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君臨臉色微僵,看着她將眼淚鼻涕揉了自己一身額頭佈滿了黑線,然而對方那淚盈盈的眼眸讓他心軟,還有一絲說不明白的疼惜,忍不住撫了她的背,道:“莫怕,還有我呢!”
葛黎也察覺自己失態,不禁暗罵自己這麼大人了會在這個少年面前如此失態,不過那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她離開他的懷抱,抹了抹眼淚,將自己的擔憂說了下。
百里君臨也凝重了臉色,道:“我已經安排了人去找,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嗯。”葛黎覺得安心,乖乖地點頭。
然而兩人並沒有想到這只是個開始而已,潑天的禍事正在悄然向他們近,意欲將他們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當天早晨,司天監邱天突然預言:宮中有人行巫蠱污穢之事。
夜慕華又驚又怒,急命刑部侍郎譚正鬆帶一百京衛徹查後宮,嚴懲不貸,一時間後宮被折騰得人仰馬翻,人人恐慌不安。
引桐宮,百里蘭依面對着譚正鬆微微皺眉,道:“本妃身子有些不妥,還請大人手下留情。”
譚正鬆皮膚黑黃,蠶眉細目,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奉皇上旨意徹查後宮不可遺漏,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娘娘多多擔待。”說完,向左右一擺手,“查仔細點,記住不可驚擾宮人!”
“是!”一隊京衛進入了寢室開始搜查,甚至連邊角的八寶閣都不放過。
譚正鬆氣定神閒地負手而立。
百里蘭依冷眼相看,雲雀端了蔘湯伺候她慢慢喝着。
其他的宮人太監都屏息凝氣站在一邊,耳朵卻豎起想要聽清裡面發出的聲音。
一杯茶的功夫,一個京衛急匆匆地走出貼近譚正鬆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他臉色陡變,看了百里蘭依一眼,便快步地走了出去。
百里蘭依心頭一跳,有了什麼不好的預感,忙扶了雲雀的手跟着走了進去,裡面的情景讓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七尺檀木大牀垂落下的大紅織錦牡丹穿花棉褥子被掀開,掏出一個模樣老舊邊緣掉了漆的匣子。
譚正鬆小心翼翼地打開,在場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只見裡面躺着個光着身子的布娃娃,兩個魔王,還有七根朱繡花針。
壓勝!再是無知的人也明白這意味着什麼,無論是哪朝哪代都是視壓勝巫蠱之術爲洪水猛獸,一旦被牽連上,小則喪命,大則誅滅九族!
百里蘭依驚駭地瞪大了眼,雙手死死抓住雲雀的胳膊,身子幾乎癱倒在她的身上,嘴脣哆嗦着,“……不,不可能……”
譚正鬆已經變了臉色,喝道:“都給本官拿下!”
“嚓嚓”是拔刀出鞘的聲音,雪白的刀刃閃着寒光,幾十個京衛兵將大殿裡的人團團圍住,空氣中隱隱有血腥之味。
這乍然的驚變讓所有的人都失了顏色,甚至有宮女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昏死過去,還有牙齒打顫的聲音。
百里蘭依突然驚覺過來,發瘋般地道:“……本妃要見皇上!本妃要見皇上!……”
移動腳步便要往外
走。眼前白光一閃,一柄長劍橫在她的面前,再擡眼是譚正鬆面無表情的臉,“葛妃娘娘請留步,事關重大,本官做不了主,皇上少頃便有定奪!”一邊命人將物什送到正乾殿讓夜慕華過目。
須臾的功夫,王公公急匆匆地趕過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展開了明黃色的帛布,尖細的聲音如針般一點一點地刺激着每個人的耳膜,“……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葛妃少德,用厭勝之術暗害宮人,有失體統……打入天牢,引桐宮所有人等全部杖殺……百里九族……連坐!……”
轉眼間,引桐宮成了人間地獄,宮女太監有的哭喊着“娘娘救命!……”有的則如死了般,任由京衛如拖死狗般被拖出。挾着風的鐵板重重地落在血肉之上的聲音傳來,漸漸地聲音小了,再就沒了,屎尿味混合着濃烈的血腥味充斥了引桐宮的上空。
“娘娘救我!……”雲雀臉色慘白,她尖叫着卻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殿門,接着便沒有了聲音。
百里蘭依眼睜睜地看着聽着,跌坐在地上,她的臉上沒有了血絲,牙齒格格打顫,雙眼一翻便昏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另一隊京衛兵如狼似虎般地衝入百里一族的所有府邸,查抄封府,無論老少男女全部被羈押入天牢,等候皇上的處置。
百里君臨按住她,道:“我們沒有證據是她所爲,更何況如果你去找她,自然會將自己暴露在她的面前,以後……”
葛黎如何想不到這一點,可是想到西涼昊那無辜可愛的摸樣,她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熬一般,喃喃着,“我不能讓他有事……不可以……”
百里君臨見她失魂落魄的摸樣心底有些不舒服,他儘量忽視想要安慰她。
這時,斬星過來道:“主子,我們在後面的荷塘發現……”
葛黎突然拔腿便往那裡跑,前世弟弟被人溺入池塘的畫面清晰無比地出現在自己腦海裡,恐懼鋪天蓋地地襲來!不能!千萬不能!她不能讓弟弟的悲劇重演!她不能讓她的敏俊再死第二次!
這處的荷塘經久沒有人來整理,雜草叢生,水面上只殘留着幾個枯敗的荷葉,黃褐色的莖稈歪歪斜斜的交叉着,一片殘破景象。
幾個宮女太監正在一點一點地扒拉着,而岸邊扔着一隻鞋子正是西涼昊的。
葛黎腿一下子軟了,幸虧被百里君臨抱住。
百里君臨聲音冰冷道:“一隻鞋說明不了問題,你要相信他還活着!”
葛黎一震,是,還沒有看到西涼昊就不能確定他是生是死,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她挺直了脊樑,抿着嘴脣,梭巡着周圍的環境。
這個池塘廢棄已久,如果杜錦平真的想要西涼昊的命,溺水無疑是個最好的辦法。但是,她不相信西涼會如他表面上那般簡單,束手待斃。
她一點一點地找着,發現有幾處青草明顯有人踐踏的痕跡,順着這痕跡找下去,到了一座假山前。假山由幾塊嶙峋突兀的大石頭堆砌而成,青苔佈滿了縫隙,一縷清泉緩緩瀝下在下面的水池裡激起一圈圈的波紋。
幾個人圍着假山轉了幾圈,縫隙中一點白光映入了葛黎的眼簾,她果斷地道:“移開那兩塊石頭!”
斬星很輕鬆地將那道縫隙拉開,探頭往裡面一看,驚喜地叫起來,“在這!他們在這!”
果然,這個假山的內部是空的,只能容一人進出,但是因爲西涼昊是個小孩子在裡面尚且寬敞。此時,他雙手雙腳被捆住蜷縮着躺在潮溼的地面上,依然昏迷不醒,小白四腳朝天地躺在他的一邊,一道殷紅染紅了它雪白的毛。
斬星小心翼翼地將他們抱出來,解了束縛。
百里君臨探了探他的鼻息,道:“只是昏過去了,沒什麼大事,這白狐被撞破了頭,不過還能救的過來。”
葛黎看看暗影懷裡的小白,又看看昏沉沉的西涼昊,輕輕地像是怕驚醒了他一般手握住了他的手,眼圈紅了,低聲道:“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傷……”
她那副摸樣看得在場的人都是心頭髮顫,暗影知道她真實的心思,不由黯然。
斬星偷眼看了看百里君臨那略顯陰沉的眸子心裡打了個激靈,忙讓開她,嘴裡道:“郡主,還是先送回去請太醫看看吧。”
葛黎沒有察覺什麼異樣,忙不迭地點頭。
回到荷風館,管嬤嬤見西涼昊安然無恙喜極而泣,忙着煎了藥給他喝,動作嫺熟而篤定。
葛黎不以爲意,這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知道這主僕兩人都是精通藥理之人,在她的記憶裡,葛國處於苦寒之緣卻生有奇花異草,國人多有岐黃之術,這管嬤嬤算是個中翹楚,畢竟想在異國之地活下來還得有防身之藝。
百里君臨看着,眸光微閃。
等了片刻確定西涼昊無事後,葛黎鬆了口氣,朝着百里君臨甜甜一笑,感激還有崇拜讓百里君臨十分地受用,道:“我們回去吧。”
葛黎點頭,又囑咐了管嬤嬤幾句,兩人便順着原路去往太學。
暗影剛要跟上去,袖口被扯了下回頭看到斬星對她眨眨眼,她微微一愣,冷着臉看着他扯住自己袖子的手。
斬星縮了下腦袋,嘿嘿兩聲。
這一耽誤,兩人便落了下來。
葛黎悄悄地看了眼神色冷淡的百里君臨,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小指,那小指微顫了下沒有多大的反應,她微微地笑了。
風輕輕地吹着,挾着花兒的香氣,幾片落葉蜷起一角打着旋從枝頭落下,偶然有幾片拂過兩人的肩頭,再落下,如同在彼此的心田輕觸激起淡淡的漣漪。
兩人一路無話,剛剛看到太學那紅漆的大門,迎面過來一隊明盔亮刃的京衛兵,看到兩人加快了腳步。
兩人腳步一窒,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凝重。
果然,京衛兵近前,展開一道聖旨,“……百里氏行巫蠱之術罪不可赦,……百里君臨,葛黎羈押天牢待審……”
領頭人一擺手,兩道鐵鏈鎖住了兩人,“帶走!”
兩人毫無反抗能力被推推搡搡地帶走了,身後一棵大樹上樹葉簌簌幾聲便安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