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笑非笑的勾了勾脣,懶得再和小人物打機鋒。
既然明知道逃不掉,我乾脆打了個哈欠,向後一靠閉目養神。
我本來是打算以不變應萬變,起碼錶現出有恃無恐的樣子來,結果沒想到表演的太過專注,以至於轎車停下的時候,旁邊的兩個大漢一左一右的在我耳邊殷勤呼喚了半天,我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鎮定自若的擡手蹭了蹭脣角可疑的溼潤,我厚着臉皮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頂着司機抽筋般的眼神昂首挺胸的下了車,沉着冷靜地觀察了一下四周。
怪不得我裝的睡着,從天色來看這趟旅程起碼進行了三四個小時,地點也從江海市內移動到了江海周邊。
眼前的建築青磚紅瓦,兩邊石獅子張牙舞爪,整體呈現出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風貌,和四周樸實又接地氣的低矮民宅不可同日而語,整個兒一副誤落人間的神氣。
我眯着眼睛擡頭向上看,發現這不合時宜的建築還有名有姓。
一塊有些年頭的棕紅色木匾高高在上,端端正正的寫着隸書的芳雅齋。
看這名字……怎麼好像是個貴的要死的私房菜館?
難不成顧天澤又是圍追堵截,又是半路挾持的,就是爲了請我嘗一嘗私房菜?
我想到這裡心中苦笑:怎麼可能。
司機面無表情的走到我的前面,推開門將我引進去:“顧天澤先生在等您,請不要推延時間。”
我規規矩矩的點一點頭,跟在他後面路過了假山流水,亭臺樓閣。
漸漸地,我發現這處菜館怪不得起了個那麼高雅的名字,內裡確實是頗有意境,一些高仿的古董也是隨處可見,昨夜落得餘雪還沒來得及清掃乾淨,除了沒有人氣略顯冷落以外,更是多了兩分詩情畫意。
且不說做菜如何,光是這環境氣氛就夠讓人眼前一亮的了。
等到進了內院,司機在月亮門前停住不動,對着我使了個眼色:“您請。”
我照舊點頭,受着背後如芒在背的視線,慢悠悠的推開兩扇雕花木門,走進房內。
房內最裡側放着一扇不知道仿了誰的屏風,幾把舊式的椅子兩邊排列,沉香的味道淺淡怡人,唯獨空無一人。
我踱着步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用餘光瞥着那巨大的屏風,想不通顧天澤這是唱的哪一齣?
從這房子的大小來看,屏風後面肯定別有洞天,沒準一會兒就從後面來個大變活人,我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爲好。
至於顧天澤……
不等我思考出個所以然,一聲怒吼忽然在房中炸響。
“白謹言!你還真敢來!”
這怒吼來的突然,嚇得我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筆直的朝着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
屏風後面,一個男人一馬當先的衝了出來,憤憤然的指着我咬牙切齒:“不對,你絕對不是白謹言,你是……”
謝二!
這丫的怎麼會在這裡?
我倒吸口冷氣,頭痛無比的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老神在在的嘲笑他:“你不是那個想要追求我的小哥兒?這次的套路倒是很別開生面,你該不會說我不是白謹言,而是你的女人吧?”
謝二氣的跳腳,扭過頭對着屏風後的其他人說:“顧天澤,這女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要不是上次碰巧和你遇到,你說顧家絕沒有姓白的表妹,我還真沒細想過這茬兒。”
我默默的在心中接話:是啊,要不說你蠢呢。
預料到身份即將被徹底揭穿,我垂在身側的手緊張的握成拳頭,腦中思緒紛亂的想着要如何應付。
顧天澤特意將謝二帶到這裡,顯然是有備而來,只等着逼我親口承認了。
可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爲了在顧老爺子面前揭穿我,讓我不得不中斷自己的計劃,還是想讓我自願放棄已經完成的兩個任務?
顧天澤不動聲色的與我隔空對視,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脣,率先挑了把椅子坐下:“大致的意思就如謝二少所說,白小姐,你有沒有想解釋一下的事情?”
我虛着眼睛瞧他,且不說用這種強硬的手段將我請來等於根本不想聽我解釋,光是從阿言到白小姐的稱呼,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樣想來,我倒是差點忘記他和白謹言過去彷彿還有過那麼一點曖昧的關係。
如果那段不爲人知的關係曾經很如火如荼,他這般大張旗鼓,有沒有可能只是想代替故人懲罰我這個欺世盜名之人呢?
謝二見我沉默不語,哈的一聲笑的誇張,跑到另一張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坐下:“怎麼樣,說不出話來了吧?我勸你現在就趕緊承認,你分明是……”
“等等!”再一次不失時機的打斷他的話,我無視了謝二怒氣衝衝的表情,轉而對顧天澤淡淡一笑:“顧先生,有些話我只想說給你一個人聽,有這麼個不知所謂的傢伙在這,恐怕不好深談啊。”
顧天澤頭也不擡的肯定了我的說法,客客氣氣的對一臉懵逼的謝二道:“辛苦二少來這一回,謝禮我會派人送到府上,今天就請您先回去。”
謝二猝不及防的受了這等逐客令,莫名其妙的望了顧天澤一眼,最終只好憤憤起身,臨走前還不忘威脅我:“你出現在少卿哥身邊絕對沒安好心,我本來想和少卿哥直說的,結果他竟然不許我說!”
說完,謝二起身就走,出門後重重的甩上了房門。
原來謝二不是顧少卿那邊的叛徒,而是顧少卿的迷弟嗎?
我悄無聲息的抿了抿脣,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軟了一軟。
我還記得那天在停車場中,我用一點代價換來顧少卿不去詢問謝二的約定,沒想到顧少卿遵守的這樣認真。
既然閒雜人等都已退場,我也就更有應付顧天澤的心情:“我究竟是不是白謹言,顧先生應該很清楚纔對。”
“白小姐是這麼想的?”顧天澤自然也是聰明人,神色頗玄妙的同我打啞謎:“聽說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和白小姐感情不錯,是真的麼?”
“……也談不上是不錯,頂多只是勉強相處。”
他的眼神戲謔的盯住我:“哦?那白小姐和他幾次共赴生死,時間久了難免惺惺相惜,看來也一樣是謠言了?”
謊話一旦開了個頭,接下來就變得容易。
我眼角一抽,笑容不改的繼續道:“那是當然,其實每次都是他推我出去擋槍,我恨他還來不及。”
“原來竟是這樣。”顧天澤演戲也要演的完美,感慨無比的站起身來,長腿一邁的在我面前停下,虛情假意的低笑:“這麼久以來真是難爲你了,白小姐。”
我不得不擡頭仰視了他,琢磨着他話裡的含義回答:“辛苦自然是有的……”
“那白小姐有沒有想着不再受制於人,成爲真真正正的……”顧天澤說到這裡,意味深長的頓了頓,擡手重重的撫過我的臉頰:“白謹言?”
我心中一跳,渾身汗毛直豎:“這麼說來,顧先生認爲我的確是白謹言了?”
“那要看你自己怎麼選擇,就我個人看來,真正的白謹言可是很會做選擇的,不是嗎?”
與虎謀皮的齷齪感越發清晰。
我假笑着嚥了下口水,心中多少有些預料,只等着顧天澤將話完全說開。
顧天澤笑眯眯的審視着我的表情,按着我臉頰的指尖越發用力:“我那個好弟弟近來的存在感越來越強了,好似已經完全忘記了私生子的出身,這可讓我這個做大哥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不妙的預感成真。
我眯着眼睛與他對視,透過他瞳孔的倒影看清了自己表情的詭秘。
顧天澤眼中微妙的意味也更加濃重,看着我的視線如鋼刀利刃,恨不得一刀切開我的心看個分明。
在這種敵不動我不動的情況中,顧天澤突然展顏一笑:“可是我那個弟弟防備心實在太強,平時又不好女色,我安排過去的幾個釘子都被丟回來了,思來想去,好像只有白小姐你最能勝任這份工作。”
我霎時間心慌意亂,面上勉強不露聲色,沙啞着聲音問:“你打算如何?”
“對於礙事的人,顧家的宗旨向來都是毫不手軟的。”顧天澤大概是自認已經將話說開,所言所行都更加沒有顧忌。
他抽回手去擦了擦,斜瞥着我冷笑:“白謹言這樣的聰明人,還需要我將話說的明明白白麼?”
話已至此,我想不明白都是不可能的。
顯然,顧少卿在顧家的地位確實超乎了我的想象,甚至也超乎了顧天澤的想象。
所以顧天澤一定試過幾次用各種手段讓顧少卿意外身亡,再聯想到我和紀雲朵曾經遭遇過的那次小小的計程車事故,搞不好在那時開始,顧天澤就已經將顧少卿當成了一定要除掉的人物。
“你想讓我怎麼做?”
“這世上的意外有那麼多,設計一個也不算很難。”顧天澤早有準備,施施然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密封着的針管,給我展示了一下其中淡黃色的液體:“看,就是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