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海在郊區倒下的時候……
潘明珠在家裡睡覺,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就是所謂的心靈相通,她竟然做了個惡夢……夢裡見兒子滿臉是血的站在自己的牀邊,雙目間都是悲傷,“媽,咱們有緣來生再聚吧!”
說完了話,就飄呼呼的往外走……
她嚇得一激靈,趕忙伸手拽兒子,“大海!別……別走,把話說清楚!”
可卻拽了個空!
潘明珠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嗷”的一聲,雙腿一蹬,瞬間就從夢中驚醒了,在暗黑裡四處瞧了瞧,辯清了身邊的景物,這才知道是個夢……儘管如此,頭上也密密的嚇出了汗珠!
她回手扭亮了檯燈……丈夫下基層了,身邊沒有人,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倒了半杯溫開水,剛剛喝了一口,就聽得客廳裡的電話尖銳的響了起來。
她的胸口忽悠了一下,女人的本能,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也沒來得及穿拖鞋,光着腳丫直接就奔下了樓……急着忙慌的抓起了聽筒,“喂,我是潘明珠,哪位?”
對方的聲音低沉,“是婦聯的潘主任嗎?這裡是第三人民醫院,我們接到了一個急診……”
“啊?”潘明珠也沒等對方說完,就覺得兩條腿發軟,啪的一聲坐進了沙發裡,聲音都有些發顫了,“急……急診?”
“是的!請問倪大海同志是你的兒子吧?”
潘明珠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是空的,只能下意識的跟着對方的問題答,“是!倪大海是我兒子。”
聲音不由自主的壓的極低,彷彿像是蚊子叫,“他……他怎麼了?”
“倪大海同志出了個事故,被郊區的大棚砸了一下,人現在醫院呢,你能馬上過來一下嗎?”
潘明珠小心翼翼的追問,唯恐聽到什麼不好的答案,“他……大海有生命危險嗎?他到底怎麼樣了?”
對方好像有些難以啓齒,輕輕的嘆了口氣,“請你馬上到醫院來一趟吧,咱們見面談!再見!”
啪嗒一聲撂了電話。
潘明珠久久的握着聽筒,坐在沙發裡,卻不知道身在何處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神經質的發抖,想站卻站不起來……這也難怪!任何一個母親聽到了自己孩子出了事故,沒有一個能冷靜的。
那個年代也沒有手機,她也沒法第一時間聯絡丈夫……沉吟了半天,撥通了省委辦公處的緊急電話,“喂,我是潘明珠,我想找下倪文彬!我家裡出事兒了,請你們儘快幫我聯繫他!”
說到後來,聲音裡都帶着哭腔了。
對方一聽,也急了,“潘主任,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
“我也不知道,醫院剛纔來了個電話說,說……大海進了急診室!”
“別急,我們馬上就派車送你去醫院!”對方倒是反應迅速,“你放心,我馬上就向領導彙報,務必儘快把這個消息轉給省長本人!”
平時潑辣果斷的潘明珠,此刻變得彷彿有點木納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輕輕的“嗯”了一句,這才掛上了聽筒。
再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爲母則剛,她也不敢再耽誤了,知道自己必須要堅強起來。
立刻回到了臥室,換上了外套,還沒忘了在抽屜裡拿出存摺和現金,揣進了衣兜裡,臨出門的時候,匆匆的向鏡子裡瞧了一眼,只見自己面色蒼白,頭髮凌亂,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飛快的下了樓。
可巧了!
省委派的小車已經到了,正停在門口……車邊還站着個秘書處的幹事,打着傘殷勤的迎了上來,“潘主任,我叫盧曉明,組織上派我送你去醫院!”
潘明珠慌忙的點了點頭,“好!”
也沒來得及多說,腳下不停的奔到了轎車旁,直接坐了進去。
盧曉明收了傘,坐進了副駕,低聲抱怨了一句,“這鬼天氣!雨下越大了。”
這才輕聲的囑咐司機,“開車小心點兒,快走吧。”
司機發動了馬達,一踩油門,車子緩緩的衝入了雨幕……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漫化成了一層水色的幕帳,幾乎遮住了窗外的一切景色。
潘明珠也沒心情說話,也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就浮現了剛纔噩夢裡的畫面,心裡不由得直打突突,臉色的越發的蒼白了。
到了醫院……
車停下來了……
盧曉明推開車門,撐着傘,剛要下車爲潘明珠遮雨,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潘明珠已經衝入了雨幕,直奔醫院的大堂去了,半邊身子都淋溼了。
盧曉明嚇了一跳……沒料到對方的動作這麼快,趕忙好整以暇的跟在了潘明珠的身後。
兩個人一起進了醫院,盧曉明還是非常有眼力見兒的,立刻抓住了一個護士問,“急診室在哪?”
護士隨手往樓梯上一指,“2樓左拐!”
潘明珠聽了,直接就往2樓跑……上樓梯的時候急了,差點就拌摔了,她連忙抓住了扶手,這才穩住了身形,只覺得一顆心彷彿都要跳出胸口了,越是近鄉,越是情卻,此刻的她,真想盡快知道兒子的情況,卻還有些怕,怕聽到任何一丁點的壞消息。
盧曉明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唯恐沒照顧好領導,出了什麼閃失。
兩個人一起到了急診室……開口一打聽,人家說倪大海已經進觀察室了,潘明珠還有些納悶兒呢,“沒……沒做手術嗎?那還要觀察什麼?”
看來是比自己預想的要輕一些,心就先放下了一大半。
護士和顏悅色的答,“關於病人的具體情況,你們還是去問主治醫生吧。”
潘明珠二話沒說,轉身就往觀察室跑……進了房門一看,屋裡光線通明,慘白的熒光燈讓室內的氛圍格外的清冷,兒子面色蒼白的躺在牀上,頭上纏着白色的紗布,手上打着點滴,雙眼緊閉,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麼樣了。
潘明珠顫抖着聲音撲了過去,“大海,大海,我的兒啊……”
醫生連忙小聲的制止她,“這位家屬,請你小聲點兒!病房裡需要安靜!”
潘明珠轉向了醫生,“你是大海的主治大夫?我兒子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醫生擺了擺手,試圖讓她冷靜下來,“我們已經給倪大海同志做了檢查,他是頭部被重物所擊,額頭有外傷,我們已經縫了7針……”
他停頓了一下,將聲音壓低了,“他現在處於昏迷狀態,必須再觀察一下,等明天做一個具體的檢查吧!”
潘明珠皺了皺眉,“昏迷?”
她是真着急了,轉身吩咐身邊的盧曉明,“小盧同志,你馬上去給三院的劉院長打個電話,請他務必組織一個最好的醫護小組,確保我兒子得到最好和及時的治療!”
盧曉明不敢耽誤,立刻轉身去辦了。
主治醫生即便剛纔不知道她的身份,現在一看她的架勢,也知道是個重要人物了,態度立刻又恭敬了許多,“請家屬放心,我們一定會對病人盡全力的!依我個人看,倪大海的情況並不是很嚴重!”
“不嚴重?”潘明珠不願意聽了,“那他爲什麼還不省人事?”
“這……昏迷只是腦震盪的一個正常現象!你們再等一等吧!他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等?
看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潘明珠快步走到兒子的牀邊,這時候纔有閒暇旁顧,餘光一瞄,看見病房裡還站着個“外人”。
她頓了頓腳步,側頭細瞧……只見對面站了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大高個,白淨的皮膚,長得還挺好看,只是滿臉都帶着慌張和歉意。
那男孩和她目光一對,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半步,唯唯諾諾的開了口,“阿……阿姨,對不起!今晚的事情都怪我,是我堅持不回城,大倪哥不放心大棚,半夜過去看,所以才……”
潘明珠在那男孩的臉上隱隱約約的看出了田心兒的影子,也大概猜出對方是誰了,一想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爲田心兒而起……自己好好的兒子,爲什麼會在農村種地啊?爲什麼會出這場意外呀?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恨田心兒的同時,順帶着連田園也恨了。
快步走過去,沉着嗓音喝罵,“你們這一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姐弟,蠱惑我兒子給你們當牛做馬,好好的工作不要了,好好的家不回了,父母不顧,事業不管,像個瘋子似的跟着你們,我……”
她越說越覺得胸口憋悶,怒氣難平,乾脆擡手照着田園的臉上就打了過去……
田園年紀小,又自覺理虧,愣愣的呆站在原地,眼瞧着這一巴掌就要扇到自己的臉上了。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