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豆豆邁着兩條小腿噔噔跑出來,手裡面已經捧了只紅豔豔的大桃子,喜笑顏開地道:“孃親,福瑞哥哥把最大的桃子給我吃。
”
鳳瑤摸了摸他的頭,擡眼朝嚴氏告別:“大嬸,嫂子,我和豆豆回去了。”
“哎!”吳氏端着雞肉,好不尷尬。
宋巧兒眼明手快,趁機去搶,她可不想把肉白白餵了那死肥婆。無奈身子矮小,跳了兩下也夠不着,反倒叫吳氏生了警覺,舉得更高了。氣得宋巧兒跺腳,扭頭朝嚴氏喊道:“奶奶,我娘非要把肉給隔壁那死肥婆送去!”
南邊隔壁住着宋如海與朱氏一家子,北邊隔壁則住着陳媒婆一家子,全都是好吃懶做的人家,彷彿所有的勤勞因子都被宋如山和嚴氏一家吸過來了。嚴氏搖着扇子,說道:“不必給她送去。”小女兒宋青青的婚事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想來沒什麼變卦,嚴氏也懶得再討好陳媒婆。
吳氏道:“娘,是爲了鳳妹子的事。”
之前家裡商量着,叫陳媒婆給鳳瑤介紹一個好男人。既然鳳瑤同意了,吳氏便想着這兩日去問一問。而陳媒婆此人貪得無厭,想叫她出力,首先她們得出血。恰好鳳瑤送來這麼一碗滿當當的雞肉,味道又好,還怕喂不飽陳媒婆?吳氏心中得意,這一招便叫做借花獻佛。
嚴氏尋思一下,點頭同意了:“你看着辦吧。”
“哎,那我去了。”吳氏端着雞肉,樂滋滋地朝院門口走去。宋巧兒眼睜睜地看着雞肉遠去,氣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午後的日頭熾熱毒辣,曬得空氣都扭曲了。山中傳來此起彼伏的知了叫聲,一聲聲吵得人心中乏倦。
豆豆躺在牀上睡着,小小的身子柔軟地攤開來。小狐狸蜷縮在他的肚子上,雪白的一團,只有巴掌大小。隨着鳳瑤一下一下打着扇子,雪白的毛被吹得起伏搖動。忽然,鳳瑤的目光凝在豆豆的嘴角,停下扇子,伸出手溫柔地抹去一點油漬。記起豆豆啃着雞腿時,兇猛得彷彿小老虎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勾起脣角,扇子再度緩緩搖動起來。
通過努力,讓身邊的人過上好日子,對鳳瑤來說是最大的幸福。一下一下打着扇子,記起在山上時,豆豆捧到她面前的那一小撮黑天天,一顆心柔軟下來。從此往後,她不僅要讓豆豆吃得起肉,還要讓豆豆穿得起綾羅綢緞,住得起高大屋舍,上得起最好的學堂。一切的一切,只要她做得到,就一定會提供給豆豆。
低頭看着豆豆安靜的睡容,俊雅靈秀的小臉是那麼討人喜歡,不知不覺滿眼歡喜。漸漸的,上午在山上遇見的人與事,從腦海中冒了出來,眼中的歡喜慢慢沉澱下來。
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男子,聲音如冷玉一般,無情無慾,令人心生敬畏
。鳳瑤深深明白,雖然他看似好說話,把小狐狸給了豆豆,又與她定下三日之約。但是,倘若三日之後她不能拿出令他滿意的東西,一切就是另一番模樣。
這裡不是現代,而是等級森嚴的王朝。大人物擁有無盡的資源,變臉如同眨眼一樣簡單,想要對付她這種身份的人,簡直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尤其他的身邊,有着那樣深不可測的高手。
不過,如果她怕了,便也不是鳳瑤了。放下扇子,鳳瑤輕手輕腳地站起身,提起門後的竹竿,往院外走去。明日進城,把採得的八角賣出去一些,將製作那樣東西的材料採購全了。等到做了出來,鳳瑤敢打包票,那位貴女一定會喜歡。
陌水河邊,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今天的晚飯的着落便在這裡了,鳳瑤挽起褲腿,拎着竹竿往深處走去。不一會兒,便叉了幾條巴掌大的鯽魚,心滿意足地收工上岸。
“可惜沒有漁網。”鳳瑤搖了搖頭,有些可惜。否則網幾條魚兒養在盆裡,隨時撈出來吃,該有多麼省事?
站到岸邊之際,驀地瞧見幾步之外,聚着一灘螺螄。鳳瑤愣了片刻,眼中閃過歡喜,這可是美味啊!連忙穿上鞋子,摟起鯽魚往院裡快步走去。進了院子,將竹竿與鯽魚丟在地上,端起盆子走回河邊。
“嘩啦——”素白的手掌捧起一把長滿綠苔的螺螄,放入盆中。如此重複幾回,一灘螺螄全部落入盆中。此時此刻,腦中閃過一道道菜譜:香辣螺螄、醬爆螺螄、紅燒螺螄、五香螺螄……
想着想着,口水險些流了出來。
外人只道似她們這樣的暗人,定然心狠手辣、無情冷酷。卻不知,許多暗人就像普通人一樣,有着各種各樣的愛好,甚至更多。鳳瑤便是如此,除了是武癡之外,她還是個吃貨。每逢休假,更是捧着時尚雜誌,與戰友兼職閨蜜的一個傢伙,大把大把地購買衣服鞋子。
說起來,她被沈從之殺死,不知閨蜜卻怎樣了?那次任務異常坎坷,一連三個多月,她與閨蜜都沒有聯繫過。不曾想,轉眼竟是天人永別。一股淡淡的憂愁從心頭涌上,鳳瑤甩了甩頭,走進院子裡。前世的她已經死了,靈魂穿越到這個時空,便是有再多的牽掛,也已無可奈何。
激動的心情緩緩沉澱,鳳瑤垂眼瞧着盆裡的螺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世界的人們,吃螺螄不吃?如果沒有人吃,是不是可以作爲一道新菜賣出去?然而翻遍鳳氏的記憶,絲毫沒有結論,不由搖頭不已。鳳氏賢良淑德,滿心只有公婆、丈夫和兒子,竟一點也不曉得當今流行什麼。
晚飯時分,鳳瑤熱了熱中午吃剩的山菌燉雞,又煮了一鍋鯽魚湯,與豆豆兩人吃了個肚圓,好不滿足。
“巧兒,你幫姑姑帶着豆豆玩一天,等到姑姑回來,給你做魚吃。”翌日,天剛矇矇亮,鳳瑤帶着睡眼惺忪的豆豆來到吳氏家,對準備下田的宋巧兒說道
。
宋巧兒聽到有魚可以吃,頓時眼睛一亮,剛要張嘴答應下來,忽然想到什麼,可憐兮兮地扯了扯吳氏的衣角:“娘?姑姑叫我帶着豆豆,我答應不?”
“你若不答應,我成什麼了?”吳氏不由好氣地道。
宋巧兒樂滋滋地鬆開手,牽起豆豆道:“走,姐姐帶你玩去。”
“嫂子,我今日進趟城,可能要晚上纔回來,中午豆豆便在你這裡吃了。”鳳瑤對吳氏道,“嫂子可有東西要我代買?”
“沒有,我沒什麼要買的。”吳氏一口否決,她知道鳳瑤窮,即便缺少東西,又怎麼會說出來,反而道:“你進城做什麼去?可有銀錢沒有?我再借你一些?”說着,就要進屋裡拿錢。
鳳瑤趕忙攔住:“我昨日不是摘了些八角?打算進城賣上一些試試。倘若賣得好價錢,回來還嫂子的醫藥錢。”之前腦後受傷,在白大爺那裡包紮上藥,全都是吳氏出的銀錢。雖然吳氏沒有討還,鳳瑤卻不能裝作不知道。
吳氏一聽,神色便有些嗔怪:“你這個人——”
“天不早了,我趕快去了!”鳳瑤不擅長跟人交流感情,尤其面對吳氏這樣熱情外放的人,每回都要出一頭汗,連忙告辭。背上一半八角,約莫有七八斤重的樣子,鳳瑤拴上房門,往鎮上行去。
離陌水村最近的鎮子叫做黃沙鎮,約有半個時辰的腳程,十分近便。
還沒走到村子口,遠遠便見到兩輛牛車停在村口的老柳樹下,旁邊圍了許多人,嘰嘰喳喳談論着什麼。
今日是黃沙鎮的集日,見到這般情景,鳳瑤倒不感到意外。陌水村並非貧苦之地,哪怕不是集日,也有愛俏的姑娘們結伴進城,買些女孩兒家鍾愛的精巧玩意。
“哎喲!”見到鳳瑤行來,人羣外圍的一名婦人忽然住了嘴,捅了捅身邊的兩人。
鳳瑤眉頭微挑,漠不關心地移開目光。有些人生性饒舌,最喜歡在背地裡編排別人,對於這些人,鳳瑤素來懶得搭理。腳下不停,目不斜視地朝前行去。
“鳳氏,趕集去呀?”這時,樹下一名婦人朝鳳瑤招呼道。
熱情的大嗓門,很有些吳氏的風範。鳳瑤循着聲音望過去,看見一張親切笑着的面孔,便住了腳步,清聲答道:“是啊,鄭家嫂子,我去賣些東西。”
“喲,賣什麼呀?這樣一大簍子。”問話的人,卻是方纔見到鳳瑤過來,連忙住嘴的那婦人。
鳳瑤瞥都沒瞥她一眼,只是朝方纔對她親切說話的鄭家嫂子道:“嫂子,我不等車了,我先走了。”
這些人集合在村口,都是在等牛車。等人到齊了,便坐上牛車進城去,每人兩文錢
。鳳瑤不願同她們一起,何況她一文錢也拿不出來,便從人羣邊緣擦過,徑自朝前頭路上去了。
身後傳來一句嘀咕:“瞧吧,我就說朱氏說得對,鳳氏呀,多半是被鬼附身啦!”
聽到這裡,鳳瑤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向那名說話的婦人。那婦人猶不知道,兀自說道:“如若不然,她爲何毆打朱氏,又不肯與我們搭腔呢?往常她的性子,可是最軟善的。”
“真是胡說八道!”這時,鄭家嫂子開口斥道:“朱氏的話也能夠信?叫我說,現在的鳳氏才叫正常。那朱氏總是欺負她,難道還不允許人反抗了?像鳳氏從前那樣,打也不還手,罵也不還口,我才懷疑是不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來還債的小冤鬼呢!”
鳳瑤移動視線,掃了鄭家嫂子一眼,在心中記下這番維護的情誼,邁開腳步繼續向前頭走了。她從來都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從前對鳳氏如何,那都是鳳氏的恩怨。如今換成她,心中自有另一本賬。對她好的、對她壞的,她一樣都不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