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過去，我們忘記了我們曾經義無反顧地愛過一個人，忘記了他的溫柔，忘記了他爲我做的一切。
我們忘不了的是什麼？
僅僅是他笑起來的樣子。
人生就是這麼殘忍，也是這麼簡單。
——2005年1月23日
懂事以後，林亦霖大把的時間都是一個人獨自度過的。
默默的做很多消耗時間的事情，是他唯一的樂趣。
因爲那樣忙碌起來就可以不去承受來自現實的任何重量，不用去刻意做出什麼可憐又堅強的樣子。
小小的縣城裡，民風淳樸而又世故，沒誰發現過他的不一樣，沒人想過他所有遭遇的原因和可能在未來留下的痕跡。
只有林亦霖知道，他天生這樣的人，在大城市裡被叫做小C。
站在社會的最底層，是被歧視的卑微物種。
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所以他總是想讓自己變好一點，更聰明，更有距離。
可以等到某天住在穿過雲層的大廈的最頂端，透過落地窗默默地看着這個世界，不被任何人喜歡，也不去喜歡任何人。
不過現實多不從人願。
開店以前，經理照舊把員工集合在一起訓話。
林亦霖揹着手聽訓，強挺着睏意，昨夜背單詞忘記時間，害得早晨連跑帶衝得趕地鐵撞倒了無數男男女女，到現在整個人還都迷迷糊糊。
“好了，就總結到這裡，大家再接再厲。”經理看了看錶，話鋒一轉：“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英語非常的好，可以自如的招待目前越來越多的外國顧客，大家要向他多多學習，過來。”
“啊？”林亦霖不自覺地叫了一聲，見大家都看他，又縮下脖子。
廚房裡分外詭異的走出個氣質絕佳的混血少年，他個子很高，鼻挺肩寬，活脫脫的帥哥坯子，在比薩店的衆美男裡也是鶴立雞羣。
“我叫陳路，大家好，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大少爺漫不經心的自我介紹，即便穿着很規整的黑白制服，舉手投足還是個人氣質十足。
林亦霖憤懣的瞅了幾眼扭過頭去。
陳路回家前說明天見，還真是能說到做到，不過這樣養尊處優的傢伙，根本幹不了什麼，過幾天還不是得棄權走人？
總之三個字：能折騰。
“小林啊，聽說你們是同學，那你就帶他熟悉一下環境，儘快投入工作吧。”
經理手一揮，夾着他的文件本子便走回隱蔽角落的辦公室去了。
“你來做什麼，不要給我添麻煩。”林亦霖發現和他說話還真不能客氣，不然提起來什麼叫做蹬鼻子上臉，陳路特能身體力行。
藍眼睛笑得彎彎的：“我來陪陪你~”
他說着還整了整自己的制服，問道：“怎麼樣，不錯吧？”
“不錯，你去站在外面當迎賓好了。”林亦霖不吃這套，諷刺完畢甩頭就走，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在拼命賺錢補貼家用累得要死要活，陳路就能當作樂趣跑來搗亂還自認爲十分好玩，他們絕對是兩個物種。
“林亦霖，幫着擦地板，快開店了!”不遠處一個服務生招招手。
陳路殷勤的走過去笑：“我擦就好，用不着麻煩他~”
往後的事實證明，陳路確實是來發神經的。
林亦霖的盤子他要端，林亦霖的清洗他要幹，林亦霖的值日他要頂，最後小林子急了：你都做好了老闆還請我幹什麼？！
大少爺遂改性。
凡吃飯必給林亦霖帶着家裡廚師的特餐加上韓國飲料，凡下班必送林亦霖回家吃飽了才許其上樓，凡有假期必拉林亦霖到私人VIP圖書室上豪華自習，當然，他會趴在旁邊睡覺。
搞得一時間必勝客內部紛紛謠傳，那個新來的老外實際上是可愛小弟弟家的全值保鏢，兩人的僱傭關係顯得根深蒂固。
事實上包括林亦霖自己都對陳路徹頭徹尾的微笑服務感到難以招架又分外苦惱。
直到他真的幫了他。
午後和傍晚是餐廳最繁忙的時候，比薩店開在市中心，大多客人都是逛街來娛樂的，走累了順便吃幾口高熱量食物補充體力。
林亦霖端着盤子來來去去，邊走邊看點菜單，儘管快做了兩個月，偶爾還是感覺太累吃不消。
今天店裡氣氛特別緊張，市裡電視臺特別紅的主持人魯小凡帶着攝製組選到這兒來做節目，一大早就掩藏好了攝像機，喬裝打扮成服務小姐，找幾個客人提問關於民俗的常識，再送出免費的果汁和比薩，折騰得熱熱鬧鬧。
雖說是盤了長髮戴上黑框眼鏡，但明星臉還是能被認出來的。
幸運的客人多半積極配合，但凡事總有例外。
魯小凡趕在收工前發現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想多些剪輯內容，便笑着走過去裝着服務員搭訕。
沒想到那女孩打開始便斜着眼睛，態度不佳，魯小凡竟然被她當成推銷的打發掉了。
幹娛樂這行的都對自己親和力自恃甚高，這主持人琢磨琢磨，還是返回去亮出身份，那女孩才勉強露出笑意：“我剛留學回來，不知道大陸也有這種事。”
魯小凡大度的微笑，問道：“小姐，剛剛過完年，你知不知道關於除夕除年的傳說呢，如果講出來，我們有新款海鮮比薩贈送哦~”
“對不起，”那女孩自傲的搖搖頭：“我還是對國外的事情比較瞭解。”
魯小凡心裡算是對她徹底反感了，臉上的表情還是很熱情：“那打擾你了，雖然這樣，但您是今天最後一位幸運觀衆，我們決定比薩還是要送給您的，謝謝您的參與。”
等在旁邊的林亦霖忙端着托盤走過去，他被經理派上這個活已經站了四個小時了。
那女孩沒高興，反而提出拒絕：“我只是來喝冷飲的，不想吃，在美國吃的太多了。”說着手還一揮，正好甩在林亦霖的身上。
林亦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被她嚇的手一晃，托盤應聲而落。
當服務生最忌諱這個，他條件反射似的想接住，可是剛熱好的比薩太燙了，自己疼了不說，還是有些菜葉掉到了女孩身上。
魯小凡也讓她給嚇一跳，她心不錯，忙站起來對林亦霖說：“你沒事吧，老張，快帶這個孩子用涼水沖沖，不對，我們帶冰了沒？”
海歸女用餐巾紙擦着她在美國30%買的CK裙子不樂意了：“你們有沒有搞錯，服務這麼差！我要投訴！”
林亦霖被有經驗的場務拉着冰敷燙腫了的手，滿臉歉意：“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幫你把衣服拿去幹洗吧。”
“洗什麼洗，你知道這是什麼衣服嗎？土鱉！”
魯小凡出身普通的工人家庭，最見不得這種人，剛想操着純正的北京話罵她，旁邊工作人員幾個眼神，讓她訕訕的閉了嘴，上次緋聞沒過去多久，今天再鬧起事來，臺長該火大了。
本來好好的事鬧成這樣，一羣人陷入不尷不尬的境地。
“對不起。”
魯小凡身後傳來聲不痛不癢的道歉，怎麼聽語氣都沒誠意。
她微微吃驚的回頭，很驚豔的看到個和林亦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很清秀但明顯是混血，還帶着股貴族氣，即便在娛樂圈日日打滾看遍帥哥還是被shock了一把。
陳路輕輕拉開她，走到林亦霖前面擋住他，朝着女孩說：“我真不知道你這是什麼衣服，不過你想怎麼解決都可以，要不咱們現在就去燕莎買件一模一樣的好了。”
沒想到女孩張狂的臉變得極爲不好看，她擺擺手：“不，不用了。”
陳路竟然蹲下去，拿着溼巾輕聲道：“那我給你擦乾淨。”
說着提起她的裙襬默默地擦起來。
林亦霖看着大少爺卑躬屈膝的做法心一陣發涼發緊。
沒想到女孩十分緊張，猛然站起來跳了一尺遠：“真的沒關係。”
陳路含義不明的微笑：“那好，我們道歉了，你呢？”
“對不起。”
女孩乾乾脆脆的朝着林亦霖說，完事轉身提起包便匆匆離去了。
瞅着店門開了又關，林亦霖硬是沒回過神來。
“還疼嗎？”陳路忽然問了他一句。
“…沒事。”林亦霖看了看冰涼但是泛紅的纖長手指搖搖頭。
“早就過了換班時間，我們買藥去吧。”陳路不由分說拉住林亦霖往電視臺這羣人外面走去。
魯小凡這才反應過來：“喂，等一下。”
陳路莫名的回頭看着她。
“這是我的名片。”大主持伸出手去，露出了個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