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站在四皇子府院牆下時,才發覺自己的舉動有多荒唐,可是已經到了門口,不進去看看的話,心裡模糊而複雜的情緒彷彿找不到宣泄口。
四皇子府防衛森嚴,她以前在這裡的時候沒少研究,所以要進去對她來說小菜一碟,小心的躲過暗衛和廊檐下的機關,楚南柯的寢室她很熟,夜風微涼,走廊轉角的宮燈孤獨的搖曳,她做賊似的聽了半晌,只有蛐蛐的叫聲和風吹樹影的婆娑聲,小心翼翼的推開楚南柯寢室的窗戶,她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了,深深吸一口氣,再次左右看看,才貓一樣的探頭到窗戶張望,這一望卻愣住了,牀上沒人?被褥折的整齊,不可能啊,剛纔過來的時候明明已經看了書房,黑漆漆一片,不像有人。
秦懷愣了片刻,有些心灰意冷,自己這大半夜的是折騰什麼呢?她關上窗戶下了樓,朝着後院小徑走去,後院是防衛最鬆的地方,她穿着黑衣,輕鬆躲過暗衛,不知不覺就走到梅林,夜晚的湖邊有點冷,春寒料峭的感覺,梅樹又恢復了淡定的光禿禿模樣,秦懷不經意看了遠處的亭子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時光靜止了,風聲停止了,連呼吸都沒了。
小小的亭子裡,白色人影斜斜靠在廊柱上,微風拂起他柔軟的發,白色的束帶映着墨發飄揚,月光靜靜的照在他臉上,細長的眉有幾分纖細,臉色一如既往的白,如同瓷器般瑩潤,高挺的鼻樑,薄薄的脣,還有閉着的眼,清貴俊朗,秀麗卻不陰柔,白色的綢緞錦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如同被籠罩在光暈中的神仙,翩翩降落人間。
秦懷靜靜的看着,明明知道他沒有武功,不可能發覺自己,卻還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一陣風起,花香草香隨風而至,他頭上白色的束髮緞帶揚起落在白皙的臉上,眼睫一顫,似乎就要醒來,秦懷一驚,倉促轉到一棵梅樹背後,卻馬上發覺這動作太可笑了,梅樹細的和手臂似的,怎麼遮得住她?所以楚南柯已經睜開漆黑如墨的眸子迷茫的看着她,秦懷愣愣的站着,他大概覺得這是夢吧,她在心裡祈禱着這就是夢你睡過去吧睡過去吧··········
楚南柯當然沒有睡過去,他愣怔了片刻,忽然起身一步步朝秦懷走來,秦懷是真的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掉頭就跑還是馬上喝止他,事實上他漆黑的眸子已經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了,她無法思考,只能呆呆的看着他邁着優雅的步子慢慢走過來,然後站定在她面前,等她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相差不過半米。
楚南柯似乎有些不確定,擡起手想觸碰她的臉,又馬上放了下去,轉而靜靜的看着她,秦懷渾身都繃了起來,感覺小腿都在顫抖,她在想他要是問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要怎麼回答?深更半夜發羊癲瘋?
楚南柯忽然勾起脣角,笑靨如暗夜裡綻開的曼陀羅,秦懷清脆的聽到花瓣落在地上的聲音,合着自己的心跳聲。
楚南柯擡起手,秦懷眼睜睜的看着這雙瘦弱的手臂劃了個圓,然後,她就靠在了他的懷裡,她的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前,綢緞絲滑輕柔的質感貼在肌膚上,她聽見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着耳膜,那一刻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原來楚南柯身材也很高大的!
她感覺到一隻手臂勒在腰間,另一隻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秦懷有些懵,半晌纔想到這是在擁抱,她在他的懷裡,聞得見清淡的杜若香氣,藥草清香包裹的她昏昏沉沉,這好像是個夢,沒有聲音,沒有人說話,她也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醒來,她閉上眼,猶豫着擡起手想回抱他,手在他的背後形成一個半圓的時候,她聽到他如夢般呢喃的聲音,低沉悅耳:“真高興··········你不是秦家的人····················”
她的手僵在半空,她分明聽到他語氣中的喜悅歡欣,她放下手臂,如同折斷的旗幟般頹喪,摧枯拉朽,她又聽到他近在耳側的嘆息,近乎呢喃細語,“即便你是男子··········我也··········認了········”他彷彿是說給自己聽,說完之後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箍住她的手臂更緊,秦懷眼眶忽然熱了起來,充血一般的熱,她幾乎要以爲此刻眼中充斥的是猩紅滾燙的血,她終於一把推開他,一步一步朝後退,她看見他站在那裡想拉住她,手足無措茫然的像個迷路的孩子,他卻沒看到她沉黑濃烈的絕望,絕望如同這乾枯嶙峋的梅樹,絕望如同一潭死水,濃濃的包裹着她,她只顧往後退,現在,寧願這是一場夢。
她是斷線的木偶,周身散發着黑沉的死氣,被她倒退着踏過去的梅樹一枝枝折斷,擦擦的聲音在暗夜裡如鴉啼,悲傷和絕望凝聚而成的力量,在她情不自禁發泄出來的內力催化下爆發到最大,所經之處,枯木化成齏粉,塵埃凝成霧氣,那是怎樣的畫面啊,楚南柯一生都不會忘記,墨發融進黑暗,淚水匯聚成河,雙眼如同被困千年的獸,許多年後,他每一次回憶起這一夜,心上就多一道刻痕。
秦懷終於踏風而起融進黑暗裡,她寧願自己沒有這麼莽撞的跑來,寧願今夜沒有見過他,沒有擁抱,可是當她一個人坐在狀元府的屋頂上了無睡意的時候,她終於承認這不是夢。
平生不識愛情,才露愛意,便已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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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傷感,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