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無數的手指和詰問,林紓痛苦得無以復加:“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
可是卻沒有人肯聽她解釋。
似是有什麼東西輕撫過她緊皺的眉宇,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嘆:“我願用這一世的修行換你永遠的自由,放開吧,莫要再難爲着自己。”
隨着着空靈的安撫聲,林紓漸漸平靜下來,但仍是有淚水不停的落下,打溼了素白的枕頭。
林紓在夢裡喃喃囈語道:“陽……若是我爲墨國死了,你便不必再爲我承受這一切了……”
墨陽手指一顫,早已經迴歸於平靜的心再起波瀾。
一聲長嘆,只能任由時間來平復她的內心了。
正所謂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他的心疼,只會讓她陷入更加艱難的境地。
林紓醒來,第一件事情便聽聞景國滅了羌國。
呆坐了半晌,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知道景信有吞併天下的野心,卻不想這麼快就對羌國下了手。先前並不聽聞景國有任何動作,出兵之神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她原是打算離開墨國,便去羌國的,如今羌國已經覆滅,成爲景國的境地,她還能夠回得去嗎?
讓林紓欣慰的是,此次攻陷羌國,盡是侵佔了皇城,百姓並未遭受戰爭的疾苦。
讓林紓懊惱的是,爲了杜絕隱患,景信下了殺令,羌國在朝爲的官員無一倖免,全部誅殺殆盡。其他郡縣的官員盡數罷免,全部由景國的人掌管。
雖說羌國有亂黨和狼之野心之徒險些害她性命,但畢竟有心懷百姓,清廉勤勉之人,如此一概而論,全部誅殺,讓林紓如何能夠不心痛?!
林紓心知,若不是她執意要去羌國,只怕羌國的這場浩劫也不會來的這麼快,這麼早。
倒是連累了丹國前往平亂的官吏和將士,一同受到了牽連,景信全然不顧丹國的顏面,全部誅殺個一乾二淨!
此事一出,所有國傢俱驚。赤焰更是大爲震怒,爲林紓的安全考慮,暫緩戰事,在第一時間派人前來墨國接應皇后。
這一路,林紓心亂如麻。
景國侵佔羌國在軍事上犯了大忌,不義之戰,不得民心。衆國怨怒,後患無窮。
林紓直後悔未能及早去羌國,若是自己在,即便不能保全羌國,至少,可以減少無辜的殺戮。
再回丹國,一諾已經不識得她了,只讓奶媽來抱來喂,使得林紓大是傷心,卻也愧疚不已。
對於林紓先斬後奏將墨潔帶來,赤焰甚是寬容,未加責怪。
畢竟墨潔與其姐姐不同,只衝着她這一份對母親的拳拳孝心,以及對同袍的關愛之心,足以讓人感動。
墨潔雖在病中,卻也禮儀周全,未等皇后替她講話,便先向赤焰請罪,不使林紓爲難。
眼見這位常年纏病在身的公主如此顧全大局,赤焰便只得讓她安心住下,好好調養。
當夜,傾月宮中,林紓預備了酒菜,等待赤焰到來。
白天在大殿之上對方給她足夠的面子,她也要盡力做好裡子。即便是夫妻,有些話,還是要解釋清楚了爲好。
結果赤焰忙於國事,無暇前來。
想起此次前往墨國的經歷,愁上心頭,不知不覺中飲多了酒,顧自伏案薰然入睡了。
第二日醒來,林紓發覺已經睡到了鳳塌之上。
聽宮人講,皇上昨夜來過了,見她醉酒睡在桌旁,便將其抱到了鳳塌之上,但並未在此留宿。
林紓心下悵然,見宮人抱了一諾過來,這才收回了心神,逗弄孩子爲樂,將煩心事暫且放到了腦後。
到了中午,赤雅公主前來,已經有些顯懷,但她是愛動之人,讓她在公主府中安胎,豈不是要了她的命?這不,前一日得知林紓歸來,第二天便到宮中來了。
見公主到來,宮人便抱了一諾下去。
赤雅見林紓形容憔悴,因爲旅途的奔波,再加上瑣事擾心,整個人都清瘦了許多,且額頭上還留着一道並不明顯的傷疤,不由地責怪道:“你是丹國的皇后,事事處處總要多一些小心。如果留下疤痕,不是要破了相嗎?”
林紓顧自摸了摸額頭,思及雲洛爲她受傷,便向赤雅請罪道:“我這只是小傷了,過些時日就會恢復了。倒是連累雲洛爲我受了重傷,若不是他護駕,只怕我沒命再回丹國。”
赤雅大驚:“什麼?雲洛受了傷,我怎不知?!”
“……”林紓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赤雅並不知雲洛受傷的事情。
赤雅咬牙道:“難怪他昨日不肯與我住一處,只說是怕傷了孩子,原來是怕我知道他受傷的事情!”
林紓暗自叫苦,這一回可是害苦了雲洛,緊忙解釋道:“雲洛不讓你知道,也是爲了避免讓你擔心,你現在有孕在身,不宜傷神動怒的。”
赤雅醋溜溜道:“我看他對你倒是好得緊,我身爲他的夫人,竟還有不知道的事情。”
林紓汗顏,她最擔心的就是赤雅誤會了去,會爲難雲洛。
赤雅悠悠嘆了口氣,“也罷,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他完好回來就好了。”
林紓心有歉意:“下一次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他再去冒險了。”
赤雅道:“算了,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你對雲洛的心,我也是比不了的,我雖是他的妻,卻總也不懂他心裡所想,也怪不得他將你當作知己。”
林紓心想,還是少說爲好,以免平添事端。
赤雅又道:“聽說你把墨國的墨潔公主帶來了,而且留在後宮,並讓小姨夫爲她診療,你這是打的什麼主意?難不成倒了一個墨敏,你又死心不改讓墨潔來頂替不成?”
“你胡說什麼?墨潔是神仙一般的心性,這話萬萬不能在她面前講的。”
“呵,我說了她一句,你倒先惱了,看來我這個小姑子無論如何是比不過墨國的兩個小姑子的。”赤雅一聲嗤笑。
林紓道:“我做的對錯且不說,只憑墨潔爲了讓其母親在有生之年有人陪伴,願意替墨潔抵命這份情義,我們也不能責怪了去。”
“哦,是嗎?”赤雅一愣,神情正常了許多,“看不出她是如此有心的一個人,確實難得。如果墨敏有她的一半善心,又何至於此。”
林紓道:“所以,以後在宮中見到她,不要胡言亂語。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即便留在宮中,也不會招惹是非的。”
“我以前也聽說這位墨潔公主和她的姐姐不同,今日聽你這麼一講,我倒覺得她的心性,甚是適合留在我皇兄身邊侍奉。”赤雅壞笑。
“若是墨潔有此心思,你皇兄也是這般想,我就成全了他們。”林紓呵呵一笑。
“是嗎?有這樣的覺悟,你可真是賢惠得很。想必我皇兄知道也會感動的吧!”赤雅望見赤焰走了進來,林紓尚未覺察,便故意試探道。
赤焰在林紓身後停下腳步,只聽林紓幽幽地嘆了口氣:“以前是我欠他良多,如果這樣的成全能夠償還,倒是好的了。”
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是嗎?朕的皇后還真是善解人意呢!”
林紓大驚,見赤雅在一旁做鬼臉,頓時窘迫,回過頭來,才發覺赤焰已經在殿中了。竟然無人通稟,偏偏赤雅還故意火上澆油,將話題往深裡挑。
“既然皇兄來了,我也就不多逗留了,你們夫妻多日未見,必定有很多心裡話要講。我還是去那位新來的墨國公主那邊吧,看看她是不是有皇嫂說的這般好。”
赤雅說這話,便往外走,走到殿外,特地讓人關閉了大門。
林紓低着頭,不知要如何應答。
赤焰先開口道:“你欠別人的便要生生世世的償還,欠朕的,讓別人替代就算了嗎?”
“我……”林紓心裡好生懊惱,赤雅這丫頭不是挑事是什麼?
此次墨國之旅,原本有很多事情還說不清講不明呢,她還故意裹亂。
赤焰伸手撫了撫她額頭的傷痕:“朕派人送來的藥爲何不用?”
林紓道:“已經好了,時間久了,疤痕自然會變淡了,何必再去用藥呢!”
就算肌膚表面的疤痕可以通過藥物去除,那麼內心的傷痕呢!這一次去墨國,未如願見到墨陽,平添了新的心結。
林紓雖然聽說,自己暈倒後,墨陽見了她,還爲她塗抹了藥物,但她心裡仍是無法釋懷。
她欠這個男人的,只怕永遠也還不上了。留着這個疤痕,正好提醒她在以後的歲月裡,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再感情用事,也以此來銘記那段逝去的愛情。
赤焰問道:“心裡還是放不下嗎?”
林紓愕然,擡頭看過去,這一雙眼眸深邃得望不見底,她有些看不透對方內心所想。
他霸道地握過她羸弱的肩頭,擁她入懷,“這件事情是朕不好,當日不該不經過你的同意,就將你帶回丹國。這是朕欠你的,你可願原諒朕?”
林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