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雷

夜色如墨,靖安城東,東楚皇宮祥寧宮內,鳳冠錦衣的女人緩緩接過宮女遞來的茶盞,茶蓋一下一下劃開漂浮的茶末,神色安然。

女子容顏姣好,粉黛略施,鳳冠在通亮的燭火下閃着金燦燦的光芒,指尖的金鑄甲套漫不經心的劃過桌面,身側的宮女垂眉斂目,屏息凝神。

寬闊的大殿門口,一個小宮女快步垂頭跑了進來砰地跪倒在女人面前低聲稟報:“娘娘,穆將軍已領了陛下聖旨前往安州。”

女子手中動作停頓,冷然一笑,眉間的陰冷讓小宮女慌忙伏下身子,額頭恭敬的貼在她腳邊。

女子猛地起身:“走,去慈寧宮。”身後的宮女慌忙起身跟上,一行人繞過亭廊,穿過鬼魅般的夜色,悄然來到慈寧宮。

慈寧宮內,滿面威儀的老婦人靠在軟榻上,一個綠衣宮女正動作輕柔地爲她捏着腿,老婦人雖閉目小憩,但一聽到門口宮女的通報便睜眼坐起,雙眼明亮,哪裡有半分休憩的樣子,看到女人進來,朝跪在身前的宮女一使眼色,那綠衣宮女慌忙起身朝着女子行禮:“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自家人,不必多禮。”穆皇后擡手虛扶,嘴角含笑,笑卻未達眼底,繞過她徑自坐到老婦人身旁:“母后,穆元已經去了,天明前便會了結·····”

“好好好。”太后肅穆的面上終於見了一絲笑,拍着自家侄女的手背連說了三個好,心患一除,此後再沒有人知那件事,總算是高枕無憂了。

兩人相視一笑,綠衣宮女急急低頭,斂神屏息,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同一時間,小太監臂彎間拂塵抖動,低着頭快步走進東宮,匆匆忙忙走到主位面前,俯身到悠然品茶的太子耳旁,壓低聲音說道:“殿下,穆將軍已領了聖旨帶兵前往安州,明日一早便見分曉。”

“讓人繼續盯着。”男子雙目微斂,手中茶盞微頓,脣角悠然的勾起,小太監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皇宮外,靖安城西的四皇子府內,李元卜一身黑衣匆忙走進書房,無視守衛恭敬的行禮,徑直走到書桌後一身狐裘的男子身旁:“爺,穆元已領了聖旨連夜前往安州,目標是秦家,您看····”

男子細白的手指攏了攏狐裘,鳳眼微眯,半晌才緩緩說道:“兩後如此着急除掉秦家,當年那件事,十有八九和秦世御脫不了干係,兩後能讓秦家偷生如此之久,秦世御倒也不弱。”

“爺,若娘娘真是秦世御·····”李元卜頓了頓,還是問了出來。

“先靜觀其變吧,可知陛下聖旨中給他定了什麼罪?”男子咳嗽兩聲,喝了一口面前的薑湯,才溫聲說道。

“朝中半數官員上表言秦陌屯兵安州,意圖謀反。”

男子眯眼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這藉口拙劣,卻是千年來讓帝王起疑的絕招,坐在皇位上的人,如何容得別人窺伺自己身下的龍椅?只是穆家之勢未免大了些,竟有半數官員站在穆正其身後?

安州天成街,秦府內燈火俱滅,只有西苑的書房還亮着燈,中年男子一襲黑袍,靜靜翻看着手中的醫書,門輕輕一響,身姿挺拔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薑湯走進來。

“父親,天冷了,眼看要下雪了,您還不早些歇息!”男子劍眉星目,俊朗英武,將薑湯直接遞到父親手中。

秦世御一笑,只好放下手中醫書接過兒子手中的碗:“陌兒,這麼晚還不睡,軍營軍務繁重,你多注意身體。”

“你兒子的身體你還不清楚,壯的跟頭牛似的。”秦陌一笑,接着問道:“懷兒又出去野了?”他白天都在軍營,他這寶貝妹妹最近吵着要去軍營,可軍營都是大男人,女孩子進去那是違反軍規的,他可不敢,可他去了軍營卻滿腦子都是她央求的樣子,心裡一軟,正準備今晚回來明早帶她進去看看,誰知道她又不知道瘋哪去了,這姑娘,比男孩子還野。

“呵呵,這姑娘啊,可一點不像個姑娘。”秦世御喝了口薑湯笑了起來,說起這個女兒,他的雙眼愈發明亮。

微微沉思片刻,秦世御臉上笑容斂了些,看着眼前隨意翻着書本的兒子,當初一意反對他進軍營,可最後還是抵不過他和懷兒聯合起來的軟磨硬泡,懷兒爲了讓哥哥進軍營還絕食了兩天,他只好答應,心裡雖憂慮,但看着兒子女兒高興,也漸漸釋然,罷了,生死由命,懷兒說得對,讓他一輩子做不了自己喜歡的事,活着還不如死去。

活着還不如死去,他心裡一顫,心臟陣陣發緊,呆呆的看着長身玉立猶自哼着小調的兒子,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裡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秦陌和父親相視一眼,兩人均皺起了眉。

門被推開,黑衣斗笠的男子猛然跪在秦世御面前。

“先生,穆將軍之子穆元帶了三萬御林軍直奔秦府,已經進了城。”

秦陌愣住,錯愕的看向父親,卻發現父親面上竟無一絲驚訝,只是閉了閉眼,喃喃道:“終於來了。”

秦陌還想問什麼,秦世御默然起身:“長空,走地道去把七兒帶來。”

長空瞬間沉默,終於義無反顧的起身悄無聲息的快步離去。

“父親,這····”秦陌心跳如雷,慌亂的看着父親,秦世御定定的凝視的自己的兒子,眸光漸漸溫柔,良久後終於長嘆一聲,苦笑:“陌兒,父親對不起你。”

秦陌愣住,看着父親向來不動如山的面容帶着呆滯和沉痛,“父親······”

“陌兒,若要你用命救懷兒一命,你可願意?”秦世御雙拳握緊,心裡的痛緊緊壓下。

秦陌呆滯半晌,看着父親堅毅的面容,終於點點頭,秦世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坐在書桌前繼續看書,秦陌緩緩轉身若無其事的翻着書架上的書,一切如同從未發生,良久,秦陌側頭看向秦世御:“父親,若有來生,我還願意做您的兒子。”

秦世御一愣,眼角淚花驟現,臉上皺紋含笑,連說了三個“好好好”,父子兩相視而笑,空氣中靜默而安詳。

半個時辰後,長空攜帶着一身冷風悄然歸來,秦世御眼露詢問,長空點點頭:“已點了三小姐的睡穴,她現在在二小姐牀上。”

秦世御深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手翻了一頁醫書,心裡默唸:七兒,父親對不起你,但願你能體諒。

天際微白時,御林軍鐵騎如驚雷般踏進秦府,彼時秦懷正在安州城內的和豐客棧裡睡得香甜,一身黑衣的青空盤腿坐在離秦懷三尺遠的梨花木椅上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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