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 開門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積得很厚, 看來昨晚雪下了一整晚, 到這會都還在飄着。
博果爾左右看看, 想起答應過陪玄燁看雪, 就收拾好自己, 用過早膳,裹得厚厚的,抱着暖爐去了西華門外。
讓孫氏把玄燁也裹得厚厚的, 再披上厚厚的有帽子的斗篷,把帽子給玄燁蓋上, 抱着玄燁去了院子裡。博果爾把玄燁放下, 玄燁蹲着小身子, 興奮的摸摸地上積得厚厚的雪。摸一下,縮回手, 回頭跟博果爾露齒一笑,再轉過去,摸一下,再向博果爾笑笑。博果爾看的好笑也沒有出聲打斷玄燁的動作。等玄燁第三次看向博果爾的時候,起身撲過來抱住博果爾的大腿。仰着頭, 看着博果爾說“阿瑪, 雪雪白白, 冰冰, 沒有花花。”
感情這孩子還記得博果爾說的雪像花的說法。博果爾也蹲下來, 一隻手捂着玄燁的小手,一隻手伸出去, 接住空中飄下的一片較大的雪花,然後快速的把手放在玄燁面前,讓玄燁看他的手心“玄燁看,這雪像花瓣吧”不過話還沒有說完,雪就在手心化掉了。
博果爾又接了幾次,好不容易纔讓玄燁看到完整的雪花。可是顯然玄燁對白白的雪雪變成透明的水水有興趣,,抽出被博果爾捂着的手,玄燁用食指戳戳博果爾手心的水,好奇的問“阿瑪,雪雪沒啦,水水”
“恩,沒啦,雪雪遇熱化掉了就成了水水了”博果爾點頭說着。跟着玄燁說兒語,他已經習慣了。
玄燁歪頭學着博果爾的樣子伸出手接雪花,可是還是化成了水。玄燁嘟嘴問博果爾“阿瑪,雪雪變水水,玄燁不喜歡”
博果爾擦去玄燁鼻尖上雪花化成的水。“雪雪本就是水水變的,雪雪就是天上下下來的雨,天氣很冷的時候就會變成雪雪了,天氣不冷的時候就是雨了”博果爾簡單的解釋着,至於對不對,他表示那不重要,因爲你面前的孩子才兩歲,他完全聽不懂。
如果他面前的是上過學堂的孩子,他還可以說:《釋名》曰:雪,綏也。水下遇寒氣而凝,綏綏然下也。
可惜他面前的是個字都不認識多少的幼兒。不過博果爾你這個誤人子弟的,這冰雹你怎麼沒有說,那也是天上下下來的。
玄燁似懂非懂的點頭,然後興奮的睜着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博果爾說“阿瑪,阿瑪,雪雪,人人。”他還記得阿瑪說的堆雪人。
啥,博果爾有點卡殼,他一直挺精通玄燁說的話的,不過,雪雪和人人這八竿子打不上的,他暫時還有點轉不過彎。啊,這兩個詞語組合一下,博果爾就明白了。
博果爾站起身,讓幾個下人把雪收集到一起,堆在那裡。博果爾滾了兩個大小不一的雪球,把小的那個放在大的那個上面,讓人拿來兩個幹核桃和一個胡蘿蔔。把兩個核桃當眼睛,胡蘿蔔當鼻子,大功告成,雪人堆好了。
博果爾退後一步,玄燁看着這個堆的一點都不好的雪人,新奇的笑着拍手,然後走上前拍拍。說實話這個雪人堆的真醜,要是沒有鼻子和眼睛,那就完全是兩個雪球,還是兩個不圓的雪疙瘩。也就是玄燁沒見過,博果爾在玄燁心中高大的形象才得以保存。你沒見旁邊的奴才們看見博果爾堆的雪人,那抽搐的嘴角嗎。就連小李子這個以博果爾爲準則的,都在偷笑呢。
今天博果爾是跟玄燁一起用膳的。博果爾看着玄燁吃的那幾樣東西,頓時就明白這孩子爲什麼那麼不喜歡吃飯。而玄燁則是眼巴巴的看着博果爾面前的飯食,嘟着嘴不吃孫氏餵過來的糊糊狀食物。
博果爾放下筷子,用綢布擦擦嘴,招手示意孫氏把碗給他,他挖了半勺的糊糊,把勺子遞到玄燁嘴邊哄到“玄燁乖啊,吃了飯飯,才能長大,玄燁長大了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不用再吃這個了喔。”
玄燁還是嘟嘴,但還是吃下了博果爾遞過來的東西。這是第一次阿瑪喂他吃飯,他好歡喜。但是爲什麼做什麼事情都要長大了才能做呢。
孫氏把碗給了襄親王,但還是站在三阿哥身後。看着襄親王親自喂三阿哥吃飯,還是無比震驚的。她是明白這些貴人的,一般就算是大戶人家的主母姨娘也不會親自喂自己的孩子吃飯的,更不要說主子老爺了。
這襄親王竟然放下身份,親自哄喂三阿哥吃飯,這是要多寵愛三阿哥啊。
這還真不能怪孫氏大驚小怪。博果爾的這個身體至死都才十五歲,沒有孩子,身體裡也沒有這個時代養孩子的經歷,而博果爾又是現代人。現代人對於孩子的養法大多就是這樣。家裡有個孩子就跟有個寶貝似的,哄孩子吃飯什麼的,那是太過於平常了。
而時代制度造就的代溝太深,孫氏震驚也說的過去。
在博果爾的餵飯下,玄燁還算給面子的吃完了碗裡的糊糊。見玄燁吃完,博果爾纔給玄燁擦擦嘴,讓玄燁在一旁玩耍,他則繼續用膳。
不上朝的日子,不在外面呆着受凍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舒服的博果爾沒事也能折騰點事情出來。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再看着眼前的一片紅梅,博果爾興起了煮雪賞梅的興趣。
煮雪賞梅,人生一大雅事。紅梅開的極好,遠遠望去一片紅翡,就是受些凍也是值得的。可惜了唯一一個跟他有這份雅興的陳敬不久前就趕回老家準備過年了。所以博果爾只得給嶽樂和鰲拜下了請帖。
嶽樂接到博果爾的請帖,打開一看,就樂了。這博果爾什麼時候學會附庸風雅了,還煮雪賞梅。那他一定是要去好好打趣打趣博果爾爲好。
鰲拜接到請帖,發了小下楞。接着就跟以往見博果爾一樣,試過好幾套衣服,滿意了才罷。看的旁邊伺候着的清泰嘴角和眉角同時抽搐起來這麼高難度的動作都完成了。
每次他家主子去見襄親王的時候就跟去見心上人的女子似的,還要整理一番。看的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是被雷劈過似的,完全風中凌亂。
嶽樂今天沒有騎馬,坐着馬車到了襄親王府。一下馬車就看見了同樣下馬的鰲拜,嚥下心中頓生的詭異感覺,嶽樂和鰲拜相互抱拳寒暄。互相謙讓着進了門。
鰲拜和嶽樂到的時候就看見遠處一片開的正好的紅梅,梅林邊上的涼亭被橙色的帷帳圍着,看不見涼亭裡面的情形。兩人被王府的人引着進了涼亭,纔看清涼亭裡面的情形。
角落裡放着幾盆炭火,和一個燒水的小爐,爐上放着一個水壺正燒着,熱熱的水汽從壺口的尖嘴處冒出。鋪着繁複鏤空花紋橙色桌布的桌上放着的是紫砂的一套茶具和幾樣糕點點心。正對着梅林的那邊的帷帳被掛起,不過膝蓋下的位置還是被圍着的。石凳上放着跟桌布同花色的厚實墊子。博果爾正對着梅林坐着,旁邊一個小丫鬟看着爐火,一個小丫鬟則是行雲流水般的泡着茶。
涼亭裡面很暖和,嶽樂和鰲拜把大衣脫下,交給旁邊服侍的人。博果爾起身笑着招呼兩人坐,兩人分別在博果爾兩邊坐下。
端着丫鬟泡好的茶,嶽樂抿了小口,笑着打趣博果爾“堂兄竟是不知你何時有了附庸風雅這個喜好”
恩,水是好水,茶是好茶。湯色清亮,帶着淡淡的梅花香氣。入口甘醇,甘香可口,脣齒留香。
當然是好水好茶了,這水是博果爾讓人從梅花上採下來的雪煮的,茶是順治給的貢茶。
博果爾也託着茶杯抿了小口。擡頭高深莫測的笑笑“堂兄說笑了,我本就是一風雅之人,何談有了附庸風雅這個喜好。”
嶽樂先是差點被博果爾那笑容弄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聽見博果爾這麼不要臉的話,未出口說話卻猛的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
“咳咳咳…”嶽樂把頭轉向一旁,博果爾放下茶杯安撫“堂兄莫要激動,就算你也贊同此話,那樣不要這麼喜怒與形於色嘛。”嶽樂聽見這話更是咳得厲害了。鰲拜聽着這話,只是笑笑,也不插話,只是端着茶杯看着。
嶽樂終於好些了就轉過來右手指着博果爾說道“誰激動了,就你還是風雅之人,我看這纔是說笑吧。”隨即又說“就你那懶德性,別說什麼雅士了,就是那些書呆子也比你看着有幾分雅氣,你還是算了吧。”
博果爾聽了這話也不惱,說“堂兄也太埋汰我了吧,看我這樣貌,看我這通身氣派,怎麼看着不是了。”接着看向鰲拜問“鰲拜,你說是也不是”。
鰲拜當然不會說不是,所以在嶽樂眼裡助紂爲虐的點頭說是。博果爾得到滿意的答案,揚頭挑眉得意的看向嶽樂,眼裡的分明寫着的是“看吧看吧”
嶽樂搖頭“哪有這樣自己說自己好的,你還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啊”
“堂兄這話就不對了,這自誇也要瓜好不是,這酒好還怕巷子深呢。這不是擔心你們看不出來我的好嗎。自我簡介,不是能讓我們更好更快的交流嗎,有什麼不好,鰲拜,你說是不是”
博果爾純粹是在鰲拜那裡獲得認同,連問鰲拜兩次,‘是不是’。鰲拜當然不會辜負博果爾的厚望的點頭。對於博果爾,只要不是不好的,他從來就不會說一個不字。這也是博果爾會有鰲拜對他是兒子般的在養。
你說鰲拜虧不虧啊。搞了半天,心上人以爲自己是把他當成晚輩在看。
嶽樂纔不會在意那兩個狼狽爲奸的人呢。他早就知道鰲拜對博果爾有不軌之心,博果爾說什麼鰲拜就說是什麼,真是沒意思。嶽樂撇撇嘴,白了一眼得意狀的博果爾看向那片梅林轉移話題。
“博果爾,你這梅林很漂亮啊”
“那是”博果爾做驕傲狀。他可是請人一直在打理,當然會漂亮。嶽樂呵呵笑兩聲。鰲拜也跟着翹起嘴角。博果爾這個樣子很可愛啊。
雙眼一眨睜得大大的,眼神明亮。微歪着頭,下巴擡起,坐直的身子,挺直的背。嘴角彎彎,左頰有個隱形的小酒窩。大概是臉上肉太多的緣故。
“李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可惜了,這是午後,也沒有美酒。所以我們就舉着茶杯對着紅梅盡歡吧。”
博果爾端着茶杯搖頭晃腦。嶽樂看的有趣,也附和着端着杯子對着梅林舉了一下。而鰲拜,那就算了吧,就算是端着酒他也不會做出此等在他看來完全是酸文人們無事窮折騰的行爲。就算是他愛的博果爾提議也不行。
博果爾到也沒有指望鰲拜跟着做這樣的動作,他自己都覺得傻透了,沒想到嶽樂竟然跟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