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走在風霖身後,無心再看靈山的奇峰秀巒,滿心滿眼地都是風霖含笑立在晨陽之下的身影;方纔在桃林中與他兩兩相望時突生的那種心悸、慌亂此時還未完全消失……
“咕——唧——”雲夕的肚子極煞風景地叫了一聲,聲音之大、連走在前面的風霖也聽到了;雲夕匆忙捂住小腹,不好意思地對風霖笑了笑。
風霖看到雲夕的臉上難得呈現出女孩子家的扭捏之色,心情卻是極好,“雲姑娘,你就在這棵雲杉下面坐着,不要亂跑;我去獵只山兔來、烤熟做早膳可好?”
“嗯。”
“萬一有野獸從林中竄出來,你就跳到樹衩上,我很快就回來,省得了麼?”
“好。”
風霖見她一下子變得極爲乖巧,低笑兩聲向前邊的山澗奔去。
雲夕聽話地坐在大杉樹下的白石上,想到風霖溫潤如春風入懷的笑容,她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低下頭呆呆地瞅着自己的兩隻小手:在義父的提醒下,除了內衣罩着的部分,她把自己的身上都塗了易容蠱粉,連耳朵都塗成了黃褐色。
自己現在這副肌膚黑黃粗糙、眉毛粗重、面帶雀斑的尊容連‘清秀’二字都稱不上,風霖公子卻對自己這麼體貼,這樣算不算是真正的喜歡自己呢?
不,興許他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纔對她這樣和顏悅色、體貼倍至呢!
‘我要向他問個明白!’
雲夕一下子從大石上立起來,向山澗的方向張望着,盼着風霖的身影快快出現。
風霖對靈山的各處山澗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家的庭院一樣,他平常練功的松林就在這山澗的不遠處;風霖找到兩個小石子,走向野兔極藏身的草密之處;這回他定要捉只肥大的兔子,在雲姑娘面前顯示一下他烤肉的高超技藝。
身後一陣涼風襲來,風霖只覺背上的至陽穴一麻,然後就不由自主地倒下了,他在昏厥之際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世上竟有如此內力高強之人!竟然在他毫無覺察的情況下近到自己身後……
軒轅澈冷冷地注視着風霖倒下的身軀,突遭暗算也未使得那張俊朗無疇的面容驚恐變形,這份鎮定從容使得冥王殺機更甚!
他緩緩擡起右掌,掌下的綠光已然罩住風霖的身軀!
“澈兒!”
冥王手臂一頓,面前多了一個黑紗蒙面的綠衣女子。
“陛下,這少年是伏羲嫡傳後人,風氏的下一任族長,你不可傷他性命!”
“本王不管他是何族後人,他妄圖接近吉娜公主,本王要將他化爲碎沫!”
冥宮聖使嘆了口氣,“陛下,我昨晚用幻術看到兩人在一起的情形,公主無意中救了這少年的性命,這少年對公主也是以禮相待,兩人並未越矩。”
“我將這少年與公主相關的記憶閉住就是,你不可傷他性命。”
軒轅澈猶疑地搖搖頭,“此法並不……噗——”
他居然禁不住地噴出一口鮮血來!原來,他方纔在崖底用木枝射傷那巨鱷的一隻眼睛,那巨鱷噴出的毒液也濺到他的手上;軒轅澈自峙內力超逾凡人,又關切着雲夕的行蹤,沒有及時將運功將毒逼出。
冥宮聖使匆匆在風霖額上一點,然後負起昏迷的軒轅澈向樹稍躍去,幾個縱躍便消失了身影。
沒用一刻,風霖就醒了過來,他迷惑地掃視着周圍、又看了看天時,不明白爲何自己一早會躺在這個山澗裡;他想了一陣子,百思不得其解,便起身走向他平素採氣修習內力的松林。
“小霖!”
“長桑大哥?你何時來的姑棼?怎地沒人來通知我?”風霖一見風長桑就撲過去抱住,他從未見過自已的生身父母;身邊的親人除了祖父風清雲外,就是這位不常得見的堂兄了。
風長桑用力拍拍風霖的肩膀,“我昨天就到了,侍從們到處找你,快把這山都翻遍了,你昨晚去哪裡啦?有沒有見到雲夕姑娘?就是一個皮膚較黑、長着深紫色眼睛的小姑娘。”
“我不知怎地,昨晚就在那邊草叢裡睡着了,剛剛纔醒過來……什麼人都沒見到啊。”
“你這孩子,怎麼隨隨便便就在山谷裡睡下?你們,”他回身命令後來的幾個侍從,再四處找找,雲夕一個女孩子獨自進山……唉!”
長桑君眉頭緊鎖,他已洗去了易容之物,又把長鬚修成短髭,恢復了年青時的面貌;與風霖走在一起,還真像是嫡親的兄弟倆。
“大哥,雲夕姑娘是何人,是你隨身的侍女?”
“非也,雲姑娘在魯王城救了我一命,若非她,我已成九泉之下的冤魂,哪裡還能回來見到你和叔祖父?唉,我昨晚與你祖父在書房爭論人之生死輪迴之說,全然忘卻好生招待雲姑娘,她年少好動,昨天酉時之後,居然一個人進了山,此時全無音迅!我——”
“長桑公子、霖公子,寨中來了貴客,族長請你們快些回去。”那僕人見到風霖和風長桑在一起,大大鬆了口氣。
“何方貴客?”
“是齊王宮的無虧公子和惜桐公子。”
原來是這兄妹倆,風長桑苦笑:這兩個公子是嫺夫人的同胞弟妹——他的親小舅子、小姨子,他可不能露面;魯侯姬同已經不在人世了,他若是被這兩人認出來,豈不又是軒然大波?
“小霖,你去招待他們,我——”他壓低了聲音,“我是假死脫身的,以後世上再無姬同,他們若是提到魯侯的殯葬之事,你千萬不要吃驚。”
風霖瞭然地點點頭,他這位堂兄每次回來都是易容換面的,除了他和祖父,無人知道風長桑就是魯侯姬同;堂兄既然不願做一國主君了,回到風寨過安閒的田園生活,他是可以理解的,並不像別人一樣覺得不可思議。
風長桑掛念着雲夕的安危,帶着幾位侍從向另一條上山的小路細細搜尋雲夕的行跡。
而就在那們離開一刻之後,雲夕的身影出現了,她在那邊樹下等得心急;深怕風霖又是遇到昨天那些蒙面黑衣人圍攻,奔着風霖走來的方向找過來,卻是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雲夕蹲下身,看到一條下山的土路上有許多腳印,難道寨中有事,他急急下山了?是什麼樣的急事,連個招呼都不和她打就走了?
雲夕氣悶至極,以手遮着逾來逾烈的日光,走下山道來到風寒的後門。
守門的小僕正在打嗑睡,雲夕直直地躍起,跳到寨牆之中。
明堂之中坐着三個風姿卓絕的年輕人;風霖正在伸手邀請兩位貴賓飲茶,公子無虧端起玉色陶杯來在鼻下深深嗅了一下,“好茶!霖弟在這裡過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怪不得不去王宮探我們,父王可是常常唸叨你呢。”
風霖展顏一笑,“祖父年高,風寨雖小,可是瑣事也是甚多,在下確是難以脫身,哪裡比得上六公子,得以逍遙四方。”
“唉,我的日子哪有你說得這麼輕鬆,這次能來姑棼看你,是因爲我們的一位姐夫——魯國主君姬同突然病故;父王一下子驚得病倒,我和桐妹這次是去曲阜參加魯侯的殯禮的。”
“噢?魯侯殿下正當壯年,爲何突然亡故?”風霖不動聲色地問道。
“唉,父王也認爲此中定有隱情,唉——”
走過明堂後窗的雲夕,聽到風霖的聲音心中一緊;他果然早就回寨了,自己卻像個傻瓜一樣在樹下苦等,還說去給自己捉兔子……
她靠近後窗向裡望去:哼、哼,原來是趕着回來見狐狸精啊!
坐在風霖對面的齊國女公子姜惜桐年約十三、四歲,此時正一手執杯、一手以袖掩口,將清茶慢慢度到口中;她放下那個小小的陶杯,向一邊的侍女略一頷首,侍女急忙過來給她續上新茶。
雲夕看得呆怔:怪不得風霖說自己野蠻不知禮教,原來他眼中的淑女應該是這樣的……
怒火早已消去良多,雲夕閃身走進昨天休息過的客房,侍女綠芊並不在門口,想來是趕着去服侍那個溫柔美貌的姜家女公子了。
雲夕換上一件深色的男裝,繫好包裹,很快地找到系在東園馬廄裡的小白馬。
她催着門口的侍從打開寨門,風鳴老人遠遠看了一眼:是那個陪長桑公子進寨的小侍衛,也就不在意地讓人打開門放雲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