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刑術給艾星靈打了個電話,約艾星靈見面,艾星靈則讓刑術到索菲亞教堂見面。
近一個小時後,刑術獨自出現在索菲亞教堂門口,而白仲政則在教堂外戴着耳機,與刑術的電話保持着通話狀態,買了幾包飼料在那逗着鴿子。
刑術買了張參觀票走進去,四下找着艾星靈,但並沒有找到,只得耐心地在已經改成類似博物館形式的教堂內參觀起來,看着掛在那裡的一幅幅哈市老照片,這些照片他都看了好幾百遍了,曾經爲了學習,還找人將這裡的照片全部複製了一遍,存在自己的電腦之中。
刑術正在那耐着性子看照片的時候,艾星靈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開口道:“你爲什麼不讓你那個朋友一起進來呢?”
刑術摘下耳機道:“原因很簡單,因爲我們想證實下,你們是不是對我有所隱瞞,既然你們找我來調查內賊的事情,那麼就不應該隱瞞,阿姨您也知道,絕世樓是現在調查的重點,雖然被燒燬了,但脫不了干係。”
艾星靈笑道:“好個刑術呀,說話不藏不躲的,開門見山就來。”
刑術看着她:“阿姨,時間不等人,你們也想快點查出來內賊是誰吧?”
艾星靈沉默了一陣,隨後道:“有個不好的消息得告訴你。”
刑術一愣,隨即道:“該不會是讓我暫停調查吧?”
艾星靈點頭:“對,我們的例會決定讓你暫停調查,但是之前給的四方玉我們不會收回,定金就是定金,既然我們違約了,你理所當然應該留下。”
刑術搖頭:“我對四方玉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也不缺錢,如果我願意,我明天就可以把古玩城買下來,但是我想知道,你們爲什麼要讓我暫停調查。”
艾星靈道:“沒有原因,讓你暫停就暫停吧,不過,你和晨雪未來會怎樣,我們不會干涉的,年輕人的風花雪月,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橫加干涉,最終只能演變成悲劇,好了,我是請假出來的,我還得回去上班,既然拿人工資了,那就應該認真負責,再見。”
艾星靈說完轉身離開,走出教堂的同時,白仲政走了進來,兩人擦肩而過,艾星靈扔下一句話來:“年輕人,做事要給自己留後路。”
白仲政則駐足立即迴應:“一開始就不打算回頭的,根本就沒後路。”
艾星靈笑了笑離開了。
刑術站在那看着艾星靈離開,等白仲政走過來的時候,纔開口道:“好像你說對了。”
白仲政道:“鑄玉會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再調查下去,說不定會完全挖出來,到那時候鑄玉會在你跟前就透明瞭。”
刑術擡手看錶:“快傍晚了,我得去找找凡教授,你跟我一起吧。”
白仲政道:“好,聽你的,你是頭兒。”
半小時後,刑術領着白仲政在防洪紀念塔下見到了凡君一。凡君一依然是那身引人注目的打扮,穿着羊絨的風衣,戴着意大利手工製作的紳士帽,手裡杵着一把可以當柺杖的雨傘,那模樣就像是從幾十年前穿越而來的人。
凡君一仰頭看着防洪紀念塔,刑術和白仲政上前,卻聽到他說:“58年爲了紀念57年抗洪修建的,哈爾濱歷史上遭遇了三次大洪水,32年,57年還有98年。”
刑術不知道凡君一爲什麼要說這個,但他也不問,只是聽凡君一繼續說下去。
凡君一轉身道:“我們的例行會議已經決定讓你暫停這次的調查了,很遺憾對吧?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眼看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刑術搖頭:“我根本還沒有摸着邊,但是你們這樣做,相反讓我的好奇心更重了。”
“有好奇心是好事,但是也得能聽懂話中話呀。”凡君一轉過身,繼續擡眼看着紀念塔,“98年洪水的時候,還好沒有修建地鐵什麼的,要不就慘啦,因爲當時呀,一部分利用曾經防空洞改建的地下商場,因爲暴雨的關係被淹沒了不少,全國各地都出現過那種淹死人的事情,人呀,和誰鬥,都不要和大自然鬥,鬥不過的。”
刑術也看着那紀念塔,猛然間回頭去看着白仲政,白仲政卻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像尊雕塑。
凡君一搖頭:“鑄玉會有鑄玉會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辦法的事情,我身爲四位首工之一,不能違反規定,我能做的只能到這了,艾星靈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對了,我在索菲亞教堂下面的地下商場開了兩家小吃店,有空去照顧下生意。”
凡君一說完,杵着他的雨傘柺杖朝着斯大林公園的方向慢慢走去,雖然走路的姿勢輕鬆,可刑術卻覺得凡君一的步伐是那麼的沉重。
刑術站在紀念塔前,尋思着,覺得不管是艾星靈也好,還是凡君一也好,今天的表現都十分古怪,說的都是不着邊際的話,特別是凡君一,感覺上稀裡糊塗的。
刑術擡腳朝着江邊走,同時問緊隨的白仲政:“鑄玉會隱瞞的關於絕世樓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白仲政道:“其實艾星靈也好,凡君一也好,已經都暗示過你了,但是暗示的並不明確,如果不是我大致知道怎麼回事,我也聽不懂,你是想讓我現在告訴你答案呢,還是你自己再想想?因爲你的脾氣很犟,我怕說出來,你反倒不高興。”
“十分鐘。”刑術指着手錶道,“十分鐘後我要是還想不出來,你就告訴我。”
“好!”白仲政徑直走到江邊,站在臺階上面看着冰凍的松花江,還有下面那些只要冬季江面結冰都會出現的特色娛樂設施。
刑術則扭頭看着防洪紀念塔,回憶着先前艾星靈和凡君一的話,一遍一遍在腦子中過着,忽然間他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他轉身走向白仲政,白仲政則看着他,刑術伸出手指頭指着地面,問:“他們的意思是說地下?”
白仲政緩慢點頭:“對,確切的說是絕世樓地下。”
刑術閉眼嘆氣:“明白了,其實這個暗示已經很明確了,只是我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
是的,艾星靈約刑術到索菲亞大教堂,在廣場下面就是地下商場,那個地點是艾星靈約的,他再約凡君一的時候,凡君一選擇在防洪紀念塔,一個勁兒的說關於洪水的事情,還說當年地下商場被淹沒,提到地鐵,走的時候還說自己在地下商場開了小吃店,這些暗示都已經很清楚了,他們想告訴刑術的是,在絕世樓的下面有什麼!
刑術搖頭道:“但是,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繞圈子?”
白仲政道:“我覺得,就和我與你認識的時候,你也許能大致推測出我們的身份,但我們因爲某種理由不方便講出來,是一樣吧,凡君一說過,鑄玉會有鑄玉會的規矩。”
刑術看着江面道:“對,也許絕世樓下面藏着的是鑄玉會不可外泄的秘密,原本他們想讓我調查,覺得我怎麼查,都是在他們四個人之中,亦或者在絕世樓廢墟之上,現在絕世樓發現了屍體,而那個縱火者又很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不去調查絕世樓,同時,傅茗偉也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絕世樓,所以鑄玉會想將這件事停止,這樣一來,至少可以讓我的調查停止,少一批人注意絕世樓。”
白仲政道:“其實我們查到的絕世樓下面有東西,完全是因爲偶然。”
“爲什麼?”刑術皺眉問。
白仲政道:“先載我去一趟我住的地方,我拿點資料,咱們再回你的當鋪,這件事還需要閻剛的幫忙,他在場會好點。”
刑術立即和白仲政回到他所住的出租屋內,在衣櫃的縫隙中翻出一把鑰匙,用那把鑰匙去了銀行,從其中取出了白仲政存放在那裡的一個防水包,隨後才返回當鋪。
回到當鋪,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古玩城已經關門,閻剛因爲無聊的關係,上網看了會兒新聞,正準備睡覺,見兩人同時回來,也有些詫異。
刑術關門拉上窗簾的同時,白仲政已經將防水包中的一系列翻拍翻印的照片檔案之類的全部拿了出來,擺在刑術那個寬大的櫃檯之上,隨後用旁邊的鎮紙和菸灰缸,將捲起來的一幅地圖按住,指着道:“這個是哈爾濱地鐵1號線的基礎圖。”
說着,白仲政拿出第二幅影印地圖,放在上面,與下面那一張重疊在一起:“這是當年哈爾濱7381工程的大致地圖,在當年,這是保密工程。”
最後,白仲政又拿出第三張地圖:“這一張來之不易,是淘來的,但卻是重新繪製的,不是原本,是奎爺想辦法讓人從臺灣搞回來的,這是一張1940年左右,僞滿洲國聯合關東軍在哈爾濱挖掘防空洞時的標準探勘設想圖。”
閻剛擡眼看着白仲政:“這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白仲政道:“我先從1940年說起,那一年日本正式加入了軸心國,隨後的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但在那之前,日本人已經做了部分準備,日本本土資源稀少,當時僞滿就等於是他們的大後方,所以,日本人當時希望在哈爾濱能修建大量的防空洞,以防不測,當然,這些防空洞全都是用於軍事用途,所以,當時日本聯合僞滿方面繪製了這樣一幅設想圖。”
閻剛看着地圖道:“但據我所知,這些防空洞的工程根本沒有開始,太平洋戰爭一爆發,所有的事情走向都超出了日本人的預計,所以工程基本上停止了。”
刑術看着白仲政,白仲政解釋道:“是停止了,不過當時僞滿已經在監督下,在選定的幾個地方進行了這樣的初期工程,雖然後面停止了,但這些工程最長的地方,已經挖了差不多一百多米的樣子。”
刑術點頭:“然後呢?”
白仲政又道:“解放後,因爲珍寶島事件之後,國家提出了深挖洞廣積糧的口號,在1973年,哈市的戰備工程相對落後,於是決定修建平戰結合兩用工程,也就是說戰爭時期,這些挖出來的洞穴就是防空洞,而在和平時期,就可以用來作爲地鐵隧道使用,這也是爲什麼哈爾濱地鐵一號線的建設速度較比其他城市要快的原因之一。”
閻剛點頭:“對,那就是7381工程,因爲是1973年8月1日成立的指揮部,所以叫這個名稱,隨後1974年試驗階段完工,到1975年纔開始正式施工,哈市的老一輩很多人都參加過這個工程,當時市裡面幾乎所有機關人員都上陣,每天參加工程的人就接近一萬五千人,奮戰了三年才修建好,這可以說是中國的奇蹟之一。”
“對,當時其實都選好了地鐵用的機車頭,型號是DK-3,長春產的。”白仲政插話道,“而且當時就發現了日軍當年挖掘出的防空洞,因爲與後來設計的線路不一致,只是加固當做了儲備倉庫連通,並沒有直接使用。”
刑術擡手:“等等,小白,你想說的是,絕世樓下就有這麼一個洞穴,而且這個洞穴被後來的鑄玉會拿來使用了?只是沒人知道?”
白仲政搖頭:“沒那麼簡單,實際上,我得到這個消息是因爲關內曾經有傳聞說,鑄玉會有一個秘密集會地,而且說那裡藏着很多名貴的寶玉,這個傳說從抗日戰爭時期就開始傳了,有人說在濟南,有人說在重慶,有人說在武漢,總之哪兒都有,但都不可信,在奎爺的調查當中,他發現鑄玉會的人活動的痕跡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哈爾濱,也就是說,當年就算是關內的鑄玉會人士都往哈爾濱去,去了又回,所以他推測這個秘密集會地是在哈爾濱。”
刑術坐下來,看着地圖:“從地圖上來看,日軍的一條隧道的確是從絕世樓的位置通過,但挨着也不近呀,從地圖上來看,雖然沒有標尺距離,推測也至少有個幾十米吧?地下幾十米,看着近,要挖出來很困難。”
白仲政道:“明天上午,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見了那個人你就知道了。”
“誰?”刑術立即問。
白仲政道:“當年參與工程的一個老工人,現在住在江北的一個療養院內,先休息吧,說不定明天咱們還得忙一整天。”
刑術和閻剛就抱着疑問開始休息,他們也知道白仲政此時不會說太多,也許是他根本就說不清楚,只有當事人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刑術始料未及的是,當第二天清晨六點半,天色微亮,他們準備出發的時候,卻發現傅茗偉的汽車橫在了刑術的車頭前方,擋住了他們離開的路。
刑術走到傅茗偉車前,拍了拍引擎蓋道:“傅警官,你想幹什麼?你再不讓開,我報警了!”
傅茗偉笑了笑,將車倒開,隨後揉着睡眼朦朧的雙眼道:“我想找你聊點事兒,但怕你不肯見我,會轟我出你的店鋪,所以我乾脆只能在這裡等着了,又擔心你大清早開車就走,只好攔在這裡。”
刑術呵呵一個假笑:“傅警官,你平時執行高危險度任務的時候,都是不穿防彈衣的對吧?臉皮都厚成這樣了,我估計穿甲彈都打不穿。”
傅茗偉下車,看了一眼已經坐在車內的閻剛和白仲政,隨後道:“做警察,特別是做刑警的,臉皮必須厚,否則沒法查案,我來呢,就是想告訴你屍檢的情況,算是表明我的誠意,我說了,我有自己辦案的方式方法。”
刑術點頭:“洗耳恭聽!”
傅茗偉打開車門,拿出茶杯來:“我去保安那要點開水,你等着。”
傅茗偉說完走向保安室,閻剛探頭出來問:“他幹嘛呢?”
刑術看着保安室道:“他說,要把屍檢結果告訴我,這傢伙今天完全變了一個人。”
閻剛只是搖搖頭,又把頭縮了回去。
傅茗偉小心翼翼端着杯子走了回來:“茶都喝成白開水了,要是不麻煩,能不能給點茶葉?”
刑術看着傅茗偉,也不說話。
傅茗偉立即道:“好,進入正題,屍檢結果出來了,四個人,三男一女,雖然看起來都是被燒死的,但是從四個人的體內都檢測出了大量的巴比妥成分,也就是俗稱的鎮靜劑,劑量很大,而且採取的是注射的方式,所以見效非常快。”
刑術問:“四個人的特徵呢?”
傅茗偉道:“最明顯的特徵是一個高低腳,差不多也叫瘸子吧,但這個人是下肢殘疾,左腳比右腳短一部分,所以左腳穿有平衡鞋,就是增高鞋。另外還有一個胖子,挺胖的,脂肪特別多,那個女人倒沒什麼特別,倒是那個最高最壯的人很奇怪。”
“爲什麼?”刑術問。
傅茗偉解釋道:“只有他是趴着死的,其他三人都是蜷縮成一團,口鼻有灰,而且吸入了肺部,換言之,除了那個身材最高大的人之外,其他三人在藥效剛開始的時候,就被大火燒死了,所以死狀和燒死的一模一樣,但那個壯漢卻是在藥效開始後,亦或者是死後才被焚燒的。”
刑術站在那將傅茗偉所有的話都牢牢記在腦子中,就在此時,傅茗偉臉色一沉,繼續道:“我們找到了張海波曾經居住過的出租屋,而且是兩個出租屋,從中提取了他的DNA,對比之後發現,那個死去的壯漢就是張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