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筱筱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目光始終盯着自己手機的屏幕,等待這個已經好幾天沒有音訊的人的回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凌筱筱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去,歸於平靜。
安家主宅,被人纏了一整天的夜天佑煩不勝煩,剛拿出手機想給凌筱筱打個電話,提醒她去吃飯,晚點自己接她回家,可是手機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身邊的人奪走了。
“天佑哥哥,珊玉肚子餓了,你怎麼還沒好啊?”
嬌俏可人的女孩兒穿着一身粉色的公主裙,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已經二十四的年紀,倒像是隻有七八歲,確實要不是因爲她是個傻子,夜天佑也不會對她多點耐心。
夜天佑抿着脣看向身邊的葉珊玉,聲音多了幾分不耐卻沒有立刻發作:“珊玉,把手機還給我,一會兒就出發了,今天你不是要去給白爺爺祝壽的嗎?纏了我一天現在答應陪你去了,就別鬧了。”
葉珊玉點點頭,卻沒有把他的手機遞回去,而是一蹦一跳地走到客廳的角落裡,“噗通”一聲響過,魚缸裡冒出來一堆氣泡,傭人們都驚訝的張大了嘴,恨不得把頭鑽進地縫裡。
“走吧!咱們去給白爺爺祝壽,每年最喜歡過中秋節了,因爲白爺爺家裡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葉珊玉彷彿沒看到夜天佑瞬間聚滿風暴的臉,撲向他的面容還是帶着笑意,安家的管家趕緊把夜天佑的手機從魚缸裡撈出來,但是很明顯現在已經不能用了……
“三少……這手機怎麼辦?”
安家的管家摸着額頭的冷汗,手機捏着用毛巾擦過但是仍然不斷浸水的手機,看葉珊玉的眼神帶着幾分憐憫。
“給我吧。”
半晌,夜天佑才接過來管家手裡的手機,想着他剛纔沒來得及打開的短信,心裡一陣難受,那丫頭給他發了什麼?
今天早上剛下飛機就被人在機場截住了,安家老夫人說身體不適讓他先回家來一趟,沒想到到了晚飯的時候葉珊玉居然來了,哭着鬧着要他陪着去白家給白老爺子過壽……
揉了揉發脹的眉頭,夜天佑波瀾不驚地把手機放進了隨身帶的包裡,他總不能跟一個傻子置氣,再說了,氣了也改變不了她是因爲自己才變成這個樣子的結局。
“天佑哥哥,咱們該走了,已經六點了。”
葉珊玉似乎見他臉色不太好,也沒有再往他跟前湊,站在他身邊擰着裙襬,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臉上掛着討好的笑。
“走吧,下次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夜天佑淡淡地瞥了一眼葉珊玉,轉身往外走,他去白家打個招呼就走,也不知道那小丫頭會有多生氣。
安知曉站在樓上,目光隨着消失在院子裡的兩個聲音嘆了口氣,天佑這孩子跟人不親近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即使他不討厭葉珊玉,並且對她心懷愧疚,但是他仍然厭惡她的觸碰,不讓她接近……
“夫人,老夫人和老爺子都在後花園呢,請您過去用晚餐。”
吳媽站在安知曉身後聲音恭敬,夫人肯定又在擔心三少的病了,這麼多年世人都傳言三少喜歡男人,其實只有安家極少數的人知道,少爺的潔癖是病。
“吳媽,我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安知曉嘆了口氣,轉身款款地離開,天佑的性子她最清楚不過,看他這一年來的變化,就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覺得驚訝,可是,他看上的偏偏又是那樣一個女孩兒,複雜得連她都不想去觸碰……
……
白家老宅。
凌筱筱反覆的看着手裡的手機,沒等來夜天佑的短信和電話,卻等來了沒電自動關機,她盯着黑洞洞的手機屏幕嘆了口氣,自嘲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到了!”
白子航回頭看她,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心裡也有幾分酸。
“嗯,那待會兒你送我回學校吧,這地方我自己可回不去。”
凌筱筱嘆了口氣,如果她腦子不傻的話,現在也已經看出來白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了,面前面積廣闊的四合院老宅,即便是在小巷子裡,也掩不住高門大戶的華彩。
“那是自然!走吧,筱筱。”
白子航已經繞到了她車門這邊,打開車門微笑地看着她,一隻乾淨溫暖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呃……”
凌筱筱有些錯愕,她想過白子航的家世,看他良好的修養就知道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可是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優雅紳士的白子航,猶豫着要不要把手遞給他。
“姑娘,你再不下來樓上的人就會笑話我了,手痠吶!”
白子航衝她眨了下眼睛,示意她看樓上,凌筱筱的視線往院子裡的樓上飄了飄,果然,一大排衣着講究的人站在那裡,都在看他們。
“來了。”
凌筱筱從容不迫地把手放在他掌心裡,就着他用力的一拽從車裡走了出來,腿上沒電的手機卻滑落在椅子上,她也沒注意到。
青磚朱門,古典的四合院處處透着讓人驚豔的年代感,凌筱筱抿着脣看白子航,之間他笑意溫軟,就像第一次見她時那麼舒然。
“多謝了。”
白子航低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她也知道現在很多雙眼睛都盯着他們倆兒,既然來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吧,幫他這個忙自己也不吃虧。
“客氣,咱倆兒誰跟誰?”
凌筱筱衝他笑了笑想收回手,不想白子航握着她的手卻很用力,拽的她指節泛白也抽不回來,不禁有幾分惱了。
“我就知道你對我好,拜託……”
白子航轉頭衝她笑,把她滑出去幾分的手指又拉回來握緊,這一次比剛纔握得還要緊,溫暖乾燥的手掌讓凌筱筱覺得有些燙,卻沒有讓她覺得不安的感覺,就點了點頭。
“那你可要想好怎麼補償我了。”
凌筱筱不再跟他爭,由他牽着自己踏進了白家的大門,庭院深深深幾許,門前花香陣陣。
人還沒進大廳,只繞過了門前的照壁,凌筱筱心裡瞬間就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這種人家根本就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即使夜天佑不會來,她也未必不會見到別的熟人!
果然,凌筱筱剛想到這裡,突然偏頭看了一眼白子航,試探的低聲問:“你認識白述嗎?”
“他是我大伯家的長子,怎麼了?你認識他?”
白子航說完立刻拍了一下額頭,白述天天跟夜天佑混在一起,他怎麼給忘了!
“認識……”
凌筱筱立刻一副想死的表情,想着自己不久前還把他喝的半死了一次,今天又以這種身份出現,她頭一次發現自己真夠能折騰的!
“筱筱?你跟天佑……”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頭白子航和凌筱筱都還在想白述的事兒,白述已經來了,只是那說了一半的話梗在他喉嚨裡,頓時場面就變得尷尬起來。
“她跟我來充個場子,一會兒露個面我就送她回去,述表哥幫幫忙,千萬別讓她那個萬年不露面的男朋友知道。”
白子航樂呵呵的走到白述面前說話,凌筱筱卻覺得自己已經無地自容了,之間白述看她的眼神也變了變,多了幾分深意。
“天佑今早就到了,你怎麼不回家?”
白述畢竟比白子航大得多,做事情也比較有分寸,他打量了一眼侷促不安的凌筱筱,語氣也有幾分疑惑。
凌筱筱聽了他的話也瞪大了眼睛,但並不是驚恐的眼神,而是突然變得冷淡起來:“他回來了嗎?我發過短信告訴他了,幫朋友的忙出來一趟,他可能在忙吧,沒理我。”
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夜天佑回國了,但是並沒有找她,很明顯,在他眼裡她永遠不是那種能夠光明正大帶回家的女孩兒,她又何必跟他報備什麼?
“白子航,你晚點來找我一趟,我有事跟你說。”白述看着白子航嘆了口氣,這個小子居然看上了她?這不是成心找事兒嗎?
“明天吧,述表哥,明天一大早我來找你。”
白子航不以爲然地應了一句,拉過凌筱筱往大廳裡走,他一點兒也不後悔帶她回家來,反正今天不帶,以後還是一樣要帶回來,沒有什麼區別。
凌筱筱這會兒手心裡都是汗,心不在焉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兒呆,別人或許會認爲她是因爲第一次到這種深宅大院裡不適應,可是白子航卻知道,她是因爲述表哥說的那句夜天佑今天早上回來了!
“筱筱,大廳里人多,不然我先帶你去我房間裡休息下?”
白子航握着她的手都能感覺到她手心裡都是汗,他知道這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傷心和憤怒……
她喜歡夜天佑吧,也許喜歡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了。
“好,我有點不太舒服。”
凌筱筱點頭,遠遠地看得到大廳裡都是人,進去的話免不了又要應付各種人,既然她是來幫忙的,就不能給白子航添亂。
白子航拉着她慢慢地繞過偏廳旁邊的走廊,朝後院走去,兩個人走的並不快,一些眼尖的人已經看到了白子航拉着個十七八的姑娘進了家門,流言已經傳進了長輩的耳朵裡。
於是他們倆兒還沒進去,大廳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白家最小的孫子今天帶了女朋友回家,唯獨白述沉默不語,似乎並不太關心白子航的小女朋友。
凌筱筱沉默地跟着白子航走了一段,直到他停在一個獨立的小樓面前,見四周沒有人,凌筱筱纔開口說話,“其實你家裡根本沒人逼你帶女朋友回家吧?你只是想找個藉口把我騙來對嗎?”
白子航打開門,並不試圖掩蓋或者撒謊,只是點點頭拉着她走了進去,“嗯,我騙你的,藉口很爛,不過你來了我很開心,今天我爺爺過生日。”
凌筱筱微微張了下嘴,目光復雜地看着白子航,半晌,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來,看着窗外的滿園芬芳,目光幽幽。
“既然你知道我跟夜天佑的關係,就不該帶我來你家,即使只是出於朋友的角度,我也不希望你被捲進這些複雜的事情裡,本以爲你只是聽說過夜天佑的名字,沒想到白述是你表哥。”
白子航靜靜地看着她,見她說話的語氣並沒有悲喜,心裡突然一疼,他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願意守着夜天佑那樣的人,他明明連一個承諾都不能給她……
“夜天佑不敢拿我怎樣,即使沒有白述,他也不敢動我,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被你牽連。”
從本質上來說,白子航和凌筱筱是同一種人,聰明人!
他們之所以關係會這麼好,完全是因爲互相的默契和了解,因爲對方跟自己是一種人,所以相處的時候很舒服很自然,甚至不用擔心會說錯話做錯事。
“白子航……”凌筱筱想起來剛纔白述的眼神,心底不由得自嘲了一下,看白子航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堅定,“我想你並不瞭解我。”
白子航見她已經快要哭了,嘆了口氣把人拖進沙發裡,聲音透着幾分涼:“有什麼事兒都坐下好好說,不要站着哭。”
凌筱筱的臉色突然白了白,坐在他身邊沉默了半晌,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白子航喜歡她的話,她這腦子估計就只剩豆腐渣了吧。
只是,她覺得命運總是在嘲笑她,讓她陷入一次又一次的難堪之中,拼命掙扎。
“一會兒你還是送我走吧,到主路上就行了,我不能幫你,對不起。”
凌筱筱想到的不是夜天佑會不會生氣,又或者白述會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夜天佑,她只是覺得白子航對她已經超出了她能接受的友情,不能再繼續。
“好!我不知道白述見過你,是我的錯。”
白子航笑了笑,兩年的時間他能等,他都不怕會惹怒夜天佑把她帶回家裡來,還會怕兩年的時間嗎?
也許根本用不了兩年,只要過了年之後他訂婚了,凌筱筱就是自由的,她願意跟誰在一起,他夜天佑就沒有資格阻攔了。
“白子航!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凌筱筱的火氣突然上來了,他比江明城更加不可理喻,江明城起碼還知道躲着她,可是白子航居然就是這種油鹽不進的性格!
“嗯,是啊,可惜你今天才發現。”
白子航笑了笑,遞了一杯溫水給凌筱筱:“我從見到你那天起,就開始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聽到你跟莉娜他們說你的神秘男朋友也很失望,可後來還是忍不住去查了查,筱筱,兩年的時間我可以等,也許根本用不上兩年。”
凌筱筱的目光有些發愣,她抿着脣不說話,但是卻能感受到白子航的眼神,甚至不用擡頭她都能感受到,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這個人遠比江明城城府更深,也更執着。
“那如果我不離開他呢?”
白子航看着凌筱筱,許久笑了笑,“你會離開他的,我相信。”
大廳裡的白家人沒有等來帶女朋友回來的小少爺,卻等來了葉家的掌門千金和夜天佑,一對金童玉女出現在白家大廳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開始了新話題,催問夜天佑他們的婚事,蓋過了剛纔白子航帶女朋友回家的人情。
白述看着夜天佑的眼神突然多了幾分無奈,他甚至覺得有些話沒必要他來跟白子航說,畢竟他也覺得白子航對凌筱筱比夜天佑更多幾分真心。
“白述,你怎麼了?”
夜天佑端着酒走到白述身邊,雖然小時候他常嚷着要跟白述一起過中秋節,實際上是想來白家湊熱鬧,可是一直到今天他才頭一回在白家老爺子的生日宴上來,畢竟是六十六歲的生日,日子比較好。
“天佑……你知道凌筱筱在哪兒嗎?”
白述的表情很古怪,聲音卻壓得很低,夜天佑聽到他的話纔想起來他的手機報廢了,於是伸手就去掏白述的手機。
“借我手機用用,我手機進水壞了。”
夜天佑摸白述的動作還沒停下來,大廳門外已經傳來一陣驚呼,焦點再一次回到了白子航身上,還有跟他身後的凌筱筱。
“爺爺,生日快樂。”
白子航轉身拉過凌筱筱,走到大廳裡白老爺子面前,凌筱筱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摸白述口袋的夜天佑,然後完全不知道白子航說了什麼。
夜天佑拿着白述的手機回頭,正好對上凌筱筱瞪大的眼睛,臉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跟我玩兒。”
葉珊玉幾乎是立刻端着手裡的紅酒就朝凌筱筱撲了過去,眼底的冷意和諷刺正好看在白子航和凌筱筱眼裡。
凌筱筱想躲開她手裡的紅酒卻又不能,因爲她身後坐着壽星白老爺子,如果她一躲開,葉珊玉撲個空會摔倒,紅酒也會潑到白家老爺子。
“筱筱!”
白子航一轉身把凌筱筱摟進懷裡,背對着葉珊玉的整個背瞬間被潑了紅酒,葉珊玉卻根本沒有摔倒,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