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西夏國真是個多事之年。興慶皇宮內傳出錦妃被廢除封號,終身不得踏出冷宮一步,隨侍宮女琳娜謀害野利夫人被杖斃,其屍身丟棄荒郊不得入殮;宮外國相張元病重;邊境流寇騷擾不斷。
野利顯淳跪在祈天殿東暖閣,李元昊靠坐在榻上,神色哀痛切沉重,只道:“是琳娜將□□抹在了杯子上毒死了你阿媽。”
顯淳心裡悲哀難抑。“爲什麼只處罰琳娜?琳娜不過是應主子的命令做事罷了,你爲什麼只處罰一個從犯而不嚴懲主使?”
李元昊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可這皇家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錦妃背後是沒藏大族,我不得不以穩定各部族爲前提,再者,她畢竟是我的妃子,跟了我這麼多年,又替我誕下明秀,不看增面看佛面,我總要替明秀留些情面。再者……”他嘆口氣道:“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
顯淳也知道皇上的爲難,但這樣的處置實難令他接受。皇家,皇家的人就可以隨意決定一個人的生死,皇家的事就可以隱瞞真相!他心中哀慟難忍,悲憤至極,猛然站起身也不告退轉身出了祈天殿。
李元昊見顯淳此刻的樣子急忙低喝:“丹哲,攔住他。”
“是。”丹哲從外殿應聲進來,擋住了野利顯淳。
“讓開!”顯淳滿眼都是哀慟與怒火,見丹哲擋住他的去路,揚手就是一劈。丹哲領了皇命,見顯淳出手,忙向旁一閃。顯淳並不想與他戀戰,一擊未中擡腳便走,卻不料丹哲在身後出手。
“將軍恕罪!”一手刀將他擊昏。
李元昊濃眉緊蹙,沉聲對抱着顯淳的丹哲道:“送他到靜心閣休息,這幾天別讓他出了靜心閣。”
“謹遵聖命。”
恰好寧令哥正從外邊進來,見侍衛們擡着顯淳出去,又見李元昊伏案而坐,神情疲憊哀傷,少了平日裡的傲然氣勢。
“父皇,兒臣給父皇請安了。”
“嗯,有事麼?”李元昊神情疲憊的閉了閉眼睛,寧令哥以爲是他因錦妃的事情心煩,卻不知元昊是爲了彩雲的死而難過。
“現在投毒之事已經查清事實真相,與江雁影沒有一點兒關係,不知父皇您打算如何處置江雁影呢?”
李元昊聽聞寧令哥的話,眉一挑,轉身望着寧令哥:“朕還沒想好如何安置那個漢女,你此番特地來找朕說這個,想來是有了主意,也罷,你就說說吧。”
“是。父皇英明,兒臣求父皇將江雁影賜給兒臣。”
李元昊聞言不由皺眉。江雁影,這個女子有何特別之處,竟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和那個大宋御史都對她念念不忘。顯淳爲她不惜拒絕指婚,寧令哥也不落其後,那大宋御史爲了他竟然在朝堂上要挾自己。如此一來他倒是真不好決定這個女子的去處了,兩個兒子又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叫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決斷?
“這件事過段時間再說吧。”
“父皇……”寧令哥還待再說,被李元昊擺手阻止。
“宮裡宮外這麼多煩心事,你倒很有閒情想着這風花雪月的事情。此事以後再說,你先替朕去看望病重的國相吧。”
寧令哥見父皇如此,也不敢再多說,只得領旨退了出來。
國相張元乃是漢人,與漢人吳昊同爲西夏國重臣。這兩個人,在宋是久試不第的讀書人,自恃胸中文韜武略,本來想投靠宋朝邊境獻計獻策立功名,卻一直不受重視。氣憤之餘,二人就聯袂叛逃,來到西夏。他們入西夏也頗有戲劇性,二人到達興慶(今銀川)後,天天在一家豪華酒館痛飲歡歌,又在雪白的粉壁上用筆墨大書“張文、吳昊來此飲酒”,被西夏暗探發現,連夜抓起,直接押往元昊處。李元昊知道此二人不是凡人,便親自審問,怒問二人怎敢犯我名諱。張、吳二生鮮衣華裘,皆一表人才,雖然人被捆成個糉子,兩張嘴仍舊伶牙俐齒:“你連自己姓什麼都不在乎,何必在乎名呢!”一句話,殺人大魔頭元昊大驚失色,正戮中其痛處:唐朝五代直到宋初,元昊一族姓“李”,而後至今,元昊一族姓“趙”,皆是中原王朝的“賜”姓,真是一大瘡疤。於是,親去繩索,好言相謝,三人頓時言語甚歡,張、吳二人成爲他侵宋的最重要謀士。
張元、吳昊二人雖是書生,卻熟知中國歷史和軍事戰略,他們力贊元昊進取關右之地,佔領關中,向中原腹地挺進。同時,與遼國聯合,讓契丹人在河北進襲宋朝,最終使宋朝兩面臨敵,“一身二疾,勢難支矣”。這些策略,皆是一劍封喉的毒招,無論哪一招成功,宋朝都會有亡國之憂。“莫道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張、吳二人,也是中國知識分子中的一種異類。
由此可見,這個國相雖爲漢人,卻是被中原人不齒的漢奸賣國賊,但在西夏國,卻是令國君李元昊重視的謀臣,是元昊不可缺少的臂膀。
張元這一病數月,最終醫治未見起色,於年終殂隕。大夏國損失一員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