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到了門口就看到一個侍女緊張的伸着手,她穩穩地將盤子遞過去,一擡頭卻正好對上一雙黑亮如寶石的眼,鳳眼,很漂亮,可是這世上沒有人的眼睛會有青空的漂亮,她匆匆看了一眼,只記住了黑曜石般的鳳眼,就轉身退回去。
她沒注意到黑曜石般的鳳眼上面,狹長的眉微微蹙起,從來沒有人看他的眼神是這樣的,淡漠,看了一眼視線就彷彿透過他看到別處,完全不在乎,這是第一個。
秦懷當然沒空想這些,她只是來回跑着傳菜,根本沒時間看別人,很快身上就熱起來,她聽到身旁的小年和小魚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雖然這點動作對她來說真的不值一提,可她還是很配合的喘着粗氣,然後一個轉身,就看到小年華麗麗的摔倒在門口,盤子裡的荷葉雞撒了一地,她當然是可以挽救的,可是她不能挽救,只能在盤子還沒落地時就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想着對策。
“啊!你這小子,怎麼辦事的,把郡主最愛的荷葉雞都灑了,你賠得起嗎你!”侍女尖叫着衝過來,秦懷這才擡頭,白衣服的侍女,穿的華貴卻偏偏長着一副尖酸的面孔。
小年倉皇的跪在地上磕頭,連連說着對不起,青石板上沾着薄薄的雪,小年原本膽子就小,磕的用力,頭上很快滴下來血,那侍女兀自罵着,忽然一聲嬌喝傳來:“百合!”
秦懷擡頭,寬大的圓桌上坐着兩個人,發出聲音的是一身白衣的嬌小姐,秦懷看了一眼心裡就讚歎無數,腦海裡浮現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昨晚看到背影就覺得是個大美人,今天一看不止是美人這麼簡單,說傾國傾城也不爲過,錦華郡主黛眉微蹙,即便喝斥也是端莊優雅的,雖然這喝斥在秦懷看來毫無力量,可是那侍女還是垂下頭應了一聲站到一側。
“一頓不吃也無妨,快些起來罷。”錦華郡主柔聲說着,聲音輕緩,不急不躁。
小年還在兀自磕頭,秦懷蹲下身拉起他,看着他怯懦倉皇的眼,心裡對這些權貴更多了幾分厭惡。
小年一起身就躲到秦懷身後,秦懷用衣袖給他擦了額上的血,小魚眨巴着眼怯怯的走過來,他畢竟是個孩子,主子隨便一句話要了人命的事他也知道,此時拽着秦懷的衣袖,秦懷儼然成了二人的避風港。
紅染皺眉快步走過來,一把推開秦懷跪倒在桌前:“殿下,郡主,都是奴婢的錯,今日天氣太冷,人又被三殿下招走了些,奴婢纔去後院找了他們來幫忙,還望郡主和殿下息怒,奴婢這就把他們趕出府。”
秦懷一愣,這就要趕出府?小魚和小年砰地跪了下去,又跪?秦懷暗歎,只好也跟着跪了下去,青石板磕的膝蓋生疼,小魚和小年嗚咽着哭了起來,秦懷實在哭不出來,只得低着頭掙扎的面容扭曲。
忽然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說不出什麼感覺,可是這存在感太強了,彷彿在陰暗中存在了很久,忽然被一道光打在身上,無端端就是覺得看自己的人肯定是皺着眉的,秦懷想到桌上的另一個人,鳳眼,這府裡能和郡主坐一桌的估計也就是四皇子了,秦懷垂着頭一動不動,心裡想着莫非要出師未捷身先死?自己千方百計想來給他治病他卻要一句話把自己趕出去?
秦懷暗自想着對策,門口忽然一陣騷動,接着是一個明快的聲音響起:“四弟,你這大冷天的又在折騰什麼呢?”
秦懷眼角微擡,只看見一雙大紅色鑲紅寶石的靴子輕快的走過來,連錦袍下襬也是大紅色,這聲音,這風騷打扮,果然是楚江秋。
“三哥,你這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聲音清冷中帶着微微的笑意,緊接着一陣咳嗽。
“哎,你起來幹嘛,快坐下,這天太冷了,你可別出來。”楚江秋加快腳步。
秦懷仔細聽着楚南柯的咳嗽聲,即便是盡力壓制也有撕裂之感,寒毒深及肺腑,他的時日果然不多了。
小年和小魚還在嗚咽,紅染給楚江秋行了禮慌忙走出來低聲喝道:“哭什麼!你們幾個過來,拖出去!”
小魚一驚,哭的更大聲了,正亂成一團,門口忽然一陣鬧騰,一羣人倉促凌亂的跑進來,後面拖着一張大網,秦懷眯眼,網裡是一隻四處亂撞的鷹,即便被網住,仍然不停的左突右竄,掙得拖着網的幾個人步伐踉蹌。
“嘿小心點!弄丟了本殿下的鷹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楚江秋揮着扇子跑出來,下人們慌忙點頭。
楚江秋興致勃勃的來到桌前坐下,錦華郡主行了禮,楚江秋隨意揮揮手,轉向楚南柯,雙眼灼亮地說道:“四弟,你可知如何能讓這鷹聽我的話,爲我驅使?”
楚南柯一愣,他這個三哥又想出個新玩法,鷹爲百禽之王,桀驁孤高,往往寧死不屈,這點子不知道他怎麼想出來的,“這···臣弟還真不知道!”
屋內暖意融融,幾人早已忘了因一盤荷葉雞將要被趕出府的三個乞兒,紅染一喊,旁邊的兩個奴僕就過來拽起秦懷三人,秦懷看着小魚和小年在壯丁手中撲騰,只恨不得當場揍這楚南柯和楚江秋一頓,她看着大網裡撲騰的鷹,忽然在雪地裡掙扎兩下,大聲喊道:“殿下!我知道怎麼馴服這鷹!”
旁人只當她瘋了,那壯丁手下更加用力,楚江秋卻是飛也似的衝出來:“真的?”
秦懷一把掙脫大漢蒲扇般的手,匆忙跪下去:“我在鄉下時,爺爺是個獵人,小時候曾見過他訓鷹,望殿下讓我一試。”
楚江秋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他好不容易逮到這隻鷹,找了多少人都沒人有法子,就這衣衫破爛的小子,他盯着秦懷,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摺扇一收,在秦懷面前蹲了下來,用扇子挑起她的臉仔細看着。
越看越不對勁,楚江秋將秦懷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總覺得哪裡不對,秦懷心裡將他罵了個遍,手掌下的雪都按成了一坨,只想砸到他那張妖豔的臉上,臉上卻還不得不維持着驚慌的表情。
楚江秋看着秦懷脖頸下曲折的突起鎖骨,眼睛一亮,女人!他天天混跡各大風月場所,對女人的瞭解他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是男是女他一看便知。
楚江秋起身繞着秦懷打量了兩圈,屋內的楚南柯和錦華郡主疑惑的看着他。
“好!姑且讓你試試。”楚江秋邪魅一笑,手一揮,對着愣在一旁的下人道:“把他帶下去換身衣服洗乾淨了帶過來!”
秦懷慌忙在他身後喊道:“殿下,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一併帶下去梳洗乾淨!”楚江秋頭也不回進了屋,滿臉笑意,楚南柯鳳眼微眯,看了大雪裡從容起身的秦懷一眼,黑眸微斂。
秦懷三人被紅染帶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哪裡,反正在一間屋子裡,打了三桶水送進來,裡面是個大木盆,秦懷心內哀嚎,難道要她和這兩個小鬼一起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