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喜玲醒了,情緒激動是自然的。
許靜雅爲了不給兒媳婦添堵,在病房裡勸了半天,可怎麼勸你都沒有用,唐喜玲不見到丈夫,情緒是根本沒法平復的。
許靜雅沒辦法了,這纔來找米香兒呢,“你去看看吧!我也不敢讓醫生再打鎮靜劑了,你媽還懷着孩子呢,萬一傷到了胎兒這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米香兒心裡明白,如果母親不是鬧的不行了,婆婆是不會來的。
趕忙點了點頭,“那好吧!媽,我跟你去看看!”
雲老虎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是姑爺,去了也沒法勸,如果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兒看着岳母“使性子”,感覺上還有點尷尬,索性就不過去了,“香兒,我留在這邊陪爸爸!”
話雖然不用明說,米香兒也理解他的處境,“嗯!老虎,咱們可說好了,等我父親一醒,你馬上就回家!”
回家養傷去!
再不多說了,和許靜雅兩個人,一起奔向了病房。
進屋一瞧……天嚕嚕啦,滿地的狼藉啊!
唐喜玲原本想讓護士推她去看丈夫,人家沒同意,她就真急了,心裡篤定的以爲……丈夫一定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了,更是一刻都不能等的想要見面了。
她越激動,人家護士越不答應,越不答應,她就更激動,僵持到後來,唐喜玲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凡是觸手可及的東西,全被她掃落在地,水杯,暖壺,被子,枕頭,扔的到處都是,護士一見攔不住了,也躲到門外了。
米香兒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她自己也在崩潰的邊緣,一天一夜沒睡覺,還要小心翼翼的應酬這個,應酬那個,本來就挺“上火”的,現在,就連自己最親近的母親也要“火上澆油”,她能不鬧心嗎?
一個沒控制住,聲音就高了半度,“媽!夠了!別鬧了!”
唐喜玲聽到女兒的聲音,一下子就呆住了,整個人像是定格的膠片似的,一動不動的瞧着米香兒,緩了幾秒鐘,“嗷”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哭聲裡既有委屈,也有企盼,還有大難重逢之後的喜悅,反正是各種感情都有了……她剛纔一直憋着的情緒,現在可算是有了宣泄口,一下就一發不可收了。
米香兒連忙趕過去,摟着她的肩,“媽,別激動,別傷了肚子裡的胎兒!”
唐喜玲把頭扎進了米香兒的懷裡,用手輕捶着她的腰,嘴裡有幾分埋怨,“你不知道我都經歷了什麼?這一天,我和你爸在生死邊緣上轉了一大圈,你差一點就見不到我們了!現在倒好,你來了,也不安慰我,反而要吼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是我想鬧嗎?我是控制不住!你沒在我這個境地,你一點兒都不體諒我!”
她說這話,也不是針對女兒,就是純粹的一種情緒發泄……唐喜玲也不知道女兒這一天都經歷了什麼,還沒來得及問呢,光想着自己的事兒了。
米香兒輕嘆了一口氣……既是母親又是孕婦,父親的狀況還不明,在這種情況下惹對方痛哭流涕,真是罪過了。
乾脆!
什麼也不能說了!
挺着吧!
還要反過來哄母親,“媽,你別激動,都是我不好!應該注意一下態度!”
這話一出口,許靜雅不願意了……彷彿有人捅了自己的心窩子。
她是親眼見證了米香兒這一天一夜的經歷,也知道未來的路上還有許多荊棘,米香兒現在正是最難的時候,結果呢,得不到母親的安慰,反要回頭安慰她……
許靜雅憋不住了,向前跨上了一步,“唐家妹子,這話本來我不該說,你還有一個做媽的樣子嗎?過去的歷歷種種加一起,我就覺得……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把心放到過女兒身上,光想着你自己了!”
“……”
“不錯!現在你的心情是不好,可米香兒心裡就好受嗎?父母丈夫都有傷,她有多難?她就不能高聲說句話?她往誰的懷裡扎?她跟誰撒嬌求安慰?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又哭又鬧,而是穩定自己的情緒,讓香兒少爲你操點心!”
唐喜玲愣了……張了兩下嘴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嘴了。
人家許靜雅說的對呀!
米香兒也正在承受丈夫在傷病之中的痛苦,這份痛苦,一點兒也不比唐喜玲輕……
許靜雅會做人,一看對方臉色有些尷尬,趕忙又把話往回拉,“唐家妹子,你別怪我話說的重,我也是爲了你好,怕你傷了胎兒!還有,陳軍長的手術已經結束了,你如果真擔心他,更應該安安靜靜的聽香兒把情況給你介紹完!”
丈夫的手術結束了?
唐喜玲立刻將視線轉向了女兒……許靜雅的話她聽進去了,索性也不哭不喊了,使勁抹掉了臉上的淚痕,“香兒,你爸到底怎麼樣了?你跟護士說,幫我找個輪椅,推我過去看看他!”
米香兒心裡清楚……如果不按她的話做,這事兒早晚沒完。
只能點了點頭,“我安排一下!”
快步走到了護士的面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媽現在情緒穩定很多,應該可以去看看我爸吧?”
護士無奈的聳了聳肩,“病人剛纔情緒那麼激動,我們怎麼能讓她出病房?現在既然你們家屬要求了,我們也不好阻攔!不過,如果再出什麼狀況,你們自己要負全責!”
話一說完,轉身走了,不大一會兒工夫,就推過來一輛輪椅。
許靜雅,米香兒另加護士,一起把唐喜玲從病牀上挪到了輪椅上,米香兒在後面推着她,直奔父親的病房去了。
唐喜玲一進病房,視線先瞄到了雲老虎,一看姑爺帶着傷還一直在醫院裡陪着呢,再一聯想到剛纔許靜雅說的話,心裡感覺過意不去了,訕訕的向着雲景庭一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過,這份尷尬很快的就被“激動”取代了……當她一看到病牀上的丈夫,雖然閉着眼睛毫無反應,可至少還活着呀,心裡那塊大石頭就放下了一大半。
蕭青山識趣兒的讓到了一邊兒,把牀頭的位置留給了她。
唐喜玲緩緩的握住了丈夫的手,定定的瞧了兩秒,才把那支大掌貼到了自己的面頰上,真實的感受着那份柔軟和溫度。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腔調裡既有溫柔又有哀傷……聽起來讓人心酸,“耀忠,還好!你挺過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呀?就怕你扔下我!你是個守信用的人,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起養大這個孩子的!”
見丈夫依舊沒有反應,忍不住扭回頭望着蕭青山,“蕭神醫,耀忠這是怎麼了?”
蕭青山沉吟了一下,“嗯?陳兄的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呢!暫時恐怕要睡一陣子,至於具體的情況嗎?你還是問他的主治醫生吧!”
“不!我就問你!”唐喜玲執拗的搖了搖頭,“你的醫術比別人都高,我只信你的話!”
這也是病房裡所有人的心聲!
衆人雖然沒問出口,卻將視線都調向了蕭青山,靜靜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蕭神醫避無可避了……作爲一個醫生,他見慣生死,無論病情多嚴重,他都要直接面對,可作爲朋友和家人,有些話他卻難以啓齒。
他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米香兒……到底是該說?還是不該說?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米香兒略一猶豫……有些事情沒法迴避,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如果遲早要面對,那麼早一點總比晚了強。
不逃避……纔是一種大智慧!
她深吸了一口氣,“師父,趁着大家都在,無論我父親的病情到底是好是壞,你就給個痛快話吧!”
目光掠過了母親的臉,鎮定從容的繼續,“俗話說的好:爲母則剛!我媽肚子裡還有孩子呢,我相信,無論是發生了任何事情,她爲了爸的這個孩子,都會挺得過去的!”
這話雖然是衝着蕭青山說的,可明明就是點醒和鼓勵唐喜玲。
唐喜玲能不明白女兒的意思嗎?
雖然心裡百感交集,還是倔強的揚起了下巴,“蕭神醫,香兒說的對!你放心吧,我不激動!我還要把這個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呢!這也是耀忠的心願!”
蕭青山使勁點了點頭,“那好!我就直說了!以我的觀察,陳兄的狀況並不是很好!給他36個小時吧,但願他能醒過來!”
啊?
但願?
不知道爲什麼,沒有人再敢往下細問了。
36個小時?
也許只是再平常不過的兩天一夜。
可對於某些人,某些家庭……卻是驚心動魄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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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周美人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