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臘月，林琪便開始數起日子。
每日裡除了穿針引線，便是揣度崔硒如今到了哪兒，初八可能到家。
眼看着衣裳已經縫好，鞋子也都繃得整起來，崔硒卻還沒有動靜。
林琪實在熬不住，便讓止兒去茶樓打探。
張掌櫃表情略凝，字斟酌句的道：“主子遇到點事，日子只怕要拖後一些，不過年底之前，定然能夠回返。”
止兒跟張掌櫃打了幾年交道，見他這般，心裡一突，忙問：“可是主子……”
“主子沒事，”張掌櫃打斷她，道：“你回去莫要亂說，擾得奶奶心煩。”
“你放心，我有分寸，”止兒答應一聲便急忙回去稟告。
聽說崔硒歸期拖後，林琪有些失望。
爲了打消這種情緒，她又讓雪姣那些雪白的細布過來，準備給崔硒再做幾身裡衣。
很快臘月過了大半，京都城裡的年味逐漸轉濃，各家內院也都忙着掃塵、掛符、貼窗花。
一日清晨，天才微亮，便有細雪簌簌落下。
待到林琪起身時，地上已經積了兩寸來厚。
雪姣張羅着讓人清掃，止兒和冬兒提着燒紅的果木炭進來，將碳爐填滿，看到林琪裹着被子坐着，止兒便道：“老夫人適才打發人來，今天不用過去請安。這會兒時辰還早，奶奶還能再躺一會兒。”
“不躺了，”林琪生物鐘已經定下，這會兒醒了就睡不着了。
她抓過牀腳的鑲毛褙子披上，汲上鞋下來。
止兒忙把裹着松枝暗紋綾錦的碳夾遞給冬兒，轉去香籠上拿了烘得暖暖的衣服，給林琪套上。
冬兒也在擱好爐蓋之後，端了盥洗物什過來。
待到吃過早飯，林琪便拿了已經弄了大半的裡衣，打算把餘下的都盡數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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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進來回稟，“奶奶，四娘子來了。”
“快請進來，”林琪挑眉。
從打她嫁進崔家，這位四娘子就沒踏足過小院一步，今天這是颳了哪門子的風啊。
林琪將針線簍子收拾好，才放到一邊，就見崔瑾珊以從撩開的簾子進來。
“四妹妹來了，”林琪笑着起身道：“今天外頭格外的冷，快來這邊暖暖。”
林琪撥了撥碳爐，示意她近前。
崔瑾珊的確冷得不輕，也就沒有客氣。
林琪讓人煮了熱茶，拿了切開口又刷了油的栗子擱在燒得旺旺的碳上。
她和崔瑾珊實在沒有話題，索性弄些吃食，堵住嘴。
崔瑾珊瞄了一眼，心道真是粗鄙。
林琪笑道：“妹妹自幼錦衣玉食，怕是不知道，這種直接放在碳火上烤出來的，可比廚下經了幾道工夫做出來的醇香。”
林琪握着碳夾來回撥弄，紅紅的火光烘得她臉頰紅潤無比，端是美得驚人。
崔瑾珊妒忌的咬了下牙，想到自己的來意，又放軟了表情。
“我聽說小年的燈會是要與民同樂，三嫂可曾聽說？”
“不曾，”林琪腦袋一撥浪，專注的烤栗子。
崔瑾珊略一蹙眉，如今家裡就這麼幾個年紀相當的，大嫂需得照顧小侄兒，不能出門，二嫂這陣子身子又不適，若她再不去，嫡母定然不會應允她出去。
這是她留在崔家的最後一個年，她可不想憋屈着過。
崔瑾珊想要出門，就不得不堆起笑臉，道：“三嫂，今年的燈會與往年不同，聽說掛在朱雀門外大街的全是宮裡老師傅製出來的宮燈，這在往年可是看不到的。”
林琪含糊了聲，她對燈會有陰影，何況宮燈她又不是沒見過。
爐上栗子發出一聲脆響，她立馬笑眯了眼，揚聲道：“快給我拿些糖水來。”
止兒答應着將糖水端來，道：“我加了些崖蜜，姑娘刷時小心些，多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林琪靈巧的擺弄着，沒多會便滿屋香氣。
她將栗子撿出，歡喜的問：“四妹妹可要嚐嚐？”
崔瑾珊這會兒氣都氣飽了，哪裡還能吃得下。
“三嫂慢吃，我就不打擾了，”她站起來就走，很怕自己一時沒忍住，口出惡言。
“四妹妹慢點，外頭路滑，”林琪應着。
等到廳裡的厚棉簾子落下，林琪擱了夾子，端着盛滿栗子的小碗回到榻上。
止兒送了人，再回來時雪姣和冬兒都跟着進來。
林琪推了推小碗，讓她們都過來一塊吃。
熱乎乎的栗子又甜又糯，四人很快分吃個精光。
冬兒將渣滓收拾着扔去外面，林琪抱着肚子歪在榻上道：“雪姣，小年那幾天你回去歇歇，那燈會難得，你和李甲一塊出去逛逛。”
姑娘要是不出門，倒也不缺人手。
雪姣痛快點頭。
待到小年當天，雪姣交代一應事宜，回了自家小院。
林琪則在傍晚來到跟聚福堂僅隔一個小花園的大花廳。
崔家的慣例，每年這天都會設宴。
不論出了幾服，只要是崔家人，只要在京都周邊，就都會受到邀請。
林琪照例的跟在寇氏身後，扮乖巧媳婦，只是今天身邊還多了個盛裝打扮的崔四娘。
因爲林琪的非暴力不合作，崔四娘對林琪的印象直線下滑，雖然早前也沒高多少。
吃過晚飯，林琪便想開溜。
寇氏叫住她道：“今天家裡事多人雜，旁的人都抽不開身，你帶着幾個小的去燈會轉轉。”
林琪一怔，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寇氏板着臉道：“便是出去也要知道分寸，別像上次似的，忘了時辰。”
“阿孃，我年紀輕，只怕照顧不好，”林琪蹙眉。
“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是，”寇氏瞪眼。
莫不是還當她真的情願嗎？
崔瑾珊斜了眼林琪，得意挑眉，暗忖姨娘就是厲害，答應她的事就一定辦成。
她快步去隔壁桌上叫了崔五，一同過來找林琪。
林琪無法，只好讓止兒趕緊去小院，將橘青橘白帶上。
二門外，崔硞、崔硈等人一早就上了車，等到林琪幾人上了車，衆人便浩浩蕩蕩的往朱雀門去。
此時的朱雀門處早已人聲鼎沸，車子離着兩條街口就已經過不去了。
衆人只好下了車，由小廝護衛着一步一挪的過去。
止兒早前被崔硒吩咐過，此時分外緊張，橘白橘青也是亦步亦趨的寸步不離林琪左右。
崔四娘見幾人頻頻四處張望，不由輕嗤一聲，暗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