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穿進什麼樣的身體,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時代背景,這是沈七七無法選擇的,就像人出生時無法選擇父母,無法選擇家庭一樣,一切都是被動的。
來到這裡,雖然她痛恨這個賣女兒換錢的便宜爹,但對這副身體還是比較滿意的,長的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但卻遺傳了沈張氏的優點,五官精緻,身材勻稱,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裡,似含着一片湖水般清澈透亮,只是皮膚略微發黑和稍顯粗糙,這些可能是因爲常年在外務農,做一些粗活造成的,相信保養一段時間自會好轉。
可惜的是,花一樣的年齡,本來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去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可她卻沒有。
沈七七從前世無法選擇死亡的無奈,又陷入今生無法選擇命運的無奈。此時,她的大腦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狀態,恍惚中,不知何時一股子澀澀的藥味隨着徐徐的微風飄進窗來。
隔窗而望,院內架着藥罐的爐子上正生着小火,一罐子湯藥正被火燒得“咕嘟咕嘟”的直叫喚,而守在藥罐旁邊的人,正是剛剛還淚流滿面的沈張氏。
沈七七移步轉身出屋,還很虛弱的身體,讓她有些力不從心。但仍然堅持着繞過依舊蹲在門口吭吭哧哧畫圈圈的沈繼先,甜甜地喚了一句,“娘……”
沈張氏擡頭用袖口擦了一下額角的汗,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七七啊你怎麼不躺着,正好藥快煎好了,一會兒就把它喝了,郎中說你要多服幾副藥才能把體內殘留的毒素排出來,臉上的黑印子才能徹底消除。”
“知道了,娘。”沈七七微笑着接過沈張氏手中的蒲扇,“娘,您進屋休息去,我來煎藥。”
沈張氏滿眼愛憐的撫着沈七七的秀髮,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是忍不住滿眼淚水,好半天才哽咽出聲,“七七啊,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怪娘,也不要怪你爹,他……”
“娘,您別說了,我懂。”沈七七打斷沈張氏沒有說完的話,拿着蒲扇蹲在一邊煎藥去了。其實她又何嘗不理解這個女人的無奈與不捨。所以她沒有怪誰,只是覺得胸口似有一塊巨石一樣壓得難受,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未來充滿了無奈,恐慌,與失落。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稚嫩的童音,“娘,姐姐,我回來了……”聲音裡透着一股輕快與喜悅。
兩人同時尋聲望去,此時,院門口站着一個衣衫破裂,滿身泥污,且身後還揹着一個大大揹簍的小男孩,正一臉興奮的向院裡張望着,嘴上還略顯激動的,不停的喊着:“娘,我回來了,我採到‘紅櫻草了’,娘……”
說話間,男孩已跑進院內,或許是他身後的揹簍,在他瘦弱的身軀面前,顯得過於龐大,所以他揹着有些吃力,又有些礙事,所以還沒跑幾步,卻突然“唉喲”一聲整個人跌倒了,頓時一張滿是泥污的小臉上,五官吃痛地糾結在一起。
沈七七見狀急忙放下手中的蒲扇,本想跑過去扶他,卻被沈張氏搶先了一步。
母愛的偉大毋庸質疑,無論哪個時空,無論哪朝哪代。
沈張氏雖然長年臥病在牀,身體十分虛弱,但見到兒子摔痛的表情,還是能很迅速跑過去將他扶起,並輕輕拍打着他身上的泥土,滿臉慈愛之色:“小寶,慢點跑,別急,瞧你跑的這一身灰土,快讓娘給你打掃打掃,哎呀,衣服怎麼又破了,等下趕緊脫下來,娘給你洗洗,再縫補一下。”
已經直身站起的沈小寶,手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言道:“娘,小寶知道了,好看的小說:。”
沈張氏笑瞪他一眼,稍帶嚴厲的說道:“知道就好!以後可不要這般淘氣了,這衣服已是補丁上面縫補丁,再被你弄爛可真是沒法補了。”
沈小寶一臉正色地使勁點頭,“娘,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小心保護好衣服的。”
“嗯,藥採的如何了?”沈張氏嘴上說着,可手上打掃灰土的動作卻沒停。
藥罐旁邊的沈七七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對母子,多麼感人的畫面,一個骨瘦如柴,常年臥病的母親,在兒子遇到傷害時,卻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手相救,這就是本能吧,一個母親的本能。見到這一幕,心中又不免生出幾分暖意,雖然破舊,卻有家的樣子,雖然前路未卜,但卻有親人間的溫暖,母親帶病爲她煎藥,弟弟翻山越嶺爲她採藥,也許她應該覺得滿足。
在現代時她是沒有得到過母愛的,確切的說,應該是很少,少到她幾乎沒有任何記憶,因爲很小的時候母親就不在了,而她對母親的印象從一開始的一點點,演變到後來的越來越模糊,到後來幾乎沒有了。這其中父親也和一個阿姨約會過,也帶那個阿姨來過家裡,但是她的一句‘不喜歡’,爸爸就再也沒有帶任何陌生女人在她面前出現過。待到她長大一些,唸了高中,讀了大學,走過情竇初開的季節,也曾暗戀,也曾相戀,也曾失戀後,她才明白爸爸爲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可世事難料,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思緒紛飛間,沈七七已是滿臉的惆悵,不想卻被小寶的又一聲“唉喲”聲所打破,再看小寶時,他的表情也由先前的可愛,變成了呲牙裂嘴。
頓時沈張氏的手僵在了半空,沈七七的嘴角也緊張地抽動了一下,蹲下身子與小寶平視並關切的問道:“小寶,哪裡痛?是不是傷到了?”
沈小寶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脣,骨碌着一雙大眼睛,臉上露出一絲驚慌,雙手趕緊背後,身子也不由得向後退了退,“沒,沒事兒啊,小寶沒傷着。”
誰人都聽得出小寶在說謊,自然也瞞不過沈七七和沈張氏。
沈七七不由分說的就抓起他背到身後的雙手,扯出來一看,頓覺眼前一陣眩暈,嫩嫩的小手幾乎成了血葫蘆,一道道血印子,在沈小寶的小手上橫七豎八的躺着,還不時地往外滲着血絲。
“弟弟,這……”沈七七突然間有些呼吸困難,小寶才10歲,他怎麼受得了?
沈張氏眼見這一幕已經驚的合不籠嘴,身子一歪就要斜下去,若不是沈七七,和快步跑過來的沈繼先輕扶了一下,她幾乎暈倒,瞪眼看着那讓她驚心動魄的傷口緊張的問着:“小寶快告訴娘,這,這是怎麼回事?”
“娘,我沒事,真的沒事。”沈小寶又換回了剛纔可愛的表情,說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緊解下背後的揹簍,帶着一點點炫耀的神情說道:“娘,姐姐,你們看我真的採到紅櫻草了。”
沈小寶指着揹簍裡那鮮紅的花朵,稚嫩的臉蛋上寫着滿足,“你們看這花鮮紅鮮紅的,真好看,準能除掉姐姐身上的毒氣,鎮上的郎中不是說了,這紅櫻草不但解百毒,除痘印,還能讓姐姐的肌膚婉若嬰兒般嬌嫩呢……”
沈小寶繼續滔滔不決的說着,但是沈七七和沈張氏並沒有去關注這紅櫻草有多麼的漂亮,或是藥效有多麼的好,而是雙雙都哭了。
一旁的沈繼先唉聲嘆氣地長嘆了一聲後言道:“七七,你看到了吧,你弟弟這傷都是因爲給你採藥造成的。”
沈七七自是明白沈繼先話中的含義,但也不想過多的理會他,於是並沒有搭言,而是和沈張氏趕緊爲小寶清理傷口。
沈繼先見無人理睬,自覺沒趣,一甩袖子鑽進屋裡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