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們幹嘛?”顧佳夢抱着手臂靠在化妝桌邊緣, 剛洗了臉還沒開始上粉底,素顏清麗,“我比誰都盼着和白露珠公平競爭一次, 省得你們成天在背後說我不如她。”
周琪冷哼一聲:“我早上剛摔了一跤, 正一肚子氣, 誰要想往我頭上倒黑水, 咱們就來好好嘮嘮。”
陸敏敏剛抹完粉底, 眉毛本來就淺,這會完全被遮住,面色看起來一片慘白, “露珠是很優秀,但咱們報名競選女主角的, 誰沒點心氣, 彼此之間都不服輸, 怎麼可能去搞這種手段。”
“我又沒說什麼。”冷梅勾着旁邊人胳膊,“反正這事肯定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你們競爭女主角的人確實很有嫌疑。”
王蘭猶豫,“會不會是那些一個角色都沒選上的人,心懷不滿?”
這一句話,成功將一半的目光轉移,很多人開始猜測:
“也不是沒可能。”
“曼如姐心裡就一直很不滿, 那天一個人坐了好久。”
“那些沒選上的都是結了婚沒機會的, 新劇目這麼光榮, 她們心裡肯定不舒服。”
“我覺得都有可能, 應該不是外人。”
“就算是外人, 也一定是裡應外合。”白露珠面色微冷看着眼裡暗藏得意的冷梅,心裡明白她纔是最大的嫌疑人。
上輩子錯過這段劇情, 唯一知道的是,最後當上女主角的人並不是顧佳夢,而是周琪。
聽說顧佳夢在競選當天化妝品過敏,臨時去了醫院,治療半個月纔好轉,同樣錯過新劇目。
周琪因爲實力不行,演出不算成功,導致香陽文工團被軍區選擇第一個裁撤。
裁撤後,冷梅反而憑藉符紅蓮一角表現出色,被調入珠南軍區文工總團,最後還上了春晚,當了明星,與白珍珠經常秀姐妹情。
莊芙蓉看了一圈,見到人心惶惶的樣子,嘆道:“我很失望這人不主動站出來,這件事關乎團裡安全以及團內財產損害,我會上報軍區紀檢着手調查,一旦查出此人,必將記大過留檔處分,甚至給予撤職。”
話音落下,人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記大過留檔再撤職,相當於一輩子就毀了。
“團長,就是毀件衣服,至於這麼嚴重嗎?”王蘭剛說完,就發現接收到所有人懷疑的眼神,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只是覺得記大過,還要撤職,有點小題大做了。”
“一點都不小題大做!”張雲壓抑着怒火,“今天在我們都沒發現的情況下毀件衣服,明天就能無聲無息殺個人!”
張雲在文工團的地位很高,此刻嚴肅起來,沒人再敢有異議。
“團長,不能單查我衣服被毀的事。”白露珠盯着眼裡得意稍稍褪去的冷梅,“往後車棚去的巷子,在競選當天無緣無故結了冰,害得舞蹈演員摔傷就醫,這事同樣不簡單。”
“這事我已經請派出所的人來調查了,以防軍區那邊來的太晚,現場痕跡銷退。”莊團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化妝,先找羣舞演員借一套衣服,我會將女主角獨舞競選排在前面出場。”
“團長,除了巷子,再檢查一遍臺子上的化妝品,尤其是其他女主角的個人物品,爲了以防萬一,不能再毫無防備之心去使用。”
白露珠說話期間,眼神一直未從冷梅身上離開,發現提到化妝品時,對方面色明顯慌了一瞬,微笑繼續道:“像顧佳夢,你的皮膚角質層薄,非常容易過敏不說,還有過敏源,就更應該注意檢查了。”
顧佳夢微怔,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暗示,轉身看着桌子上的化妝品,打開粉底液聞了聞,倒了些在手背上輕輕揉開。
不到一分鐘,手背出現熟悉的癢意,密密麻麻的紅疹子頂着粉底液鼓起來。
離得近的陸敏敏驚叫:“天哪!真的過敏了!”
“是獼猴桃!”顧佳夢丟下一句話,衝出化妝間往廁所奔去。
所有人驚得目瞪口呆。
“真是過分!簡直是瘋了!”莊團長難得怒形於色,“你們自己的化妝品今天都不要再用了,張雲去,拿票去百貨商場重新採購一份新的,團裡出錢,今天所有舞蹈演員都用新的化妝品,舊的不要再用了。”
“好好,我這就去。”張雲邁了兩步又停下來,“你們再仔細檢查自己的衣服,看看有沒有自己過敏的東西,一定小心爲上!”
眼睜睜看着顧佳夢過敏,舞蹈演員們驚慌不已,‘唰唰’轉身,忙着檢查自己的化妝品和衣服,已經化了一半的人,渾身不自在,甚至因爲心理作用,開始覺得臉特別癢。
之前就白露珠一個人倒黴,大家同情歸同情,但到底是局外人,此時發覺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有可能就此失去一次上新劇目的機會,頓時氣得咬牙切齒,皆忍不住罵道:
“這個人一定要抓出來,我要把她記大過處分的事宣傳到全縣人民都知道!”
“全縣人民哪夠!要請記者來採訪上紙,得讓全國人民都知道這人有多惡毒!”
“怎麼辦,我感覺我的臉好疼好癢,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也出紅疹子了?”
“啊!若欣,你真的起紅疹了!額頭臉頰和下巴都起了一大片!”
“什麼!快讓開,讓我看看鏡子,啊!怎麼辦哪!!化妝品真的有問題!”
“團長,汪若欣的臉也過敏了!”
莊芙蓉急忙走過去,滿眼擔心,“快去洗臉,競選的事放在後面,千萬不能撓,洗完趕緊去醫院。”
汪若欣塗了粉底液,剛化完一邊濃眉,另一邊還沒化,整張臉變得通紅微腫,聽到不能競選,眼眶頓時溢滿淚水,搖頭說:
“團長,我能忍住,不用去醫院,我卸完妝重新化,真的不用去醫院。”
莊芙蓉堅定拒絕:“不行,審查小組十點纔到,你剛纔就喊疼了,不能再苦忍三個小時,機會還能再有,身體不能耽擱,快去,說不定治完回來還能趕上競選。”
聽到最後一句話,汪若欣才甘願卸妝洗臉去醫院。
白露珠掏出包裡的化妝品放到中間桌子上,“我在家休息,化妝品一直隨身帶着,排在前面出場的人可以過來跟我一起化。”
話音還沒落下,就有幾個急哭的人衝過來道:
“露珠,你是真穩得住,衣服都壞成這樣還一直這麼淡定。”
“嗚嗚,幸好你帶了化妝品,我的東西放在櫃子裡的,現在都不敢用。”
“人和人的差別怎麼這麼大,露珠,以後我的東西你隨便用。”
團裡不會給舞蹈演員們提供化妝品,每個季度會補些津貼和化妝品票,讓演員們自己去買,大多數人都是把東西放在櫃子裡,頂多隨身帶只口紅。
出了這事,放在櫃子裡的東西都不敢再用,白露珠此時提供私人化妝品,相當於雪中送炭,同時作爲受害者,共鳴值直線飆升。
剛纔還覺得小題大做的王蘭,臉上沒事,也嚇得去洗了臉,掛着水珠回來,怒不可遏:“團長,這人太歹毒了!不但要記大過撤職,還得發配農場受懲罰!”
“剛纔露珠衣服被毀的時候,有人說女主角的競選者都很有嫌疑。”周琪檢查完化妝品,眼神不善看向冷梅,“那現在汪若欣臉過敏了,參加競選符紅蓮角色的其他演員是不是最有嫌疑?”
陸敏敏剛拿起桌子上的粉底液,聞言立馬接茬:“對啊!汪若欣的臉,肯定和競選符紅蓮有關吧?”
嘈雜混亂的化妝間靜了下來,先前投放在女主角競爭者們身上的目光,轉移到了冷梅幾人身上。
冷梅本就有些慌亂的眼神,此時變得飄忽不定,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嘴硬道:“我那只是提供一個思路,你要覺得我們有問題,你就覺得好了,我又管不着別人怎麼想,反正肯定跟我沒關係。”
先前大家都在慌張,冷梅憂心的樣子沒什麼奇怪的,當下已經檢查完了,服裝沒有其他異樣,化妝品有張部長去買新的,也有白露珠拿出來的私人物品。
人人都逐漸平靜下來,冷梅反而越來越手足無措,就顯得尤爲突兀。
白露珠不鹹不淡道:“不心虛慌什麼?”
“誰心虛了!”冷梅佯裝鎮定,“出了這麼多事,大家都慌得不行,憑什麼我害怕就變成心虛了?”
“是嗎?”白露珠笑着坐下,“其他人慌亂時都在檢查化妝品,檢查衣服,你在幹什麼?”
“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把我當犯人審問嗎?”冷梅抓過先前勾着胳膊的人,理直氣壯道:“我剛纔認認真真檢查每一件化妝品了,宋豔可以作證!”
宋豔:“冷梅確實是在檢查化妝品,慌得連口紅都差點掰斷了。”
有人作證,冷梅面色逐漸恢復鎮定,微微昂起下巴道:“人人都有嫌疑,憑什麼盯着我問,你是受害者你就沒嫌疑了?說不定是你知道自己腳受傷,怕今天受影響選不上女主角,爲了不在全團人面前丟臉,故意剪了自己的衣服呢?”
“你瞎說什麼。”
莊團長第一個站出來斥責,“露珠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期待這天不知道多久了,而且我剛纔讓她穿別人的衣服競選,你別張口胡說。”
“團長,你就是偏心。”冷梅面對領導,撒嬌道:“剛纔她質問犯人一樣質...”
“你不去洗臉?”
白露珠輕柔的一句話對於冷梅來說宛如晴天霹靂,震得尾音都不自覺顫抖拉長,手腳僵直在原地無法動彈。
衆人一頭霧水看着兩人,不明白爲什麼露珠輕飄飄說了一句話,就把冷梅嚇成這個樣子。
整個化妝間寂靜足足有一分鐘之久,陸敏敏倏然‘蹭’地一下站起來,指着冷梅大聲道:“化了妝的人都着急忙慌去洗臉卸妝,你臉上化了全妝,居然一動不動!”
這話詳細解釋了爲什麼白露珠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話,卻把冷梅嚇得面色煞白,舞蹈演員們瞬間反應過來,接二連三驚道:
“天哪,真的,我都沒反應過來!你妝都化好了不去洗臉?!”
“這說明她心裡有底氣,知道自己的化妝品絕對沒有問題!”
“沒問題她還在那一個個檢查幹什麼?”
“裝模作樣唄,真有問題,還不趕緊去洗臉,誰有心思在那檢查化妝品!”
“團長,冷梅絕對是最大嫌疑人!看她嚇得那樣,已經自己暴露了!”
“我沒有!不是我!”冷梅緊緊抓着桌邊,緊張道:“我只是忘了,太慌了,完全忘記自己化了妝,不,不是,我的化妝品也帶回家的,昨晚沒有放在櫃子裡,我知道沒問題!”
“你怎麼知道是昨晚出事?”白露珠放鬆靠在椅背上,和冷梅極度緊張到渾身顫抖的模樣呈鮮明對比。
周琪附和:“對啊,你怎麼就確定昨晚帶回家了就一定安全?最近沒演出,我們都沒化妝換衣服,完全不知道壞人是什麼時候搞得破壞。”
“既然沒問題,你剛纔爲什麼說認認真真檢查了?”
“你對着鏡子檢查化妝品,看不到自己臉上的妝?”
“平時都見你把化妝品放櫃子裡,偏偏昨晚帶回去,你是提前知道了什麼?”
先前被冷梅禍水東引到身上的女主角競爭者們,一個接一個發問。
字字珠璣問到點上,問的冷梅兩團腮紅都遮不住面色煞白,桌角都快被她掰斷了,啞口無言,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冷梅。”莊芙蓉面帶失望,“是不是因爲政委說了一句汪若欣骨子裡的氣質很符合符紅蓮,你纔對她的化妝品搞破壞?害她過敏上不了臺?”
冷梅拼命搖頭,“不...不是...不...團長,團長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正當所有人氣憤的時候,朱大爺走進來,“團長,警察同志來了。”
“請警察同志進來。”莊團長看向白露珠,“露珠,把化妝品拿着去二號化妝間,冷梅留下,其他人都過去。”
白露珠點點頭,拿起桌子上的東西,剛站起身,就看到顧佳夢沉着臉走進來,緊盯住冷梅道:
“團長,讓冷梅第一個表演,我覺得她一定行。”
莊芙蓉一怔,“佳夢,冷梅很有問題,需要接受檢查,不能再參加新劇目表演。”
“是啊,佳夢,你的化妝品很有可能就是冷梅參了東西,你怎麼還幫她說話?”
“佳夢,你剛纔不在,冷梅自己露出馬腳,我們今天的倒黴事,感覺都是她做的。”
“冷梅平時嘴巴雖然很碎,愛嚼舌根子,但心腸不壞。”顧佳夢話裡毫無溫度,“團裡講究公平,沒有證據,就撤銷她的表演,非常不公平,萬一調查清楚不是她,誰來承擔?”
舞蹈演員們憤憤不平,卻沒人敢站出來說絕對是冷梅。
白露珠倒是很確定,只是顧佳夢突然看了她一眼,再想到顧佳夢的性格和家庭背景,以及今天反常的舉動,將想法暫時按捺回去。
冷梅一直忍着沒哭,看到顧佳夢這麼挺她,頓時淚流滿面,哭花了妝,“佳夢,真是患難見人心,謝謝你幫我說話,謝謝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拿下符紅蓮的角色,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顧佳夢皮笑肉不笑,“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莊芙蓉怔了片刻,轉看一圈壓抑着怒氣的舞蹈演員們,卻無可奈何,只能點頭:“那就先表演,警察同志,請去我辦公室詳談。”
白露珠和其他人來到二號化妝間,氣氛有點不尋常,人人心裡都憋着話。
門一關上,夾雜怨氣的話語像是倒豆子一樣往外蹦,氣氛頓時喧鬧起來:
“顧佳夢到底怎麼回事!她爲什麼向着冷梅!”
“難道她知道了真正搞破壞的人是誰?所以才幫着冷梅說話?”
“你看剛纔冷梅心虛那樣,就算不是主謀,肯定也是同夥!”
“這件事絕對跟冷梅脫不了干係,真是搞不懂顧佳夢怎麼想的,要不是露珠提醒,她那張臉今天就得毀了,居然向着兇手說話!”
“行了,老說絕對,剛纔怎麼不站出來說,顧佳夢是奇怪,但咱們也確實沒證據。”
“顧佳夢就是故意的!說不定她也是同夥,知道比不過露珠,就跟冷梅一起搞破壞,眼看團長要處罰了,就跳出來保她!”
“你別越說越離譜,團長爲人你還不清楚,她都沒反對讓冷梅繼續表演,咱們就別陰謀論了,趕緊化妝。”
...
舞蹈演員們個個氣得像只河豚,二號化妝間被濃濃地怨憤充斥,根本平復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