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子本想通過恭親王的隨從吳城去打探此事,卻不想良慎又叮囑此事不可通過恭親王相關的人。說不清爲何,只是一種直覺使然,良慎認爲此事還是瞞着奕?較爲妥當。
“格格,若是不找恭親王,咱們就沒別的路子可打探了!咱們剛剛入宮,沒有可信的路子,若是被有心人察覺,定然又會興起風雨。”金鈴子面露難色。
良慎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個人,此人雖算不得熟絡,但同樣是一種直覺,令她認爲在此事上,這人也許靠得住。
“去南府戲班,就說我病中日子無聊,傳黑牡丹來唱出戲解悶兒!”良慎吩咐金鈴子。
“黑牡丹?常青姐姐說那人舉止輕浮,格格爲何還要見他?”
“我自有分寸,你去傳他來便是!”
約莫一炷香功夫,黑牡丹便來到了鍾粹宮正殿。
他一身白袍,下襟上繡着稀疏的翠色竹葉,腰間繫着革帶,彆着一隻青色的短笛,一身出塵脫俗之態,恍若謫仙一般。
“貞妃想聽什麼戲?”黑牡丹並不見禮問安,只是稍稍打了個千兒,開口說道。
良慎並不介意他的“無禮”,此刻鐘粹宮的宮人多數已被她支開,除了幾個在院子裡灑掃的粗使宮人。
“雖曾與先生同臺,卻對先生了解不深,不知先生最拿手的是什麼?”良慎身穿家常的蜜合色厰衣,頭上除了一隻青玉簪子,別無其他的飾物,看着便叫人覺得親切幾分。
“貞妃愛聽的戲,在下自然都拿手!”黑牡丹輕佻一笑,一派不正經的模樣。
良慎早知道此人不是有問便答之人,他桀驁不馴,又出塵脫俗,在這皇宮中是個異類,而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皇宮的異類?更何況,她愛聽他的戲,黑牡丹的唱腔如行雲流水般自如,更如空谷雁鳴般嘹亮。因此,良慎並不在乎他的無禮,只與她平等的一問一答。
“看來先生十分看重我!”這是良慎面對外人第一次沒有自稱“本宮”,因爲她覺得,對於他,沒必要用這些無謂的稱呼和虛有其表的裝束來爲自己擡高身份。
“在下從不隨意看重誰,當日戲臺一和,便知貞妃並非俗世女子。一般的女子又如何能作出那樣清麗哀婉的唱詞,真乃千古絕唱!”
“先生過譽了!”良慎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偷聽,這才壓低聲音說了下去。
“先生既然說,我愛聽的戲,先生都願獻唱。如此,先生真乃我之知音也!只是,我斗膽一問,既爲知音,那我想做而做不到之事,先生可否代勞一二?”
黑牡丹劍眉微揚,俊逸的脣角一勾,一抹燦然若春風的笑容便掛在了臉上。
“在下早已猜到貞妃此次叫我,並非未聽戲!呵呵,貞妃要做什麼?在下願盡綿薄之力!”
黑牡丹抖抖袍角,徑自坐在了良慎對面,如多年的好友一般,無拘無束。
“先生不問我要做什麼?便貿然答應?”良慎心中蕩起一絲波瀾。
“爲美人效力在下萬死不辭!何況,又是知音,貞妃不妨直言。”
良慎有一瞬間的遲疑,只是看到黑牡丹明如皓月的臉龐,所有的疑慮又瞬間打消,他是性情中人,想必不會做陽奉陰違之事!
“我聽聞,蘭貴人的弟弟與一洋人交好,那人是一位大夫,我想你們戲班中人出宮較我們自在些,勞先生爲我打聽,那是怎樣的一位大夫,姓甚名誰,醫術如何?”
“僅此而已?”黑牡丹一笑。
“僅此而已。因蘭貴人贈與我一瓶治飛絮病的西藥,我想知那大夫究竟爲人與醫術如何。又不想讓蘭貴人知道我不信任她。”良慎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僅此而已?”黑牡丹又是一笑,他猜到,這也許不是她要做這件事的全部原因。
良慎一愣,不知他到底要說什麼,便問詢的看着他。
“好,此事包在我身上!”黑牡丹不打算再追問下去,他已決定,不管她是何原因,不管這事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都要爲美人全這份心願。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向來是這樣的脾性……
黑牡丹告辭而去,白衣飄飄,漸漸消失在良慎的視線中,他一襲白衣,與這紅牆金瓦之中更顯出一種遺世獨立之美!
良慎心內暗歎,牡丹是羣芳之首,豔冠羣芳,而他,是一株黑牡丹,既極致研美,又極致孤傲,不知這樣一位皇宮的異類,將有一個怎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