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年三月二十七,這是個晴好的下午。
四妃們急急忙忙趕來海晏堂,只瞧見端着熱水的宮女進進出出,太醫們急得額頭沁汗。身爲皇帝的弘曆就坐在海晏堂廳堂最上頭的紫檀寶座上,雙手握緊了寶座的扶手,手心……已經出了一層黏膩的汗珠。已經一個時辰了,鳴兒進產房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可還沒有生下來。
多次爲人父親的弘曆也知道,生孩子沒那麼快,少說也得三四個時辰!可鳴兒生孩子,他便覺得格外漫長,才一個時辰,竟像是過去了一天一夜!
純妃、嘉妃、怡妃、愉妃並排走上前去,請安行禮。
弘曆心中煩亂,只說了聲:“免禮。”一顆心又系在了產房中疼得啊啊大叫,疼得跟殺豬似的嚶鳴身上。
怡妃露出疑惑迷茫之色,忍不住道:“貴妃娘娘纔剛足九個月身孕,怎麼竟早產了?”說着,她將目光轉移向慶嬪,底下早回報了,貴妃發動前,是跟慶嬪在一起呢。
對上怡妃那審視的目光,慶嬪臉色微青,便道:“九個月也算足月,怎麼能算是早產呢?”
弘曆臉色微沉,“慶嬪,貴妃發動前,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來的時候,便瞧見慶嬪在了!!
這種事兒,慶嬪自然不敢否認,便急忙躬身道:“回皇上,方纔嬪妾的確和貴妃娘娘在福海邊兒的亭中喝茶,說了會兒話。貴妃正要起身回海晏堂,似乎是起得急了些,所以動了些胎氣。嬪妾見狀,便急忙將貴妃送了海晏堂,而後,皇上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弘曆“唔”了一聲,聽着倒是似乎沒什麼問題。慶嬪雖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對鳴兒,一直頗懷感念。也從未做過傷害鳴兒的事兒。
怡妃笑了,笑容帶着濃濃的諷刺味道,“起身起得急了些,竟能動着胎氣。倒還真是稀奇事兒呢!”
慶嬪被嗆得有些火大,語氣便不怎麼客氣:“怡妃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怡妃淡淡一撇,“貴妃驟然發動,透着幾分不尋常。旁的都不好說,唯獨一點分明:發動之前。貴妃娘娘是跟你在一起的!”怡妃語氣漸趨冷了下來。
慶嬪怒目以對,擡起下巴,昂然道:“怡妃娘娘慣來多思多疑,可嬪妾自問清者自清!怡妃娘娘若還是不信,但管等貴妃平安臨盆之後,親自跟貴妃娘娘問個究竟好了!”
怡妃冷哼了一聲,“慶嬪最好祈禱貴妃與龍胎都安然無恙,否則本宮頭一個不會放過你!”
慶嬪立刻反脣相譏:“嬪妾可跟某些人不同,決計不會做出恩將仇報之事!!”
這話一出,無疑是點燃了怡妃心中的怒火。就在慎貴人被皇上褫奪封號、將爲答應之後,紫禁城便有不好聽的流言蜚語,直指怡妃恩將仇報,加害舊主舒貴妃納蘭氏腹中龍胎!因這流言蜚語,怡妃費盡心思才挽回皇上一些些的信任。雖然一直沒查到到底是誰散佈流言,但明擺着,不是慶嬪,還會是誰?!
怡妃怒極之下,雙目充血,她咬得牙齒咯咯作響。“是誰恩將仇報,誰心裡清楚!!”
看着這一妃一嬪鬥雞眼似的相爭,弘曆看得愈發心裡煩躁,便揮手道:“都給朕閉嘴!!”
怡妃慶嬪立刻雙雙俯身跪下來請罪。心中俱是大爲懊惱,怎麼竟一時沒忍住,靜在這個時候,這個緊要關頭,在皇上跟前針尖對麥芒了?
嘉妃見狀,忙柔聲上前屈膝一禮。“皇上息怒。”又對跪在地上的怡妃慶嬪二人勸慰道:“兩位妹妹真有什麼誤會,回頭慢慢說開也就是了。”
純妃也忙點頭附和:“兩位妹妹也是太過關心貴妃娘娘安危,才起了爭執。”
二妃面面相覷,心下俱是疑惑。從早些年便是如此,怡妃與慶嬪,竟不知怎麼起了怨懟,漸漸的,竟是愈演愈烈了。怡妃與她們一般,都是藩邸出來的老交情了,而慶嬪,性子素來溫敦柔和,爲何偏生對怡妃不滿??真真是咄咄怪事!
弘曆深吸了一口氣,“行了,一旁安安靜靜呆着!”——此刻他光爲鳴兒擔憂尚且不及,哪裡又閒心理會怡妃與慶嬪之間的齟齬?
怡妃與慶嬪忙低頭道了聲“是”,便起身退到一旁屏風側,再也不敢言語半句。
怡妃正站在嘉妃身旁,嘉妃忍不住低聲道:“好端端的,你尋慶嬪的麻煩做什麼?別的不敢說,慶嬪難道還至於害貴妃嗎?”——慶嬪也是依附貴妃而存的,就算爲了日後能年年見到女兒,她必定也是盼着貴妃安好。
怡妃陰陽怪氣地低哼了一聲,與嘉妃耳語道:“那可不好說!害人子嗣的事兒,她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嘉妃無奈地嘆了口氣:“慎……柏答應早先小產的事兒,不是沒查清麼!”
怡妃咬牙切齒,極力壓低了聲音:“那可是她妹妹親自送來的點心,吃了之後,顏盈立刻就小產了,若說不是她指使,誰信?!偏生皇上……”怡妃沒敢指摘皇帝,只紅了紅眼睛,恨恨瞪了侍立在純妃右手邊的慶嬪一眼。
慶嬪見狀,立刻不客氣地回敬過去一眼。
純妃無奈地搖了搖頭,急忙拽了慶嬪一把,純妃低聲警告道:“她是妃,你是嬪,皇上面前,豈可亂了尊卑?!”
慶嬪不服氣地揚了揚下巴。
純妃小聲道:“怡妃的話是說得過了些,可那也是因爲你之前做得太過了!你明知道和敏與納蘭魁兩小無猜,何苦做那種不地道的事兒?”
慶嬪咬了咬牙,“對,我做得不地道!那是因爲她之前做了更陰損的事兒!下寒藥,絕人子嗣!哼,咱們這位怡妃娘娘,可心狠手辣得緊呢!”
純妃搖頭:“怡妃不像是會做這種事兒的人!”
慶嬪哼了一聲,待要再反駁,卻聽得產房中傳出了一聲嬰孩嘹亮的啼哭聲,“哇哇哇!!”
弘曆聞得此聲,只覺得恍如天籟,他屁股上如安了彈簧一般,嗖的跳竄起來,竟要往產房中奔去。
幸好離得最近的嘉妃急忙上去攔着:“皇上九五之尊,且不可入產房血腥之地啊!”
嘉妃的阻攔,只換來弘曆一臉的不滿之色。
幸而,產房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滿手鮮血的接生嬤嬤抱着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滿面帶笑地走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