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線

閻剛並沒有說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也沒有說地點,他說這些都是保密的事情,他畢竟是軍人出身,不能說的絕對不會說,哪怕是打死他,他都不能說。他只是告訴刑術,那次的培訓讓他注意到了傅茗偉。

其實當時與閻剛同去的那批教官,大多數都是工作在一線的人,有多年豐富的工作經驗,但年齡都不大,可以說平均年齡比參加培訓的學員都還要小。

所以,一開始就引起了不少學員的不滿,但沒有人明確說什麼,因爲所有教官都從培訓開始的第一堂課,不約而同給了所有學員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自己只是個菜鳥,屁都不算一個,要進步,要破案,要救人命,要對得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誓言,那就安安分分的跟在屁股後面學。

培訓的主教官,也是大家都不認識的一個老頭兒,但老頭兒明顯是一身軍人的氣質,閻剛後來只聽說他是一個老兵,曾經參加過自衛還擊戰,再後來就不知道了,據他判斷,應該是武裝警察部隊中的高官,至少是少將級別的。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可能成爲警察中的警察,我說的是可能。雖然我希望站在我眼前的所有人都能順利從這裡畢業,但我同時也清楚,能堅持下去的只是少數,或者是極少數!”身穿警服的老頭兒掃了一眼下面的衆人,提高嗓音道,“因爲,這裡不是以前你們呆過的任何培訓機構,不是警察學校,不是軍校,更不是什麼所謂的進修班,你混上一段時間就會給你一張函授文憑,這裡是一個鍋爐,能把你們重新煉製的鍋爐!你們要記住,你們回爐重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誰要是堅持不下去了,這輩子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所以,各位,珍惜你們眼前的機會,牢牢記住你們是做什麼的。”

閻剛回憶到這,睜眼道:“當時教他們的教官很多,各種技術都有,偵查,格鬥,射擊,反爆破等等,開學的時候,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張紅卡,帶身份識別的,如果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可以將紅卡投進禮堂外面的那個箱子裡面,投進去了,就代表你棄權了,然後會將你調離以前的單位,去一個新的地方工作,如果順利畢業,就可以回到原城市原單位,或者是去真正的一線。”

刑術點頭:“傅茗偉很獨特嗎?”

“豈止是獨特呀,簡直就是個怪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不想讓你判斷出他在想什麼的時候,他的眼神會變得無比空洞,就像是個傻子一樣,負責他們心理學的教官對他很頭痛,因爲這小子能背下來建國以來所有大案要案的資料,而且還說了很多他對某些特定案例的分析,心理學的教官說,他很聰明,而且不是那種馬後炮一樣的聰明,他提出了很多獨特的觀點,讓人信服。”閻剛搖頭,“但是,他與所有的人才一樣,幾乎都有一個通病,人緣相當不好,話也少,最常說的一些話就是‘走開’、‘讓開’、‘站一邊兒去’,開始一段時間,教官也好,學員也好,沒人喜歡他,但是他真的是個天才。”

刑術點頭:“行了,你說了這麼多,我知道了,不過我也放心了,這個人很聰明的話,就不會認爲我們是嫌疑犯。”

“當然。”閻剛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這傢伙的性格,他沒有情面,不會講人情,所以,一旦他發現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一定會出現在他的報告當中,不會幫我們隱瞞。當初我和他交換一些所謂的消息,都是那種,我只要幫過他,他一定會想辦法還我的人情,而且是馬上還,不欠我的,免得將來成爲我要挾他的理由。”

刑術點頭:“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說今晚發生的事情,先討論下下面要做的事情。”

閻剛道:“保護好張護士,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她,對方肯定也估計到了張護士落在了我們的手中,也知道了他們當時故意用那幅字去誘使張護士入局,但那幅字肯定可以牽出他們的來路,所以他們纔會從齊八爺那裡拿走,同時燒燬了絕世樓,都是在毀滅證據。”

刑術點頭:“但是有一點現在可以看出來,那就是這批人的心狠手辣只是表面上的,如果他們真的是屬於那種什麼都不顧的組織,齊八爺今晚一定死了,他受傷的部位很高,對方下手時避開了要害,就說明不想出人命,當然,這些只是現有證據的推測,我現在覺得要想知道對齊八爺下手的人的線索,除了去問齊八爺本人之外,就是去看監控錄像了,但是錄像的硬盤肯定被警察拿走了,只剩下去找齊八爺這一個辦法了。”

閻剛沉思一會兒道:“就算看到監控,就算找到齊八爺,我們得到的線索也很少,因爲兇手不傻,他肯定知道有監控,而且他沒有殺死齊八爺,也知道齊八爺救下之後會說出他,所以,這個兇手百分之百是蒙面去的。”

刑術閉眼想着:“關鍵的問題是,兇手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總不可能他們有人一直盯着齊八爺,或者竊聽齊八爺的電話吧?”

閻剛皺眉直視前方:“對呀,這是個最大的疑問。”

刑術起身:“我大概知道了,明天或者後天,我們去醫院找齊八爺。”

接下去的一天中,刑術和閻剛故意分開,因爲他們知道,傅茗偉肯定會叫人盯着他們,一起行動,相反目標更大。所以,刑術去調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閻剛則繼續調查電話號碼和其他相關的情況。

第三天,當他們知道齊八爺已經可以隨時說話,可以進食之後,等待着警察去錄完口供,這才徑直去了醫院。

走進齊八爺病房的那一刻,刑術看到走廊盡頭站在窗口的那個男子,他只是掃了一眼,又對閻剛遞了個眼色,閻剛也看出那人是警察,肯定是留下來暗中監視有什麼人去找齊八爺的。

但是他們進房間之後,那人並沒有跟來,依然站在原地沒動。

幾乎完全禿頂,瘦得像是猴子一樣,卻留着可笑的八字須,山羊鬍的齊八爺正坐在牀上,艱難地吃着護理工給他喂的肉丸子,因爲傷在胸口與肩頭之間,所以他每吃一口,脖子一伸長就“哎喲”地叫痛,但見刑術和閻剛進來,立即就讓護理工出去了。

刑術坐下,閻剛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看着。

齊八爺往外面看了一眼,愁眉苦臉地道:“我這次損失不小呀!”

刑術平靜地點頭:“那幅字你鑑定值多少錢?”

齊八爺低聲咬牙切齒道:“我都聯繫好了,在上海的拍賣行底價就是二十五萬,如果在明年春季的春拍會上,最後成交價可能達到八十萬!”

刑術道:“聽起來是損失不小,但是您有損失嗎?”

齊八爺盯着刑術:“你這話什麼意思呀?站着說話不腰疼!”

刑術揉着鼻樑道:“演得太爛了。”

“啊?”齊八爺疑惑地看着刑術。

刑術放下手道:“你演得太爛了,你應該去學學表演,提高提高自己的演技,虧你還天天看電視劇呢,你看的那都是動畫片吧?”

“誒,刑術,你這話什麼意思呀?我聽着怎麼就這麼刺呀?”齊八爺說着又輕輕捂着傷口“哎喲”了一下,“你今天來,就是爲了氣我?不就是因爲上次那幅畫的事兒嗎?是,是我走了眼,才帶到你那去的,但實際上我也是爲了能雙贏大家發財,我都說過對不起了,也賠禮了,你還想怎麼着?”

刑術扭頭指着門口:“剛纔我進門的時候,一坐下,你就說自己損失重,是,你這人的確看重那些東西,但是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知道你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上次張大文不小心將你一幅擺在那當門面的贗品給弄了點茶水,你訛了他五千塊錢,那幅畫撐死值三百,我還說高了,所以,你被人刺了一刀,你會善罷甘休?而且你應該會更加奇怪,這個人爲什麼會襲擊你?而且怎麼會就那麼巧,在那天晚上就跟上你了,綜上所述,按道理,你會懷疑我,因爲事前只有我打過電話,警察都懷疑我了,你沒有懷疑?這不是扯淡嗎?”

齊八爺半眯着眼睛看着刑術:“刑術,你今兒是來者不善呀!”

刑術嘆氣:“演,繼續演,你說你,一個從祖國最北邊漠河來的人,一天到晚學一口北京話,沒事就說自己祖籍北京,可勁兒的演、裝,有意思嗎?你還不如說自己是藍田人,周口店人,老家在四川武漢三星堆,成長於臥龍保護區,和熊貓一起啃着竹子長大的。”

齊八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閻剛,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刑術指着齊八爺的傷口道:“八爺,那晚發生的事情,不要說警察了,就是把詳細情況放到網上去,都不用給那些網友看現場照片,就能分析出來刺在你身上的這一刀,是你自己乾的。”

齊八爺臉色微變,依然道:“你別胡說八道啊!我警告你,我就覺得刺我一刀的人,不是你,就是你的朋友,你知道我有那幅字,所以,一直在暗中覬覦,終於按耐不住了,於是動手了。”

刑術擡手示意齊八爺不要再辯解了:“八爺,警察的技術很先進,現在的科學技術也很先進,可以從兇器,兇器刺入的角度,血濺出來的位置等等判斷出當時的情況,要調查出來是你自己刺的,不是件難事,警察估計已經知道了,他們沒挑明,是因爲還有下文,你別以爲捅自己一刀就沒事了。”

齊八爺不語,只是看着刑術。

刑術繼續道:“那幅字我查過了,這種算是寶,市面上很少,明面查不到,我只能去黑市查,稍微用點辦法,讓人還我人情就能查出來,這幅字原本就是你的,是你6年前去山東淄博的時候,無意中在一個地攤上看見的,你花了很少的錢買了下來,原本你想上黑市去買的,不過當時的字畫市場並不好,於是你留了下來,只有黑市上那幾個人知道這幅字的事情,我說這麼清楚了,你是不是可以實話實說了?”

齊八爺冷冷道:“就算那幅字以前就是我的,也不能證明是我自己刺自己一刀吧?警察都沒有說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

刑術坐直道:“我也不問你什麼刺你的人多高穿着什麼衣服之類的問題了,反正你肯定已經編好了,但是那把刀你不可能臨時就能弄來,也許就是你家裡面的,你把警察當什麼了。”

齊八爺冷笑一聲:“刑術,你到底想幹什麼?”

刑術剛要進入主題的時候,門口突然跑進來一個人,刑術轉身一看,發現竟然是傅茗偉,他跑的氣喘吁吁的,滿臉是汗,摘下耳朵上的耳機,扇着外套道:“太好了,趕上了,趕上了。”

刑術知道沒法問了,只得起身問好,齊八爺也順勢閉上眼睛裝睡。

後側的閻剛擡手看錶,故意道:“刑術,差不多了,咱們該走了。”

刑術看着傅茗偉道:“傅隊,太不巧了,您剛來,我們就趕時間要走。”

傅茗偉看着齊八爺,也不看刑術:“好吧,回頭見,現在這件案子算是結了,火災的事情我們還得抽空聊聊。”

“沒問題!”刑術笑道。

傅茗偉轉身看着閻剛,一改前幾天的語氣,尊敬道:“閻教官的老闆,想必也不是常人,跟你們多聊聊,我可以學到不少的東西,再見。”

“再見。”閻剛轉身離開,刑術朝着傅茗偉點點頭,跟隨離開。

走出病房,刑術和閻剛沒有坐電梯,而是走的樓梯,從住院部樓上通道進入了門診大樓,又從門診大樓繞了好幾圈,想辦法甩開了跟蹤他們的那個疑似警察的傢伙,這才坐公交離開。

而在病房內,傅茗偉把包裡插着耳機的手機拿出來,隨後坐在牀邊先前刑術坐過的凳子上面,在下面摸索了半天,然後從下面扯出一個還帶着透明膠的百元諾基亞手機,搖頭道:“要說這諾基亞百元機就是好,通話時間長,還不容易斷線,我上午來錄完口供不小心掉在這裡了,又一不小心將手機撥通到我的手機了……”

說完,傅茗偉起身看着閉眼的齊八爺:“真是不好意思,因爲這個手機的關係,我把你們先前所有的話都聽到了。”

齊八爺一句話不說,閉眼裝睡。

傅茗偉再次坐下:“如果你現在自首,並且把那幅字的下落說出來,可以從輕處理,當然,前提是,你那幅字沒有投保,更沒有涉及到騙保,可以當做是報假警處理,最輕的呢就是罰款加批評教育,不過你還涉及到誣陷他人傷害自己,雖然沒有明確對方是誰,但基本上已經誤導警方認爲兇手是刑術,構成誣告陷害罪,輕則是3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以3年以上1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你自己選吧。”

傅茗偉說着,坐到旁邊的小沙發上面,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我手機上下的這個消除類遊戲,一直沒時間玩,現在就趁等你的時間,乾脆玩通關吧。”

那天,傅茗偉失算了,齊八爺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等傅茗偉離開的時候,病房也正式被警察看管了起來,等他傷好出院之後,就可以走正式的訴訟程序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當中,刑術等人除了細心照顧和保護張護士之外,剩下的時間就用在調查那個組織上面,可惜的是,因爲齊八爺被警察抓了,他們沒有任何線索,那些人也不會蠢到主動去找張護士,因爲他們清楚,張護士沒有接觸警察,只要紀德武的事情不曝光,他們無須擔心什麼。

因爲毫無頭緒的關係,大家只能繼續日常的生活,田煉峰繼續回去當他的連鎖藥店的小經理,閻剛和刑術輪班守着張護士,張護士繼續上班,也不回家住,張護士煞費苦心說服閨女留在醫院“實習”,整日擔心着開學之後又該怎麼辦?不可能有人時時幫她盯着看着。

刑術則依然每日在當鋪中坐着買賣,但每次路過齊八爺那緊閉的店鋪時,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頭升起,很明顯,齊八爺應該與那批人有直接的關係,否則,他不可能在情急之下幹出那種事。

“喂,今天買賣怎麼樣?”田煉峰推開當鋪門走進來,順便擡眼看了下牆上的掛鐘,現在已經下午四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古玩城就關門了。

刑術搖頭:“還那樣,每天都那樣,就前幾天收了幾塊還算像樣的玉。”

田煉峰坐下,自己拿了一瓶可樂:“誒,那幅絕世畫,你還是沒看出頭緒來?”

刑術搖頭:“沒有,我甚至都故意將那東西放在這裡沒保存起來,在這裡四處裝上攝像頭,想故意釣魚,看看有沒有人上門來偷,結果,從來沒有來過任何人,奇怪吧?”

田煉峰喝了一口,尋思了下道:“是挺奇怪的,唯一的線索,這麼多人找奇門,爲什麼不偷走呢?對了,筷子呢?”

刑術一揚頭,示意放在旁邊的保險櫃裡面,古玩城裡面買賣好的,都有大型保險櫃,基本上都是鑲嵌在牆壁中的,你要直接搬走基本不可能,這裡24小時保安巡邏,你一旦鑿牆馬上就會被發現,刑術這保險櫃還是帶指紋和密碼的,只有他能打開。

刑術閉眼:“齊八爺一定知道什麼,但現在要找他,只能去看守所。”

田煉峰立即問:“最後齊八爺怎麼判的?”

刑術道:“聽閻王說,就判了三個月,罰了一筆錢,得呆在看守所裡面,但是他死都不說那幅字去哪兒了,只是說自己忘記了,說自己老糊塗了之類的話,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與絕世樓被燒的案子有關,所以無法牽連到一起去。”

田煉峰喝了一會兒可樂道:“我覺得,絕世樓裡面肯定有咱們遺漏的東西,要不,他們也不會放火燒了。”

刑術點頭:“這我知道,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田煉峰起身走過去問:“咱們可以繼續研究下照片吧,或許能發現什麼。”

田煉峰說話的時候,卻發現刑術的目光忽然投向門口,隨後離開櫃檯走了過去。田煉峰立即轉身,剛轉過去就看到了一身白色羽絨服,披着頭髮,戴着一副款式比從前還要漂亮的墨鏡的賀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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