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大門,“吱”一聲的被推開,走了進去,眼前一晃,韶陌只覺面前一個單薄的影子,清清零零的站着,那麼瘦,那麼不堪一擊。
削尖的肩,空撐着那寬大的喜袍,很單薄,很弱小,彷彿稍微一下就會折斷,經不起那任何的風吹雨打,蹂躪蹉跎。
可是,就是這般不盈一握的身板,那在望向窗外出神的目光時,竟是這般堅定,倔強,絲毫沒有示弱,縱使憐淡,但仍舊自尊、自強,不受侮辱。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身影,韶陌心頭有一百種感覺縈繞喉頭,好想說什麼,但只能化作一句乾澀的音,艱難的,無氣息的自口中發出,“棠兒……”
“是--你……?”
回過頭,本以爲是韶蘭傾回來了,可在對上來人時,汝鄢紅玉頓時一怔,收起一絲震詫的心情,別過頭,急急要走:“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提起寬大的裙襬,就要往前而去。擦身而過時,紅玉刻意迴避,可是韶陌卻一把我握住她的手,緊緊的,不放開,“棠兒……”
“放、放手。”
下意識的一縮,驚恐的就要逃開,可是順勢間,韶陌扳住她的雙肩,固定着,不讓之動彈。
“不,棠兒,你聽說。”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你沒有下毒傷害爺爺,這一切……都是我錯怪你了。”
手,有些在顫抖,從未給韶陌人有過這般鄭重的道歉,看着紅玉,此時韶陌心頭涌動,一顆緊張而緊揪的心,怎麼,也放不下來。
“棠兒,你恨我吧?那般的是非不分,對錯不明,錯將好人的當成壞人,還害的你……”
心頭一緊,是想起了自己當日的所作所爲,韶陌愧顏,眼中動容,一張好看而俊氣的臉,微微的,呈現的糾痛。
沒想到他會如此,竟會這般的向自己道歉意外之餘,紅玉震驚,但僵硬過後,她是全身的極不自然,轉過身,背對着淡淡說道:“都過去了,你……忘了吧。”
“忘?我怎麼能忘?棠兒,曾經的點點,我們相處的一朝一夕,難道這一些,你都要叫我忘記嗎?不絕不”
沒有辦法面對人兒如今的淡然,韶陌激動的緊環住她。可是大力中,他又不得不謹慎,生怕因爲自己的失措而傷了對方。
“不然呢?還能怎樣。韶公子,你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也自然的,便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放不下的。所以……你還是放手吧。”
身子,動了動,用手示意韶陌放開。可是僵硬中,韶陌只環着手,一臉複雜的低喃,愣愣出神:“你……叫我韶公子?”
唉……
嘆息,是低到不能低的嘆息,聞言中,紅玉閉眼,低低的沉默,一言不發。
真的,她不知道如今該怎麼去稱呼他?在經歷了這些多事情之後,他們之間,如今除了韶公子?紅玉姑娘?還能再叫些什麼嗎?
“韶公子,紅玉出來多時,也該回去了。紅玉今日剛到大涼,舟車勞頓,實在……是很想休息一會兒。”
她是真的累了,尤其是拖了副懷孕的身子,便就格外的覺得睏乏,所以,不想如今再多做無謂的糾纏,因爲從此以後,他們便本再無交集。
“你想休息,好。但是,在此之前,棠兒你可否聽我說句話……?”
“你知道嗎?在我自己的心中,我從來就是個膽小的人,懦弱,怯乏曾經,我很早之時就已經喜歡上一個女子,可是就因爲她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我最爲親近的人之一,我怕傷害,怕表白後再不復以前那快樂單純的時光,所以我忍着,一直默默的看着她,守護着她。”
“她不愛說話,看見我時也是羞羞的。我其實知道,她可能也喜歡我,但是--我就是不敢上前邁出一步,捅破那層關係,原因……只因爲我不敢冒險,不想失去彼時那寧靜美好的時光。縱使我心裡很渴求她,很想要她,但是……”
“我一直在背後看着她,爲她的一顰一笑而悸動。可我知道,她是我妹妹,我不該這樣……但是我做不到,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另外一個女子,她很開朗,很英姿颯爽,所以那一刻,我做了個決定……決定要用她,來忘記我對妹妹的所有感情。”
“我嘗試了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個女子身上,可每每白日盡興後,夜晚那種寂寞冰冷,卻折磨得我每每想發瘋。因爲……我清楚的知道,我想要的人,只要我妹妹,只有她一個”
“我努力的告訴自己,成親成親之後我的心就肯定定了於是,我便數次的向那個女子求婚。可是誰又知道,在我一次次的告白中,我腦子裡想的唸的,都只有我妹妹的身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對我妹妹的情,是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了,所以,但我知道她做出那般對不起爺爺的事之後,我整個人,都瘋了控制不住心頭那不斷涌起的情緒”
“那種痛並愛着的感覺,冰窖與烈焰折磨的我心神恍惚,整個人都魔障了我恨妹妹的自私殘忍,恨她粉碎了我對她的所有心意所以,我要報復,我要讓她離開,可是……我又捨不得,捨不得就此讓她這麼走了。”
“妹妹走了,以後勢必是嫁人成親,生兒育女,再不會和我有任何交集我不甘心,不甘心我的生命裡從此就這樣沒了她,所以,我生出了個混賬的念頭,幹了一件連禽獸都不如的事情……”
“我取了妹妹的身子,要了她的第一次。我雖然知道這很混賬的,可我不後悔,一點兒也不後悔”
“我自私自利,私心的想擁有她的一切。在她走後,我在邊關,夜夜都會夢到她的身影,夢到她對着我笑,對着我哭,對着我說……她要離開。”
臉上,似回憶,痛苦而又幸福的訴說着。環抱着人兒,韶陌慢慢鬆開,帶過其身子,單膝緩緩彎曲,下跪,一手放在膝前,一手緊緊執在空中。
“棠兒,我愛你,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一直愛你。我在邊關,失去你,一心想着要去找你。本以爲這次裴錚大婚之後就可以行動,可誰想到新娘原來……會是你。”
“棠兒,我承認我急了,在剛纔看到你之後,我整個人簡直呆了我說那邪,真的不是成心要去傷害你,我、我是--”
“棠兒,我愛你,跟我走吧。今生今世,我再不會讓你難過了,再不會叫你掉一滴眼淚,好嗎?我保證。”
“我好不容易纔又找到了你,不要大婚,求你不要大婚……我知道,你的心裡是有我的,而我的心裡,也從來只有一個你。棠兒,回來吧,求你回到我身邊。”
手,仍執着,直直的停在空中,韶陌眼中炙熱,臉上滿是殷切的盼望。
身體一震,從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一直以來,她汝鄢紅玉,都以爲韶陌愛的是顧瓷,可誰想倒頭來,卻竟是這樣的一番原委?令人嘆息,令人蹉跎……
表情,是複雜的;內心,是澎湃的因爲這句話,她實在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可是--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她就是等到了她想要的結果,但又能如何呢?不過是徒增悲涼,更添傷心而已……
“陌哥,謝謝你,謝謝你如今告訴我真相,我的心裡,很開心……只不過,我並不能跟你走。我是虢國護國夫人的女兒,在我的身上,揹負着虢國的榮耀,所以,對不起,今生今世,你我之間,只能……有緣無分。”
低着頭,下一刻的就要往外走,因爲她再也受不了這房中窒息的氣氛可是,沒有罷手,仍是那麼單膝跪着,韶陌一手捉住人兒的手,聲色悲悽的低聲沉道:“棠兒……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嫁給裴錚,亦不能讓我們將來的孩子叫別人父親,這樣對你,對我,對孩子,都太殘忍了。”
孩子
明顯一怔,沒想到韶陌居然會知道悲傷中,紅玉扯着袖子,一串串淚珠往下落
作爲母親,她又何願讓自己的孩子如此?可是沒有辦法,她沒有退路,當初她是應了孃的,如今反悔,她……
寬大的喜袍,四邊透着風,沒有貼身的安全感,如同漂泊在大海中的一葉小船。搖頭,不斷搖頭,對着韶陌,紅玉只能用盡全力,掙開手,猛的向門外衝去,一心狼藉,滿身落魄
靜靜的房中,長身玉立,一副俊美而安寧的畫面。畫面中,裴錚之於窗外,淡淡的向外看着,神情雋逸,宛若謫美。
身後,門被推開了,韶蘭傾的身影走了進來。沒有回頭,徑自說着,裴錚淡然如水,聲音如絲絃般清越動聽,“來了。”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是嗎?以你之能力,一早就已經知道紅玉和我表哥之間的關係了,所以他利用此事做餌,爲的……就是達到你的目的。好吧,如今我來了,你說吧。”
清淡中,韶蘭傾慢慢說道。而聞言,許久未動,望着天際,裴錚開口,空淡而有低沉道:“你……就這樣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