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最是經不住消磨,春過夏至,又是一個炎熱無比的八月。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又彷彿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的發生着改變。胤俄對朵兒依舊溫柔體貼,依舊無微不至,兩人之間的感情似乎也越來越自然,相處也越來越融洽。只是,西廂裡的軟榻被撤走了,雲錦回到了她的屋子,胤俄也不再每晚賴在西廂,而是歇在其他福晉的屋裡。可是他每日必來同朵兒用膳,必來教她吹笛,必來她的屋中小坐。他知道她不屬於他,可是哪怕這樣看着她,和她說說話,對於他都是一種幸福,無奈且酸楚的幸福。
朵兒眼前攤着幾張樂譜,手中擺弄着那隻精巧的短笛,如今她已然吹得相當有模有樣了。
胤俄悠閒的坐在一旁,品着一杯香茗,隨手翻着桌上的一本《李清照詞》。目光雖落在書中的詞句上,可他的全部心思卻彷彿長在了耳朵裡,她確實有着一顆七竅玲瓏心,就連吹出來的曲子都是那麼別出心裁,蒙古長調與短笛,多麼詭異的組合,可在她的脣下卻變得那樣理所當然、相得益彰。他的脣邊帶着點點笑意,眼波更是柔軟而溫和。不需要任何的交談,也不需要緊緊的盯望着她,只要知道她在身邊,他就會感到無比的快樂,更何況每當目光偶爾的碰撞,她都會對自己報以純美的微笑。這,便足夠了吧!
皇阿瑪帶着皇太子、大哥、老十三、十五、十六、十七幾個兄弟去了塞外避暑,京裡的大小事務均由三哥、四哥和八哥料理,自己只需要偶爾進宮點個卯,倒也樂得輕鬆自在。他巴不得每日裡只和朵兒在一起這樣琴棋詩酒淡泊度日。這念頭一鑽入心裡,他不禁暗自輕笑,自己何時也變得如此文氣起來,“琴棋詩酒”對於曾經崇尚武功的他竟顯得有些突兀。或許——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清麗的身影上——受了她的影響,文氣一些似乎也未嘗不可。
一陣腳步聲響,胤俄與朵兒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小貴子一腳踏進門檻順勢打了個千,恭聲道:“爺,八爺派人來傳話,說是蘇麻喇姑姑得了急症,讓您這就進宮去。”
“什麼?”朵兒騰地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姑媽媽病了?”
“朵兒,你先別急,我進宮去看看蘇麻喇媽媽的情況回來再告訴你。”胤俄走到朵兒的跟前輕聲安慰道。
朵兒略一沉吟,“十哥,我可以和你一起進宮嗎?”
胤俄有些驚訝,不過轉瞬想到皇阿瑪並不在宮裡便了然了,他點了點頭,說:“好,你換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走進慈寧宮的院門才發現在京的幾位阿哥早已聚集在了這裡,看到朵兒衆人皆是一怔。胤禛不自覺的從人羣中向前邁了一小步,一年不見她出落得更美了,只是,太過清瘦了些。
朵兒的目光落在胤禛的身上,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不知爲什麼一看到胤禛她就無法抑制的想到胤祥,也許是因爲他們從前總是形影不離,也許是因爲四哥爲自己和十三做了太多。她來不及細想,十三的影子一旦進入腦海,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了。
“呦,真是稀奇呢!”胤禟的聲音極不適宜的迴響在慈寧宮的院子裡,“誰能告訴我,這是十福晉呀,還是十三福晉呀!”
衆人的臉色一變,胤俄更是立時黑了臉。“九弟。”胤禩皺着眉輕聲提醒。胤禟非但不領情,反而大喇喇的一撇嘴,不服氣地說:“怎麼,不行問問啊!”
朵兒理都未理他,徑直走到胤祹的跟前,輕聲問:“十二哥,姑媽媽得了什麼病?我可以進去看看她老人家嗎?”
胤祹有瞬間的失神,褪去了往日的青澀,舉手投足、顧盼之間,她所流露出的少女風韻分外迷人。感覺到來自胤俄警告的目光,他忙收斂心神,迴應道:“阿扎姑得的是急症,病勢洶涌,再加上阿扎姑年事已高又不肯吃藥,連太醫也是一籌莫展。朵兒,阿扎姑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你想想辦法勸勸她老人家,或許她會聽你的。”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一試。”朵兒有些傷感的點了點頭,黯然的向慈寧宮的偏殿走去。她不知道,背影中留下了多少人的目光;她不知道,幾人心痛幾人愁。
慈寧宮,她曾經最熟悉的地方,如今一路走來卻彷彿有些陌生,心裡涌起一絲異樣的憂鬱,往事如沙粒吹入眼中,痛得想要流淚,痛得睜不開眼睛。
繞過偏殿的屏風,只見牀邊跪着一人正在給蘇麻喇姑捶着腿,聽到腳步響她順聲轉過頭來,見到朵兒似乎有些驚訝,忙站起身福了福,道:“給十嫂請安。”
眼前的人兒穿着一身柳色的宮裝,梳着小兩把頭,細眉妙目,恬靜宜人,溫文婉約。朵兒覺得她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是哪位皇子的福晉。自己太少進宮,尤其對這些福晉們她也從來不曾費過心思去認真記憶。不過聽她叫自己“十嫂”,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兒正是胤祹的嫡福晉富察氏——與十二哥有着同樣淡泊氣質的富察氏綿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