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東似乎並不是一個喜歡賣關子的人,他的大多數時候說話都算是自問自答,在問完傅茗偉等人那個告訴他紋鼬的事情,並提醒他警察有可能要來的那位朋友是誰之後,陳泰東又立即說了三個字:“鄭蒼穹!”
傅茗偉聽完,非常平靜地問:“爲什麼?”
陳泰東卻笑了:“傅警官,你不覺得今天你問的爲什麼太多了嗎?”
就在此時,吳志南在一側笑道:“好吧,他可以不問了,那我來問吧——爲什麼?”
陳泰東看着吳志南道:“原因很簡單,他知道我會與你們合作,所以提醒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想,接下來,警方的重點不會再放在合玉門上了,而是那個紋鼬的身上,那麼到達目的地之後,我們就開始吧。”
陳泰東帶着一臉自信的微笑,就好像是他現在已經幫助警方抓住了紋鼬一樣。這讓吳志南覺得很疑惑,卻讓傅茗偉覺得很可怕,他不知道這個老頭兒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他清楚,陳泰東的目的絕不單純。
……
湘西的那個神秘的山谷之中,刑術等人從清晨時分開始,便已經收拾東西出發,雖然昨夜發生的一系列變故導致他們休息得不算太好,但因爲時間不等人,賀月佳的命完全捏在衆人的手中,他們只得咬牙加快速度前進。
按照元震八的說法,賀月佳現在雖然已經少許退燒,但病情肯定會反覆,因爲要清除那種毒素必須有特效藥,而這種特效藥只有甲厝殿中的藥窟纔有,即便是有辦法將賀月佳帶回到文明開化的大城市,找一家頂級的醫院,也不一定能將她救回來。
所以,除了前進之外,大家別無選擇,更何況,紋鼬的威脅並未解除。
凡孟揹着賀月佳走在中間,賀晨雪跟在後面,用手扶着勉強還算清醒的賀月佳,前方是刑術、閻剛、白仲政,斷後的爲薩木川、譚通、元震八。
一行9人在山谷中半人高的灌木中穿梭着,閻剛和白仲政的開山刀不斷劈砍着周圍的硬木,刑術也從這些半原始的環境判斷出,這裡很多年都沒有人來過了,至少從那批上世紀八十年代來的人之後,應該是沒有人再涉足過這個地區。
刑術心中滿是疑問,不明白那批人到底來是爲了什麼,他們的下落在何處?沒想到,走了幾個小時之後,在進入下一個石林區域前夕,他們就發現了一半的答案——在石林外的一片開闊地上,他們發現了4具骸骨。
發現骸骨的同時,閻剛擡手示意後方的人停下休息,自己與刑術、白仲政慢慢上前查看。
閻剛查看一陣後,搖頭道:“骨頭沒有損傷,應該不是摔死或者骨折之類的,如果是被利器所傷,流血過多休克而死的也有可能。”
刑術道:“之前我們判斷那個營地內當年住着七個人,這麼說,這四具骸骨應該就是那七個人之中的,照現在的情況看,這裡死了4個,還有3個往裡面走了,看樣子這4個人是救不活了,無奈的前提下,只得放下他們,自己前進。”
白仲政翻查着那四個人的揹包,從裡面翻找出來一些罐頭之類的東西,還有些幾乎沒用的日用品,再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
“那3個人帶着工具和其他有用的東西離開了,就留下了足夠這些人苟延殘喘的飲水和食物。”白仲政摸着骨骸表面的衣服道,“看衣服的模樣像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工人服,雖然爛得差不多了,但還能分辨出來,加上他們的身材和骨骼大小,應該都是中國人,不是老外。”
刑術盯着骸骨,又回頭看了一眼凡孟等人,此時賀晨雪正在給賀月佳喂水,而凡孟似乎在懼怕什麼,並不願意上前,只是遠遠站着,皺眉問:“怎麼回事?該繼續出發了吧?”
“稍等一下,我們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也得讓其他人休息下。”刑術說完,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不對,立即又變成問句,“領隊,你覺得呢?”
凡孟點頭:“休息十分鐘,十分鐘之後立刻出發!”
刑術點頭,其他人並不搭理他,此時包括元震八都不願意再接受他的指揮。
“這麼說,如果有3個老外的話,應該都還活着。”刑術正說到這裡,卻發現那些骸骨的某些部位的骨頭顏色有些奇怪,他揮手將元震八和薩木川叫來,指着最左側那具骸骨的手腕部位,“你們看看,這人是不是中過毒?”
元震八湊近看了看道:“看起來像是中毒了。”
元震八剛說完,薩木川上前,將那腕骨直接砍斷,隨後看着折斷的口道:“不僅是中毒了,而且還是深度中毒,你們看,腕骨上有清晰的印記,但不像是牙印,而且骨頭裡面都發黑,中毒不淺。”
元震八也將骸骨的其他部位折斷,看着原本骨髓的位置也全部漆黑,倒吸一口冷氣道:“如果我沒有推測錯,他們應該都是中了鬼蟲的毒。”
元震八剛說完,就聽到不知道何時站在他們身後的凡孟咆哮道:“出發!趕緊出發!快出發!”
凡孟聽到元震八的推測後,也深知賀月佳時間不多,剛纔的那些話對他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所以他開始催促着衆人抓緊時間繼續出發。
刑術皺眉,起身道:“出發吧!”
刑術發話之後,原本在休息的其他人這才快速起身,這個舉動讓凡孟更加憤怒,但是他現在完全顧不上計較這些,他只想快點救回賀月佳。
凡孟蹲下去背賀月佳的時侯,賀晨雪在旁邊攙扶着姐姐,沒想到因爲一個不小心沒有攙扶好,導致賀月佳險些摔倒,好在是刑術一個箭步上前,攙扶住了險些摔倒的賀月佳,不過,賀晨雪沒想到的是,凡孟扭頭就對她咆哮道:“你眼睛不好使,就不要過來礙手礙腳的,呆一邊兒去!”
這聲怒吼之後,凡孟眼神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悔意,背好賀月佳之後第一個向前走去。刑術在一旁也並沒有安慰賀晨雪,他清楚,現在他的安慰在賀晨雪眼中不僅一文不值,還會起反作用,所以,他只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繼續前進。
但其他人,就沒有刑術這麼“懂事”,幾乎每個人在從賀晨雪身邊走過的時候,都刻意扭頭看了她一樣,每個人的雙眼中都流露出兩個字——活該。
留在最後的賀晨雪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就像變成了一座沒有生命力的石像。
衆人出發,刑術走了一陣,停在那,還是有些於心不忍,轉身道:“賀小姐,出發了,走吧,時間不等人。”
賀晨雪勉強擠出個笑容,點頭上前,默默地跟在刑術的身後,如今她滿腦子閃過的都是當初凡孟對她千百般好的畫面,但這些畫面最終都被幾分鐘前凡孟的喝斥給撕碎。
“自己選的,自己就要承受。”刑術忽然在前方低聲道,“我說這句話並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就像我們現在的冒險一樣,一旦開始了,是沒法停下來的。”
許久,賀晨雪纔在後面低聲道:“刑術,還好我們沒有真的開始,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傷你更深,也會讓我自己更加難堪。”
刑術淡淡道:“對呀……”
賀晨雪聽到這聲“對呀”,突然間心裡抽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和刑術也許再也回不去了,不,應該說,再也無法繼續了,因爲他們兩人之間原本就沒有真正開始。
“停——”最前方的閻剛突然喊了這麼一聲,刑術一驚,立即奔向前方去看個究竟,走到隊伍最前頭的時候,引入眼簾的卻是另外一具骸骨。
薩木川上前道:“又是一具,看來當年走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焦躁的凡孟此時不耐煩道:“還有時間分析這個嗎!?快出發!”
凡孟說完,自己加快步伐就朝着石林之中走去,賀晨雪愣了下,攥緊拳頭,還是厚着臉皮追了上去,緊隨在凡孟身後,用手支撐着賀月佳的身體,其他人卻沒有人上前。
刑術蹲下來看着骸骨,同時道:“仲政,元震八,你們去跟着他們,讓凡孟不要走得太快了,前面的情況未知,會有危險的。”
白仲政“嗯”了一聲,快步上前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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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具看樣子沒中毒。”薩木川把屍體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也沒有受過明顯的傷,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好奇怪。”
閻剛用開山刀撥動那骸骨:“看看後背也許有發現。”
誰知道,閻剛一碰那骸骨,骸骨整個散落了下去,散落之後,衆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那具骸骨身後的岩石之上,釘着一枚短箭!
看到此情景,刑術立即起身,看着周圍的環境,看着這個先前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石林,然後用刀將骨骸後方那所謂岩石表面的植被給砍開,閻剛和薩木川也意識到了什麼,也開始砍斷石柱和岩石表面的植被,譚通雖然不明白是爲什麼,但也跟着照做。
不一會兒,衆人在砍開植被之後,看到了植被裡面的岩石和石柱表面都刻有古怪的花紋和一些不認識的文字,刑術立即站開,看着四下,立即抓起對講機道:“仲政,元震八,快點回來!快點!把凡孟他們也叫回來!這裡是個迷宮!”
刑術喊完之後,許久才聽到白仲政的迴應:“我回不去了,追進去十來米之後,我就發現了,我再掉頭回來,已經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刑術又問:“元震八呢?”
白仲政回答:“他先我一步,進去之後也消失了,我沒有找到他,他好像沒有帶對講機。”
“慘了!”刑術上前走了幾步,看到前方以及左右兩側的那些石柱、岩石的樣子都差不多,再回頭,發現也差不多,就好像是立了一面鏡子在這裡一樣,眼前呈現的也不過是周圍景色的鏡像。
“你們都別動!不要散開了!”白仲政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我試着去找凡孟和元震八他們,記住,找人一定要用對講機,不要喊話,這種迷宮在設計的時候,就刻意使用了迴音壁,傳聲石之類的方式,就算你覺得要找的人在隔壁,等你走過去,就會發現聲音又變了位置,最終只會被完全困死!”
刑術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都無比緊張的其他人,再問白仲政:“小白,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
在迷宮深處的白仲政將繩子綁在其中一根石柱上,然後開始慢慢尋找,他的打算是,如果發現不對,還可以順着繩子回到先前的位置,不至於越走越糊塗,同時也用登山鎬在周圍砍下較大的痕跡。
白仲政回答:“一般來說,製造越簡陋的迷宮越沒有破解的法子,而且出去的路只有一條,但那種迷宮只要慢慢找,遲早可以找到,但這種製造之處就設下了無數陷阱的迷宮,雖然能找到破解的辦法,但利用了很多人的盲點,我以前在羅布泊遇到一個類似的地方,那裡是雅丹地形,周圍全是風蝕脊,好多地方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你能看到遠處,能看到天,但是你就是走不出去,不過那是天然的,天然的還是能找到一定的規律,不是我嚇你們,最好步步爲營,走穩一點,看清楚左右和腳下,我先前已經發現了兩處陷阱機關,我先不說了……”
說完,白仲政的通訊就斷了,刑術轉身看着其他人,其他人對視一眼,都對刑術點點頭。
閻剛看着四周道:“大家從現在開始,之間的距離不要超過兩米,最好維持在一米之內,不管發生了什麼情況,先告訴身邊的人,切記不要自己去做,去追,或者是有其他的舉動。”
衆人點頭,薩木川走到最前方道:“我來領路吧。”
刑術道:“閻剛,薩木川在最前方,我和譚通走後面。”
4人排成一列開始小心翼翼上前,在石柱和岩石之間緩慢穿梭着,刑術同時拿着對講機呼叫着凡孟和賀晨雪,但呼叫許久,都沒有任何迴應。
迷宮南面,凡孟放下賀月佳,氣喘吁吁地坐在一側,隨後大聲呼喊着先前落在後面的賀晨雪——他們倆在發現迷路,也發現這裡有可能是個迷宮之後,加上賀月佳體溫上升,他加快了步伐,賀晨雪也因爲摔倒被甩在後面。誰知道當賀晨雪爬起來,再一轉彎,雖然能聽到凡孟疾奔的聲音,卻沒有看到人在何處。
靠在石柱下的賀月佳,意識有些模糊,但也知道發生了何事,她抓着凡孟的手,吃力地說:“去……把晨雪找到,快。”
凡孟此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賀月佳的話上,而是看着周圍的環境,隨後確定這裡是迷宮之後,立即拿出了對講機,當他拿到手上才發現,對講機已經沒電了,而電池卻放在賀晨雪的身上,但賀晨雪那裡並沒有對講機。
“媽的!”凡孟作勢要砸掉對講機,但忍住了,畢竟那東西只是沒電,並不是壞掉了。他再扭頭看向賀月佳,發現她滿臉通紅,受傷的手背卻是烏黑一片,再伸手一探,發現體溫極高,立即拿出水來,弄在毛巾上,先給賀月佳簡單降溫。
賀月佳努力睜開雙眼,看着凡孟道:“去……去找晨雪呀。”
凡孟搖頭:“這裡是迷宮,我一旦走開,極有可能無法回來了,我不能去找她。”
賀月佳急了:“你不找她,她怎麼能找到路?那是我妹妹!”
凡孟深吸一口氣道:“月佳,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帶你出去的,我們走出去之後,我會想辦法再回來救賀晨雪,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我需要冷靜……”
賀月佳雖然迷糊,但也知道凡孟之所以變得暴躁不冷靜,完全是因爲自己受傷的緣故,也就是出於對自己的愛護和關心,所以,她無法再強迫凡孟去做什麼,只能在心中祈禱賀晨雪平安無事。
而在兩人距離不到二十米開外的另一塊岩石下方,賀晨雪坐在那,不斷地扭頭看着四周,她的雙眼只能看到較近的地方,太遠的地方全是一片模糊,先前她是攙扶着賀月佳,跟着凡孟在行走,一旦周圍沒有人,她完全是寸步難行,畢竟這裡不是城市,四下都有人。
迷宮,這裡是迷宮。賀晨雪也確定了這一點,她開始抱着希望在揹包中摸索着,希望能找到對講機,因爲她都不確定自己身上是不是帶着那東西,當她翻出那幾塊電池來的時候,纔想起來,自己的對講機早就交還給了刑術。
在懸崖上與刑術攤牌,在最後的時候她好像是爲了堅定決心而將對講機交還給刑術,所有的這一切,現在看來,好像對她就是一種懲罰。
加之現在凡孟的態度,讓賀晨雪很想哭,就在她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的瞬間,她模模糊糊看到在自己右側的某個地方,似乎站着一個人或者什麼東西,因爲那東西移動了,從左至右慢慢地移動着,然後又移動了回去。
賀晨雪下意識抓起一塊石頭,問:“誰?誰在哪裡?”
那東西沒有回答,只是停止了移動,隨後立在那,賀晨雪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覺得那東西似乎正在盯着自己,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看得自己後背一陣陣發涼。
就在此時,害怕之極的賀晨雪開始大聲喊了出來,但她下意識喊出來的那一瞬間,喊着的卻是“刑術”兩個字,也許,人只有在被逼到絕境,在危急關頭纔會明白自己內心中最相信的是什麼人。
可悲哀的是,賀晨雪在喊完一聲刑術的名字之後,卻在下一聲呼喊中將“刑術”兩個字變成了“凡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