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滄桑的面容,枯黃的神色,鼻尖漸漸沁出汗水,她忽然覺得自己可真像個小丑,蠢得過分,這樣的皇上,哪裡像是會在盛怒之下做出那些讓人覺得愚蠢的決定的人?
“皇上,微臣剛纔探望四殿下時聽到您下旨讓定遠王爺帶兵搜查將軍府,微臣回去左思右想,覺得……。此舉恐有不妥,這一着急就想來見見皇上,可這見到了又覺得微臣實在是目光短淺,微臣能想到的,皇上怎麼可能想不到?微臣這是杞人憂天了。”
“哦?愛卿說說你的想法。”皇上饒有興致的放下手中的筆,幾分笑意的看着秦懷。
“微臣覺得,穆將軍手中握有二十萬兵權,他向來驕狂自大目中無人,而且一貫和定遠王爺不和,此時讓定遠王爺帶着御林軍去搜查將軍府,穆將軍定然不會好說話,若是逼得急了…。微臣擔心他會謀反。”秦懷小心的斟酌着用詞,一段話說的大汗淋漓。
皇上起身走下高臺,負手立在書案前,半晌沒有言語,一室寂靜,秦懷看着稍顯臃腫的背影,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可知當初朕爲何讓你做了長林軍統領?”皇上轉過身,狹小而幽深的雙眼緊緊盯着她。
秦懷一愣,迷茫的搖搖頭。
“因爲你是秦世御的兒子。”皇上緩緩吐出一句話,秦懷如遭雷擊,驚愕的看着面前的人。
“皇上……您知道?”秦懷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只覺得舌頭都打結了。
皇上點點頭,忽然微微一笑:“你參加武試之後,定遠侯就和朕說過,你很像一個人,後來,朕第一次在早朝上見到你,朕也覺得……真的很像。”
他的眼神落在秦懷身上,目光卻彷彿穿透了她的身體看向別處,秦懷眼眶酸澀,他們都從她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秦懷看着他眼裡流淌的懷念,憤怒和心酸如潮水起伏。
“皇上,秦家並未謀反,我大……。我也沒有私自屯兵,我只是從小嚮往軍營,嚮往精忠報國拋頭顱灑熱血的鐵血生涯,我二十歲大好男兒,心懷家國有何不對?不過是入了軍營從了軍,爲何就是圖謀造反?”這一番話,她曾在心裡練習了無數遍,也曾在黑暗中咬牙切齒的想過當面問問高位上的這個人,以命償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和秦家的名聲。
可是現在當着這個形容憔悴面容滄桑的老人問出這句話,心裡卻更加悲痛沉重,如同黑暗中的霧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身居高位,殺人不過揮手點頭,甚至只需使個眼色,但你想過沒有,我秦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部因這莫須有的罪名而死,沒有任何預兆,皇上,你年年月月處在這宮中,這皇宮裡的骯髒你不知道有多少嗎?我父親生前曾是御醫,他曾爲四皇子的母妃珍妃娘娘接生,卻一時糊塗受了皇后的蠱惑害了珍妃娘娘,也讓四殿下生來就帶有寒毒,他深知皇后不會讓知道她醜事的人活得瀟灑愉快,所以辭官回家開了藥鋪爲生,皇后卻仍然不放過他,皇上,我想問問你,皇后做的這些事,你知不知道?”秦懷站直了身體,雙眼努力的睜大,直視着眼前的人。
“朕知道,朕也知道她要殺秦家是想徹底掩蓋這件事。”皇上點點頭,臉上的皺紋似乎突然間猙獰起來,縱橫交錯,秦懷有種錯覺,彷彿這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一陣風就能吹倒,可是,他說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
“你……哈哈,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從小跟隨父親學習兵法醫理,他和我說,爲人者,首當愛己,但爲將者,首當愛國,其次愛君,次要愛兵,爲醫者,首要愛人,你可知道他從小就教我要效忠於東楚,要時時刻刻謹記這片土地這個皇上纔是我東楚的天!你知不知道他在說起你的時候語氣態度有多恭敬?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裡,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神?你知道,哈哈,你什麼都知道,那你還放任那個女人殺了我父親?滅了我秦家?”秦懷聲嘶力竭的怒吼,淚水在臉上瘋狂的流淌,她的父親,從小教她愛別人,愛君主,愛帝王,忠於這片土地,可是最後,這個人是滅他滿門的幫兇。
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擡,他是坐在龍椅上的神坻,高深莫測威嚴畢現,她想,他或許是個好帝王,父親常常誇他治國嚴謹,東楚在他手中強盛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可是她走近這座金色的皇宮,才知道這裡面有多麼滿目瘡痍。
“孩子,在這個位子上,有太多不得已…。”皇上轉過身背對着她,浮腫的眼眸掩住沉沉的心酸無奈。
“不得已?好一個不得已!既然你不得已,那你就看着,看我來翻了這天,看着我怎麼報了這一百三十二口人的血海深仇!看着穆家怎麼在我手裡化成齏粉!血債從來只有一種還法,就是血償!”秦懷握緊拳頭,堅定的看着面前的人,雙目圓睜似欲噴火。
皇上身軀一震,驀然轉過身看着她,蠕動着嘴脣,眼中神色複雜擔憂,夾雜着幾分驕傲讚賞,那時,秦懷以爲他是害怕自己當場會對他動手,多年後,秦懷才知道,他眼裡的擔憂竟然是爲她以後的路。
皇上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怔怔的看着眼前神情堅定氣焰滅天的少年,多年前,有一個人在他面前,也是這樣的表情生動,只是後來,逐漸凋零成一幅褪色的畫。
“皇上!皇上不好了……”權公公砰地推開門衝了進來。
“慌什麼慌?”皇上臉一板,轉身在龍案前坐下。
“是是老奴該死!皇上,皇后娘娘在祥寧宮鬧着要上吊呢!這剛被小青子救下來,這會兒還沒醒呢!”權公公砰地跪了下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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