽扯, 只當是緣分盡了,各自相忘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張敏敏這一出挑釁只當是舞會上的一個小小的插曲, 衆人都各自歡樂沒有留意, 蕭霽北也沒有放在心上。過了半晌, 舞會正式開始,衣香鬢影, 翩翩起舞,好生熱鬧。蕭霽北客隨主便,拉着子衿也下了舞池,忽然想起那回在將軍夫人舉辦的舞會上,兩人針鋒相對, 誰也不肯退讓半分, 硬生生地錯過了那場舞會。現下想來, 又是好笑又是感慨。蕭霽北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惹得子衿一陣好奇, 納悶道:“好端端的,你這是怎麼了?”
蕭霽北笑道:“還記得左夫人舞會那回, 你死都不肯跟我跳舞,還氣沖沖地跑了出去,把我扔在舞池裡,我那天可是顏面掃地了。”
他這麼一說,子衿也想起來了,頗有些難爲情,道:“那次算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不過你也有不對的地方,若不是你冷嘲熱諷的,說話句句帶刺,我再怎麼不知好歹,也不敢找你的不自在。”
蕭霽北知道她素來都是伶牙俐齒的,但也知輕重,人前總是一派的謙和有禮,從不與人衝突。常言道兔子急了還咬人,那次該是真的惹惱了她,這才露了鋒芒。其實那時他雖是氣着,但心裡卻是喜歡的,那是他頭回在女人跟前碰了釘子,又是懊惱又是新鮮,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每每想起來也會覺得回味無窮,大抵他就是那時着了她的魔。
“說到底還真是我的不是,那你倒是說說打算叫我怎麼補償你?”
子衿知道這是在打趣她呢,便順着他道:“這補償嘛,我是不着急的,等哪天我也成了舊人再跟你算這筆賬也不算遲。”
這本是無意的一句話卻是上了蕭霽北的心頭,他以爲子衿還在介意張敏敏的事,於是便立誓般承諾道:“從前那些的荒唐事我也不狡辯,但你跟他們不一樣,我絕不會辜負你的,如果我有付於你,就讓我……”
子衿不用聽也知道他下面要說話,趕緊捂住他的嘴,嬌嗔道:“你準是要說那些賭咒作死的話了,我是頂不愛聽的。至於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呢,難道因爲發了誓就要違背了心意被迫去遵守嗎?如果是那樣不情不願的,我倒覺得也沒什麼意思了。”
仔細想來她這番話也卻是自有一番道理,蕭霽北感嘆道:“你也真是奇怪,若是換作其他的女人巴不得我發下毒誓呢,許下一生一世之約呢。倒是你,我願意許你天長地久,你卻偏偏不要,這倒是讓我這心裡頭不踏實了。”
子衿笑道:“難道還讓我給你發個毒誓不成?”
蕭霽北自然捨不得子衿發毒誓賭咒了,但他卻是許下了承諾,道:“子衿,你不願意用誓言束縛我,可我還是要跟你承諾,日後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他這番情深義重,子衿怎會不感動?
舞會又換了幾支歡快的曲子,子衿有些疲乏了,打算跳完這支就退下,正要跟蕭霽北說這事,就聽見一陣吵鬧,子衿擡眼望去,卻看見一個洋人與張敏敏撕扯着。那洋人態度極其囂張猥瑣,動手動腳的很是不規矩,他強行地將張敏敏擁入懷中,拿着酒瓶子硬往張敏敏的嘴裡灌。張敏敏掙扎不過,被強灌了兩口,嗆得直咳嗽,樣子別提多狼狽了,哪還有剛纔的趾高氣昂。
因爲蕭霽北背對着,所以並沒有發現,但見子衿往他後面望,便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看什麼呢?”
子衿停下舞步,輕聲道:“那好像是張敏敏,她遇上麻煩了。”
蕭霽北對張敏敏還算了解,應付這種場合她可是遊刃有餘,向來只有她找人麻煩,誰能找她麻煩。蕭霽北對她方纔的挑撥離間始終耿耿於懷,若不是子衿大方不願追求過往的事,這會兒他不定要怎麼費勁心思解釋呢。所以蕭霽北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她耍酒瘋呢,你不理她就是了。”
子衿扯着他的衣袖,急聲道:“不是,她正被一個洋人欺負着呢。”
一聽這話,蕭霽北穩不住了,轉過身正好瞧見張敏敏衣衫不整的,那個洋人還抓着酒瓶子往她身上潑酒,張敏敏輕盈的衣衫被洇溼了,緊緊地貼附在肌膚上,襯得她曲線畢露,更是狼狽難堪了。她越是屈辱,那洋人笑得越是猖狂得意,嘴裡嘰裡呱啦地吐出一連串的洋文。蕭霽北聽罷後更是火冒三丈,周遭的人只管看熱鬧或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任由張敏敏被這番折辱欺凌。其實也怨不得他們,那個洋人是羅傑的親弟弟,他們哪裡惹得起,索性就裝聾作啞了。倒是蕭霽北哪裡咽的下這口氣,衝過去抓住洋人的衣領一陣拳打腳踢。那洋人已有七八分醉意了,哪裡是蕭霽北的對手,更沒有還手的機會,被打得趴在地上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了。
蕭霽北的身份整個舞會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弄出了人命總歸是麻煩,所以幾個跟蕭霽北還算熟絡了些的人趕緊過去將蕭霽北拉開,把那個洋人擡出去救治了。蕭霽北氣喘吁吁地瞪着過來調停的羅傑,慢條斯理地整理這衣袖和領口,始終沒有說話。張敏敏跌坐在地上,剛纔所發生的一切嚇得她失了魂魄,這會兒緩過神來,更是一陣後怕,竟‘哇’地一聲哭出了聲來,從地上爬起撲進蕭霽北的懷裡痛哭流涕。
蕭霽北抽出一隻手輕怕着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沒事了,別哭了,有我在,我看誰敢欺負你。”
這話是衝着羅傑說的,但這會兒聽在張敏敏的耳朵裡,只覺得這世上最動聽的情話莫過於此了,感動的更是一塌糊塗。
那羅傑雖然態度傲慢,但畢竟也忌憚蕭霽北的身份,故而也不敢太放肆,只說他弟弟酒後失態,動了蕭霽北的人他賠不是了。蕭霽北也不想給他這個面子,所以始終沒有表態,倒是身邊的幾個親信好說歹說的勸慰了一通,蕭霽北這才放下話,道:“這是華陽城,是北地,中華民國的天下,即便是亂世,也輪不到你一個洋人在這裡放肆。”
羅傑是半個中國通,雖然他的漢語說得不大利落,平常也都是用洋文交流,但蕭霽北的每句話每個字他都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他氣結地說不出話,瞪着雙眼一臉的不甘願。
僵持了半晌,羅傑率先出身了,態度雖軟化了些的,但語氣依舊強硬,他威脅道:“蕭少帥,你可別忘了那批軍火,我不賣給靖軍,可以賣給西部的淮軍或者東邊的嶼軍。只要給錢,這買賣我跟誰做都沒差別。”
蕭霽北冷哼了一聲,道:“你這是威脅我?這滿世界的軍火商也不只你一個,我也不是非跟你做不可。”
羅傑被反將了一軍,一時瞠目結舌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