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眼神犀利,盯着二掌櫃的,等待着二掌櫃會作何反應。
“你就是上個月那個被張榜懸賞的益州飛賊?”二掌櫃的問道,話語中並無驚訝,更多的是自己的猜想得到肯定的滿足。這樣一來,他從當掌櫃的到現在就可以算是沒看錯過什麼人。
“他們還給過我很多別的名字,京城名盜,涼州神偷,汴梁夜太保。”賊緩緩道,又沉吟着扳手指頭數了好幾下,兩隻手數完了都沒數完。“反正很多名字就對了。”
“可據我所知光是你說出來的這三個名號屬於三個不同的人。”二掌櫃的有一點不信,眼前這個看起來連二十五都不到的人怎麼可能身上揹着這麼多讓人想都不敢想的名號。
“因爲總有人願意逞這種無所謂的虛名,也總有人爲了無所謂的虛名丟掉性命,要不怎麼說聲名錢財王八蛋呢?只不過聲名是個壞王八蛋,錢是個好王八蛋。”賊撇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大俠,又問二掌櫃的:“你又是怎麼看出我是個賊的?”
“你有顧慮嗎?”二掌櫃的問。
“我怎麼才能知道明天早上不會冒出一大羣官兵來逮我?”賊盯着二掌櫃的眼睛。
二掌櫃的卻笑了,坦然道:“你大可放心,能和我一起埋死人的人,就是我的兄弟,哪怕被埋的是我曾經的兄弟。”
“這又是哪門子道理?”賊問:“要我理解,你這麼講好像是在說你隨時都能出賣兄弟一樣。”
“我從不出賣兄弟,只是被自己的兄弟出賣過。既然出賣了我,那又怎麼能算是我的兄弟呢?”二掌櫃的說的無比嚴肅,剛纔看起來跟老油條一樣能說會道的他此刻卻臉繃得像個大硯臺一樣,沒有一絲表情。
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問:“所以該怎麼稱呼你呢?”
“姓金,雖然是這酒館的大掌櫃的,但鎮子上的人都習慣叫我二掌櫃的,你也就隨他們的叫法就是了。”二掌櫃的說道,“那你呢?”
“我從不告訴別人我的名字,即便是一定要說,也是假的。和我關係近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賊挑挑他的眉毛說,“所以,你願意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
二掌櫃的笑了笑:“從前江湖上有老規矩,盜賊見面,不通姓名。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年輕人懂老規矩。”
“那也是盜賊見面,我是賊,你是一酒家老闆。”賊有些疑惑不解。
二掌櫃的沒回答,卻一伸手,“七寸給我瞧瞧。”
賊愣了一下,從腰間一抽,那七寸長的黑檀木柄便穩穩地飛到了二掌櫃的手中。
二掌櫃的手指一動,那木柄竟被他粗糙厚實的大黑手自如玩弄,刀在他指尖來回飛旋,拇指一點底部的機關,七寸長的雪白刀鋒颯然彈出。一旁拄着鐵鍬的賊都看得有點傻眼。
“這刀是汴梁寶通坊的朱老四給你做的吧。”二掌櫃的微微一笑。
“是,這是當年他付給我的報酬。”賊說。
“多小一買賣就只送你一把七寸啊?”二掌櫃的問道,這七寸雖然設計精巧,製作精良,但頂天是一把撬鎖防身用的小刀子,造價也就不到一貫銅錢的事。
“替他從皇宮裡偷了塊隕鐵。”賊若無其事地說道。
二掌櫃的差點沒把晚飯吐出來。
“天下哪裡還能再找個你這麼不會做買賣的人?幹了一掉腦袋的活兒偷一傳世的寶貝最後就換一小刀?”二掌櫃的一拍大腿,打心底裡替賊不值,“都說朱家精通機關,四肢斷了給換個機關義肢也能和原配的胳膊腿一樣用,你這麼大的籌碼,別說胳膊腿了,哪天你腦袋搬家了讓他給你換個機關的身子他都是賺的。”
“別說機關身子了,機關腦袋他沒準都能做。”賊一攤手,“所以啊,這人情我就先叫他欠着,哪天要也跟那大俠一樣手被蹦飛了我再找他換個去。”
賊在手裡轉着那把鐵鍬,拿腳一踢,鐵鍬嗖嗖地自己翻了兩圈又插在了地裡,“再說這刀我用的也順手,做的比別人做的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那倒真是,也就只有朱老四這種大老實人才會把七寸刀做的這麼結實,他老爹當年做的那些比這個輕多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怎麼看出我是個賊的?”賊問。
二掌櫃輕撫那紫檀木的刀柄,好似摸着一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淘氣孩子。
他擡起頭看着賊。
“因爲,我曾經也是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