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之將軍紅妝
看臺上,湖藍錦緞的男子喝了兩聲好,忽然大聲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秦懷正在調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晉王臉一沉:“南遙太子問你話,你竟敢不答?”
秦懷一掀長衫下襬利落地跪下:“小人君莫笑。”南遙太子不妨他忽然如此恭敬的行此大禮,頓時有些訕訕地嘿嘿笑了兩聲:“起來罷起來罷,嘿嘿···”
君莫笑面無表情的起身,還沒站穩就聽見小太監聲嘶力竭的吶喊:“杜漸勳——”
秦懷和所有人都是一愣,這不是定遠小王爺的名字嗎?人羣讓出一條道來,長身玉立的杜漸勳手裡握着一柄長劍緩緩走來,他看着秦懷的眼神有些沉又有些複雜,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長衫,箭袖長靴,長髮如同初見那日隨意紮在身後,飄飄若仙,頗有些俠客的風範,秦懷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她其實不願意和他對打,尤其在這樣萬人矚目的擂臺上,在定遠王府時,他對她頗多照顧她是知道的,百合的死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卻獨自攬了下來,他時常吩咐侍女對她的生活起居諸多照顧,他在秦懷心裡,也算是半個朋友了,在這舉目無親的天子腳下,有個朋友是極其珍貴的,秦懷心裡有些酸,看他的眼神,他應該是認出她來了的,可認出又如何?各自有自己需要改變的命運,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如何能放棄?秦懷轉身,緩緩握緊驚蟄,不再看他。
衆人靜靜的看着定遠王府的世子爺一步一步走上擂臺,武試並沒有規定皇親貴胄不得參加,但世子爺確實是第一位參加武試的王爺,世子爺的武功在帝都是出了名的,典型的虎父無犬子,這一來,衆人都不禁爲這哪裡竄出來的少年惋惜,只怪命不好,偏偏趕上世子爺也參賽了。
杜漸勳平靜無波的看着面前的背影,倔強孤僻,挺得筆直,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只是站在侍衛身後,黑黑的臉,雙眼明亮的看着他,還有在定遠王府,她總是無視他,世子爺勾脣一笑,他早已知道安七是不怕他的,不像那些諂媚的嘴臉,他總是率真,簡直有些妄爲,時時把他氣得七竅生煙,自己卻在一旁挑釁的看着,他想起顏顏病發那日,她朝着他做鬼臉,他想,這個少年,是可以交朋友的罷,可是那只是安七,而今日,他叫做君莫笑。
他很想問問他,爲什麼不辭而別?難道我連讓你說一聲再見都不夠嗎?他的心有些酸,他也想問問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腦海裡時常浮現他清澈的眼?他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少年。
秦懷緩緩轉身,驚蟄提起,輕聲說道:“請。”
杜漸勳點點頭,長劍微擡卻沒有出鞘,秦懷驚蟄一點,平平朝他刺去,杜漸勳看着他毫無攻擊性的招式,微微一錯身,長劍蒼然出鞘,如水的劍光傾瀉而下,他招招凌厲,秦懷一驚,再不敢大意,打起精神應對,杜漸勳越打越快,身上散發着蓬勃的怒氣,這怒氣彷彿只針對秦懷,招式如同行雲流水,劍光似天邊傾瀉下來的水,溫和中不動聲色的帶着殺氣,秦懷越打越入神,早已忘了要速戰速決,兩人你來我往,劍影橫飛,難分難解,臺上臺下的人早已看直了眼,除了青空,秦懷還沒有如此酣暢的與人對打過,一時精力集中,兩人不像在激鬥,倒像在練習,杜漸勳一通發泄,脣角漸漸柔軟下來,又一招錯身而過時,秦懷忽然聽到低低的嘆息:“就這麼想贏嗎?”秦懷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手中驚蟄捲起強大的勁風朝着杜漸勳掃了過去,杜漸勳長劍一舉,卻擋不住刺人的勁道,長劍霎時脫手,秦懷一呆,要收招已然來不及,驚蟄直直掃到杜漸勳身上,杜漸勳如同風箏一般飛出,定遠侯猝然站起卻沒有動,秦懷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完全可以躲開?爲什麼要硬拼?難道·····是爲了讓自己贏?
杜漸勳砰地落在地上,侍衛慌忙跑了過來扶起他,他順勢靠在侍衛肩上,轉身前目光深邃的看了秦懷一眼,秦懷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寂靜的人羣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看臺上,幾人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定遠侯看着漸漸遠去的兒子,神情複雜。
接下來又是毫無喘息時間的打鬥,慶幸的是沒有再出現杜漸勳那樣的高手,不然秦懷肯定吃不消,連續打了幾十場,她抓緊每一個間隙調息,卻還是累的臉色蒼白滿身是汗,一個接着一個的選手上來,又一個個下了臺,秦懷始終半閉着眼睛拖着驚蟄站在臺上,她髮髻微微散亂,幾縷長髮垂在額際飄揚,看起來愈加單薄,人羣越來越安靜,都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臺上的少年,沒有人想到他能堅持這麼久,她緊緊抿着嘴脣,衣衫在風中獵獵,不動的時候,長槍總是拖在身後,動起來的時候卻總是快若閃電,到了最後,秦懷不得不以驚蟄爲柺杖支撐着身體,但她依然站的筆直,看臺上一身黑色的大成國太子面無表情的盯着那瘦弱的背影,心裡無端的升起一股悲涼,他握緊拳頭,壓下自己心裡的憤怒,他在恨自己,爲什麼不能保護她。
終於聽見小太監嘶啞着嗓子喊道“最後一位選手——於良”,秦懷鬆了口氣,緊緊握住驚蟄,撩了一把垂落的髮絲,看向緩緩上臺的壯碩男子,在看見他手裡巨大的兩個流星錘時,雙眼微眯了下,深吸口氣打起精神,這樣的武器,最是消耗對手的內力,她後退兩步站定,已經沒有力氣舉起驚蟄。
於良嘴角一抹冷笑,看着腳步虛浮的少年,大喝一聲,流星錘脫手而出,扯着手裡的鏈子帶起巨大的風聲朝着秦懷飛去,秦懷一躍而起,實在不想硬碰,可雙腳才離地就看見於良眼裡得逞的笑,她一驚,於良手一甩,另一個巨大的錘子挾帶着急促的風聲直直撞向秦懷仍在半空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