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門外有人說話,“心兒,你在家呢?”
那聲音簡直是性感的醉人。
田心兒趕忙站起了身,“哥,這麼早就回來了?”
話音一落,門簾一挑,緩步進來個男人。
米香兒只瞧了他一眼……就被這男人的氣質鎮住了。
怎麼也沒想到田心兒這樣一個質樸的小女孩兒,竟然會有那麼一位長相超羣,氣質華貴的“哥哥”。
只見那男人30歲出頭的樣子,身材高挑,比例適中,五官幾近完美,深邃得有點像是個混血兒,頭髮利落,帶着天然的自來卷兒,光看長相,就讓人過目不忘,再加上他那股高貴中略顯憂鬱的氣質,整個人彷彿是鶴立雞羣一般,格外的出彩,基本上就屬於是……到哪兒都不容忽視的那種帥。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他眼角帶着幾許滄桑,是那種千帆閱盡之後的無奈,是那種心事沉澱無從說起的落寞。
雲景庭長得也帥……不過是霸氣的男人樣,直截了當的囂張。
面前這位呢……卻有點兒飽讀詩書的溫婉貴族氣,和田心兒身上那種淳樸的鄉村味截然不同,無論怎麼看,兩個人也不像兄妹。
米香兒客氣的站起了身,“你好!”
那男人一看她的臉,“你……你怎麼在這兒?”
米香兒倒愣了,“你認識我?”
田心兒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游移,“就是!你們認識啊?”
那男人淡淡的笑了,一笑,右邊有一個小虎牙,爲他憂鬱的臉上添了一層俏皮,“你姓米吧?”
“對啊!”
米香兒費力的在自己的記憶裡搜索……也不用“費力”呀,心裡明白,無論任何人只要見過這男人一面,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爲什麼?人家長的帥呀,帥出星級水平了。
田心兒眨巴兩下大眼睛,親近的攬着男人的胳膊,“哥,哥,她真是姓米,叫米香兒!你們以前見過嗎?”
那男人寵溺的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八成又出去惹禍了吧?”
田心兒心虛的縮了縮脖子,“我?我惹禍?我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不信?你問米香兒!”
“啊?問我呀?”米香兒一眼就瞧出了這對兄妹的感情極好,所以就故意逗田心兒……拉着長聲,雙目向天,“你惹沒惹事兒?那我可怎麼說呢?”
那男人故意繃起了臉,“看吧!心兒,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這裡不同於山區,你以後做事情不能隨性,聽懂沒?”
田心兒點了點頭,“知道了!”
忽的一拍雙手,“我去沏茶!剛說好了……要請米香兒試試我們的萬花茶!”
轉身就出去了。
那男人向着米香兒微微一彎腰……舉止間透着滿滿的紳士風度,“小米同志,請坐!”
一見她那副好奇的神色,嘴角不禁揚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你一定在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姓米?說實話,我見過你的,在四園村的婚禮上,你是老虎的新媳婦!”
啊?
老虎?
這說話的語氣,看來他和雲景庭相當熟絡。
米香兒客氣的一笑,“我好像沒見過你呢!”
“沒!我沒進院子!我是第三天流水宴去的,沒見到老虎,只瞧見了你一個人,後來一打聽,聽說老虎出任務了!”
呦!
人都到了,即便雲老虎不在,也可以進來打個招呼啊。
米香兒坐直了身子,也沒多問……等着對方繼續往下說。
那男人輕咳了一聲,“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姓童,童澈!”
童?
那也就是說……他和田心兒不是親兄妹?
童澈彷彿能讀懂她的心,“不錯,我不是心兒的親哥哥!我原本也生活在省城,童家和雲家是世交,我比老虎大八歲,幾乎是看着他長大的!”
世交?
看來這個童家也是有些背景的!
米香兒沒接茬兒,等着對方繼續往下說,“後來呢,世道有點亂,我們家出身成分不好,具體的情形我也不細說了,反正,我下放到了貴州,然後就認識了心兒的父母,在那邊,一直是他們盡力在照顧着我!”
這麼簡短的幾句話,背後卻有千言萬語的故事。
米香兒也沒深究,那個年代,誰都有點兒秘密。
可有些話還是沒忍住,“既然是世交,即便婚禮的時候老虎不在,你也應該進來喝杯酒呀,二姐還在呢,你們應當也是相熟的吧?”
一提起雲景琪……
童澈的眼裡閃過一抹哀傷,他飛速的垂下眼瞼,不爲人察的藏住了它。
這男人,極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無論說什麼,臉上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急不緩,大概跟他的教養和閱歷有關,“景琪嗎?不見也罷,她也未必想見我!”
米香兒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好張口問,屋裡靜了一會兒,氣氛有點尷尬。
她輕咳了一聲,有點兒沒話找話,“我聽說,你在縣圖書館工作?”
“嗯!我出身的問題查清楚了,組織上決定暫時讓我回城,不過沒有地方安排我,就分到縣圖書館了……”
童澈的眼底帶着一絲苦笑,“打掃衛生!”
啊?
打掃衛生?
米香兒閱人無數,打眼一瞧,就知道面前這位絕對是個有學識的人,氣質也和打掃衛生不相符啊。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個年代……一言難盡。
她故意輕描淡寫的安慰,“這……打掃衛生也沒什麼不好,工作不分貴賤,都是爲人民服務嘛!”
說完了這話,自己都覺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童澈笑了……他的涵養也好,既不調笑,也不牢騷,沉着臉一本正經的說,“對,你說的對!爲人民服務嘛!”
一說到圖書館……
米香兒的話就多了,趕忙岔開了話題,“童大哥,我想問一下,你們那裡有沒有關於中藥方面的書籍?”
童澈點了點頭,“有!我們圖書館的規模雖然和大城市沒法比,不過分門別類倒還是挺齊全的!可以一看!怎麼?你對中藥感興趣?”
米香兒笑了,“想借兩本中藥書,對比一下藥方的不同!”
“哪兩本兒?”
“本草綱目和千金方!”
童澈淡淡的,“這兩本都有,正好今天都沒借出去!”
呦呵!
隨口就能記住這個?
米香兒自己就是智商180的,知道有些人天賦就是好,記憶力超強,也沒特別在意,“你們圖書館幾點下班?那我今天去借!省得下次再跑一趟了!”
“你有借書證嗎?”
“沒有!”
“那沒關係,有證件也可以,今天就能辦一個!”
她吐了吐舌頭,“證件也沒帶!”
童澈望着她調皮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老虎從小就老成持重,好像找的愛人……”
單手握成空拳,紳士的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兩下,“……找了個愛人卻和他互補!”
互補?
啥意思?
米香兒嘟着小嘴兒,“你別以爲我聽不出來啊,你這是文縐縐的……說我年輕幼稚!”
童澈的笑意更深了,“我算是知道心兒爲什麼喜歡你了,你倆太像了,都是嫉惡如仇,心裡藏不住話兒……”
語音剛落,田心兒端着茶水進來了,“哼!哥,又說我什麼了?”
童澈連忙好脾氣的擺了擺手……嘴角的弧度格外動人,隱約露出了那隻小虎牙,沉穩中帶着調皮,帥得讓人離不開視線,“我?說你?我哪兒敢呢!回頭你再給我使點兒藥……”
田心兒飛快的放下了手裡的茶壺,過去捂住了他的嘴,“還說?還說?你還說?”
“兄妹兩”都笑了……那種感情格外的自然,就像是真正的家人。
也難怪!
都說患難見真情。
童澈在人生最不如意的那些年,一直是田家在照顧,他當然要對人家另眼相看了。
米香兒突然來了主意,“要不……我借用田心兒的證件辦一張借書卡?這樣可以吧?”
童澈沉吟了一下,“你如果着急借書呢,也沒什麼不行!”
田心兒也熱心,趕忙回身在炕櫃裡取出了自己的戶口本,“這個就行嗎?”
“嗯!”
“那咱們喝完茶就走!”田心兒帶着幾許遺憾,“就是可惜了,我還沒做油炸粑粑呢!”
邊說着話,邊給米香兒斟了一杯茶,“你試試這個味道,如果喜歡,我就給你帶一點回去!這可是我媽親手特製的花茶,又加了幾樣不傳的配料,功效是清火明目,美白養膚!”
她用手拍拍自己的面頰,“你瞧,我和我哥……白吧?”
又扒着自己的眼皮,“再瞧我的眼睛……亮吧?”
一派天真浪漫。
米香兒真是挺喜歡她的,沒什麼心眼子,通通透透的像一汪清水,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故作認真的點頭,“嗯!你是挺白!眼珠也挺黑!”
田心兒笑的那叫一個開心,“是吧?快喝!然後咱們去圖書館!我來了這麼幾天,還沒去我哥工作的地方見識一下呢!”
童澈趕忙說,“那地方有什麼可看的?都是書,也沒有熱鬧!心兒,你到那裡安靜些,千萬別惹禍!”
“放心吧!”
田心兒也是個急脾氣,等米香兒一放下茶杯,立刻就拉着她出了門。
童澈修養極好,倒揹着雙手,跟在兩個女孩兒半步之後,不多言,不多語,卻只要一回頭就能見到他的微笑……那笑容莫名的就給人一種安全感,雖然沒有云老虎的霸氣,卻另有一股成熟男人的溫柔。
圖書館也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米香兒擡頭一看,倒頗有些意外……兩層小紅樓,規模還不小。
進去再看,大理石的地面,樓上是辦公樓,樓下的借覽區足有個籃球場大,一排排沉重的書架上佈滿了圖書,大堂裡坐了幾個工作人員,正低聲的聊着天。
田心兒眼睛有點兒不夠用了,小聲的說,“哥,這麼多書,一共得有多少本啊?我都數不過來,像是天上的星星!”
童澈豎起一根指頭放到脣邊,“噓,安靜!”
話剛說完,就聽得有人大聲的叫他的名字,“童澈,童澈,你過來!”
米香兒皺了皺眉……這誰啊?在圖書館裡就這麼大呼小叫的,簡直沒禮貌。
扭頭一看,借書處的辦工桌後站起了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了一套藍色的工作服,胳膊上帶着套袖,向着桌下一指,“童澈,你來,把這個垃圾桶倒了!”
語氣裡帶着難於言喻的頤指氣使,臉色也不是很和善。
田心兒一見,立刻單手叉起了腰,也沒客氣,“哎,你誰啊?我哥都下班了!你憑什麼還支使他?再說了,不就是倒個垃圾?你自己不會啊?你是沒長手,還是腿斷了?”
米香兒差點兒笑了……這丫頭,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那中年男人被她一噎,“你……你豈有此理!童澈負責我們場館的衛生,我讓他乾點兒活兒怎麼了?別說是下班了,就算是睡覺了,我讓他倒垃圾桶,他也得趕緊倒!”
喲!
這話說的可真是不大招人愛聽。
童澈卻不生氣,微微一笑,“武主任,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
說完了話,回頭瞪了一眼田心兒,小聲的囑咐,“你少說兩句!”
還真就去倒垃圾桶了……可是,他的背影卻格外的挺拔,雙肩筆直,連腰都傲氣得沒有彎。
米香兒暗自感嘆:能屈能伸者,纔是大智慧。
田心兒臉上掛着冷笑,拉着米香兒,“走!咱過去!”
直接走到了武主任的面前,也不多說話,把戶口簿在褲子上蹭了蹭,這才遞了過去,“請給我們辦個圖書證!”
米香兒覺得她蹭戶口本的動作有點兒怪,不由地側頭看着她,卻沒瞧出什麼名堂。
武主任接過了證件,坐下身子,就開始登記,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就開始抽搐了起來,低頭一看,從中指的指甲蓋兒處開始,一條青線飛速的順着血管上延到手腕……打眼一瞧,彷彿是血管裡有隻蟲子在爬,情形駭人。
他立刻站起來,說話都有點兒變聲了,“小王,小李,你們快看……我這怎麼了?”
身邊的工作人員也趕忙奔了過來,“這……八成是被什麼毒蟲咬了?”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黑線又從手腕處按照原路返回,退到最後,一滴滴鮮血從指甲上滴了出來,滴到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一股強烈的腥臭。
武主任喉嚨裡急喘了幾聲,身體就倒進了椅子裡,看上去彷彿像是腦溢血發作。
衆人手忙腳亂的,“趕緊送醫院吧!”
架着武主任出了門,正好和童澈走了個碰頭。
童澈讓在了一邊,目光飛快的一瞄田心兒,無奈的搖了搖頭。
田心兒一揚下巴,精巧的小嘴緊抿着,完全就是一副敢作敢爲的樣子。
米香兒這才明白了……敢情這丫頭蹭戶口本的時候,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藉機下了毒,再遞給了武主任。
慢慢的……
大廳裡又恢復了平靜……
只有地上的一灘餘血,彷彿提醒着剛纔發生的一切。
童澈緩步走過來,也沒責怪妹妹,只是輕輕的瞪了她一眼,“不是叫你安安靜靜的別惹事兒?”
田心哼了一聲,“誰叫他無緣無故的欺負你?狗眼看人低!活該!”
童澈也沒理她,轉向了米香兒,“你去找書吧,如果我沒記錯,你要的本草綱目,應該是在第十一排書架,第二列,第三格,右手第五本!千金方呢,是第十排,第三例,最上面一格,左手第四本!”
米香兒有些楞了……
啊?
鬧呢?
記得這麼清楚?
這書架上少說也有幾萬本書,這位童大哥一開口就如數家珍的知道位置了?
田心兒彷彿看出了她的難以置信,傲嬌的一笑,“我大哥記性好,不管是什麼事,只要他看過一遍,全都能記住!還有呢,最厲害的是,我們當地有十幾種方言,我哥只要去人家的部落裡聽一聽,聊一聊,不出十天,再難的方言也能說!”
哈?
米香兒睜大了眼睛……
敢情這位不但記憶好,還是個語言天才呢,“童大哥,要按這麼講,你會幾門外語呢?”
童澈微微一笑,“這個嘛……恐怕一時還真數不過來!”
“……”
俗話說的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天,米香兒一見這個童澈,真是徹底信了。
以前,都是別人羨慕,嫉妒,佩服她了,現在呢,換位置了,她也像個小“粉絲”一樣,驚訝於眼前這位的本事了,“童大哥,我能問問嗎?你本來的專業是學什麼的?”
“啊?”童澈輕輕的嘆了口氣,“還提那些做什麼?十年了?我都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既然人家不說,米香兒也不多問了,微擡着頭,眼裡含着真誠,“童大哥,我總相信,人只要有實力,早晚是會出頭的!容我再多說一句,現在的政策遲早會變的,過去講究的出身,再過幾年就是狗屁,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大展宏圖的!”
田心兒聽她誇自己的哥哥,彷彿比誇自己還來的實在,抿着嘴笑,一雙大眼睛都眯成月牙了,“香兒,還是你有眼光!我媽就常說,她見得人多了,可像我哥這麼聰明的,這世上也沒有幾個!她還說……我哥的面相如果放到過去,就是興邦定國的王侯將相,是要有大作爲的。”
童澈捅了她一下,“這丫頭,可不是亂說話嗎?心兒,你這番話要是聽入別有用心人的耳朵裡,是要惹禍的!”
“嗯?我說錯什麼了?”
米香兒不以爲然的一笑,“王侯將相唄!這是要被徹底批判的!不過呢,童大哥,心兒這麼聰明,她只是在我面前說一說,知道我是無害的!”
童澈挑了挑漂亮的眉頭,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米香兒,想不到啊,你這IQ可是夠高的,只一句話……就把咱們所有人都誇了!”
三人全都低聲地笑了。
氣氛格外融洽。
米香兒借完了書,出了圖書館,站在外面的臺階上。
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斜斜灑落,葉影婆娑……三個人本來就相貌出衆,站在一起,倒像是幅最美的畫,更引得路人偷瞄暗讚了。
童澈優雅的將手插在口袋裡,頭略略地低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那份慵懶的站姿,倒像是對着鏡子練過過千百遍的,儀態雍華,“那……小米,咱們就……有緣再見!”
米香兒認真的點了點頭,“有緣會見的!”
田心兒親熱的摟着她的肩,“等你下次來城裡,一定要來看我!”
“嗯!等老虎回來,我和他一起來看你們!”
等老虎回來一起?
這話衝口而出,說的那麼自然……
童澈眯起了眼睛,悠悠地開了口,“老虎爲人沒有任何毛病,甚至可以說幾近完美!在這亂世之中,他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爲數不多的幾個傑出!你……也不錯!我祝你們永遠幸福!”
一提起雲老虎,米香兒覺得心裡蕩着一汪春水,漣漪陣陣……
她將視線放空到街邊的樹上,陽光好像爲每片葉子都塗上了金彩,清風一過,葉聲低柔,好似雲景庭的細語……
米香兒正在思念丈夫的時候……
雲景庭也在千里之外想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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