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因刀成仇

萬遇春道:“目前連君老弟都一點眉目也沒有,咱們去了,反而會誤了君老弟的事。”

萬巧兒不滿她爺爺了,披披嘴道:“這麼說,君大哥的事,咱們就不管了?”

“傻孩子!”

萬遇春一手拈鬚,笑道:“爺爺幾時說不管了?君老弟的事,不就和咱們的事兒—樣,爺爺還不是怕事的人。”

君簫忙道:“萬老爺子高誼盛情,在下謝了,只是在下目前毫無一點線索,怎好……”

萬遇春搖手道:“老弟不用說了,但願你此去能找出眉目來,咱們就此別過,三個月後,老朽會帶着巧兒,到江南找你去的。”

君簫別過神手華佗萬遇春祖孫,取出臥虎李從義送給他的兩張人皮面具,選了一張臉色略爲黝黑的,雙手往臉上一蒙。

他沒戴過面具,總認爲臉上蒙上一張人皮,就算最柔軟,也一定會繃得緊緊的,不大自然,哪知蒙上之後,居然十分舒適,毫無一點繃緊的感覺,這才知道巧手書生宓必昌精製的人皮面具,果然與衆不同!

如今,戴上了面具的君簫,已經不是眉清目秀,還帶點書卷氣的文弱相公了,如今,卻變成了濃眉、大眼、鼻正、口方,臉色略見黝黑的少年,只是身子並不壯,還是碩長的。

但正因面貌變了另一個人,本來的文弱氣質也隨着消失,看去也稍微增加了一點粗獷線條。

君簫騎在馬上,一路思考着自己已經變了容貌,總得另外想個姓名,君簫這個名字,就不能再用了!

自己本來叫做蕭俊,君簫是師父給自己取的一個化名,現在該取什麼呢?

擡起頭,仰望天空,只見一片白雲,緩慢的從前面山嶺間飛過!

雲,自己就姓雲吧!

對了!

師父傳了自己一招“驚天一劍”,乾脆就叫雲驚天好了。

江湖上最重視出身,於是,他又思索着編了一套出身來歷。

自己此去江南,投靠七星會,遇上的都是老江湖,事先不想好一套說詞,只要稍微露出一些破綻,馬上就會引起人家的疑竇,到時你想改口都來不及了。

傍晚時分,趕到黔江(縣名),在大街上買了一套藍布衣褲,這樣就更適合他的身份。

這家估衣鋪隔壁,正好是一家鐵器店,君簫擡頭看去,店鋪門口掛着一柄帶鞘緬刀,上面還貼着一張紅紙條,上書:“真正緬刀廉售”幾個字。

店堂裡坐着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像是老闆。

君簫跨上一步,問道:“老闆,這把刀,多少價錢?”

那老闆連忙站起身趨了過來,含笑道:“客官好眼力,這是真正的緬鐵軟刀,前幾日有一個過路的夷人,賣給小店八兩銀子,小鬼兒一個子兒也不賺,就照原價廉售,這種上好緬鐵鑄的刀,並不多見,真要買它,就是三五十兩銀子也買不到。”

口中說着,伸手取了下來,輕輕一按吞口,但聽“嗆”的一聲,抽出了三分之一,就可看到狹長的刀身,色呈純青,森寒奪目!

君簫道:“好刀,在下買了。”

那老頭笑道:“客官真是認貨,這柄刀,不用的時候,還可以圍在腰裡當腰帶呢,刀鞘雖然舊了些,卻是綠鯊皮做的。”

君簫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交給那老頭,正待伸手取刀!

“慢點!”

忽然另一支手伸了過來,一把按住了君簫的手腕,徐徐說道:“這把刀我要買。”

君簫回頭看去,這按住自己手腕的人,正是前幾天在忠州大俠高如山莊上,假冒君簫之名的任劍秋。

(君簫雖在百石崖前也看到過他,卻不知他是天毒星唐友欽的門下)

君簫想說:“原來是你”,但話到口邊,又忍住了,因爲自己已經改變了容貌,這就緩緩說道:“兄臺放手。”

任劍秋冷冷地道:“我叫你放手,這柄刀在下要買。”

他沒有放手。君簫淡然一笑道:“兄臺遲了一步,在下已經把銀子都交給老闆了,你怎好再和在下相爭?”

任劍秋道:“我要買,老闆自會把銀兩退還給你。”

君簫聽得大怒,濃眉微剔,冷笑道:“天下哪有這個道理?閣下放不放手?”

任劍秋道:“看來閣下想用武麼?”

那老頭看兩人爭着買刀,這就朝任劍秋陪笑道:“這把刀,小店已經掛了兩天,一直沒有人問,今天恰有這麼湊巧,這位客官剛剛買下,錢也付了,你這位客官,也搶着想買,只是刀只有一把,你這位客官遲來了一步……”

任劍秋大喝道:“你給我站開去,少說廢話,把銀子退還給他……”

話聲未落,按住君簫手腕上的一支右手,突然往上一震,身不由己地後退了兩步之多!

君簫望着他,冷冷一笑道:“閣下很橫,但在下並不吃這一套。”

隨手取起緬刀,果然綠鯊皮的刀鞘上,還有扭子,可以圍在腰間當腰帶使用,這就兩手一掄,朝腰間圍去。

任劍秋被君簫用暗勁震退了兩步,心頭雖然暗暗吃驚,但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目視君簫厲笑道:“好小子,你敢撒野!”

君簫扣好軟刀,微哂道:“撒野的應該是你,如果江湖上都像你這樣巧取豪奪,還有公理麼,在下只不過給你一個教訓,以後……”

任劍秋一張清俊的臉上,鐵青得可怕,雙目隱射兇光,不待君簫說完,厲喝一聲道:

“小子,找死!”

右手摘下鐵簫,朝君簫迎面一指。

他是當代唐門當家天毒星唐友欽的首徒,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馳譽武林,使用暗器,正是唐門弟子最拿手的本領。

原來他這支鐵簫,頭有細孔,內安機簧,只要輕輕一按,簫頭就可以射出七支細如牛毛的淬毒鋼針,既快又勁,發射無聲,見血封喉,十分厲害。

他剛纔簫頭一指,毒針已經發射而出,在他想來,君簫毫無防範,距離又近,你想躲也躲不開!

哪知君簫站着沒動,只是伸手一指,冷然道:“閣下如若施展暗器,休怪在下無情。”

他戟指着任劍秋說話,毒針顯然沒有打中,打中了,早就說不出話來矣!

任劍秋心中暗暗奇怪,對方怎會一點都沒有受傷?

他豈肯就此甘休,腳下後退一步,左手暗中伸入革囊,取了一把細針,輕輕扭動簫頭,正待裝針,那知針孔中的毒針,一支也不少,竟像全沒發射出去。

這下看得他不由一愣,還以爲機簧有了毛病,但自己按下之時,明明聽到機簧“錚”然輕響,不可能有什麼失誤。

那是說,就在自己按下機簧之時,對方以指功內勁,堵住了針孔!

要知機簧一發即閉,如果在發射時遭到內功堵塞,九支毒針,自然原封不動,射不出去了。

想到這裡,心頭深感震驚,他想不到這個鄉巴佬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絕的身手,一時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只見店門前紅影一閃,俏生生走進一個身穿梅紅衫子的姑娘,嬌聲叫道:

“任大哥,你在這做什麼呢,我找了好多地方,唐伯伯在叫你了,還不快去?”

她,正是忠州大俠高如山的愛女高鳳嬌,人還未到,就咭咭格格地說了一大串話,就像珠轉玉盤,說得又脆又快。

任劍秋怒目瞪着君簫,喝道:“今天便宜了你。”

轉身往外迎去。

高鳳嬌斜視了君簫一眼,俏聲問道:“任大哥,這人是誰呢?”

任劍秋道:“鳳妹,別理他,我們快走。”

君簫看着兩人並肩離去,心中暗暗感嘆:“這任劍秋分明是個心術不正之人,高姑娘就因他假冒自己之名,才和他相識,後來被自己戳穿了他的身份,如何還迷戀着他呢?”

心中想着,也就舉步出門。

那老頭在背後叫道:“客官慢走,還有二兩銀子,沒有找呢!”

三腳兩步,趕了出來。

君簫接過銀子,說了聲:“多謝。”

舉步出門,牽着牲口,在大街上找到一家招商客店,走了過去。

早有店中小廝接過馬匹,口中說道:“客官請進。”

這家招商客棧前進是酒茶館,客棧還在後進,一進門,除了一張木櫃,就像一條狹長的巷弄。

一名夥計趕忙迎了上來,招呼道:“客官,住店請到後進,小的替你帶路。”

君簫沒有說話,跟着他直入後進,爲了要適合自己的身份,君簫沒要上房,只住了一間普通客房。

落店之後,洗了把臉,差不多已是黃昏時分,君簫跨出房門,順手帶上了門,就往前進走去。

這時酒菜館正是熱鬧的時候,偌大一間店面,十幾張桌子,差不多有八九成座頭,商賈行旅,各談各的,人聲喧譁。

君簫走進酒館,堂倌看他只有一個人,就招呼他到靠邊的一張桌子落坐。

這是和人拼席,對面早已坐着一個頭頂盤着一條小辮的矮老頭,在那裡自顧自的喝酒。

君簫坐下之後,夥計送上一盅熱茶,替他放好杯筷,一面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君簫還沒開口,坐在對面的矮老頭忽然擡起頭來,朝君簫咧嘴一笑,說道:“這裡的大麴不差,你不妨先要他來上半斤,切一盤醬肚,炒兩個時菜,也就夠了。”

他這一擡頭,君簫纔看清他的面貌,原來這矮老頭形容古怪,一個人已經瘦得只剩了皮包着骨頭,兩顆小眼睛,一個酒糟鼻,聳肩,彎腰,穿一件半長不短的藍布大褂,大黃銅鈕釦,肩上掛一個布褡連,也沒取下來,一隻左腳踏在板凳上,半坐半蹲,兩手還在剝着鹼水花生。

尤其他一開口,聲音也十分古怪,又沙又尖,說話之時,擠眉弄眼,笑得有點滑稽。

堂倌似乎嫌他多嘴,沒加理會,又道:“客官要些什麼,小的好叫下去。”

那矮老頭兩眼一瞪,說道:“我老人家替他點了,不是一樣?”

堂倌有點不耐,說道:“老客官,你老要什麼,關照小的一聲,小的就給你老吩咐下去,這位客官還是他自己點的好。”

那矮老頭摸摸酒糟鼻,氣道:“你道我老人家吃不起,告訴你,我老人家多的是銀子。”

原來他只叫了一盤鹼水花生,一小壺大麴,難怪堂伯瞧不起他。

這時隨着話聲,氣鼓鼓的一手從肩頭取下頗爲沉重的褡連,“篤”地一聲,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又道:“我是替他叫的,你不妨問問他,他要不要?我老人家賭氣不賭財,你只管替這位小哥叫下去,銀子算我老人家的就是。”

君簫看他這麼說,忙道:“夥計,你就照這位老人家說的送來好了。”

矮老頭一擺手道:“不,堂倌,兩個熱炒不夠,你叫廚下揀拿手的炒四個來。”

堂倌這回沒有再說,唯唯應是,退了下去。

矮老頭剝了一顆花生,一下丟入口中,朝君簫嘻嘴一笑道:“小夥子,你倒蠻有意思,來,先剝幾顆花生。”

其實一小盤花生,已經剩了不到兩三顆。

君簫自然不好意思去拿,一面問道:“在下還沒請教老丈高姓?”

矮老頭面前酒杯早已翻了底,但他還是拿了起來,“嘖”的一聲,連一滴餘瀝,都不肯放過,笑道:“小老兒姓是有一個,那是人家給我取的。”

說着,突然放下酒杯,大聲叫道:“喂,堂倌,酒先來呀!”

堂倌連聲應道:“來了,來了。”

矮老頭回過頭,低低地道:“嘻嘻,人家都叫我方叔公,那就姓方也好。”

君簫聽的好笑,忍不住道:“老人家說笑了,姓怎麼會是人家取的?”

矮老頭神色一正,說道:“怎麼沒有?難道你小哥的姓,不是人家取的?是你自己取的?”

君簫自然姓君,“君簫”二字,乃是他師父取的,目前戴了面具,化名雲驚天,姓雲,卻是自己取的了。

矮老頭兩句話,幾乎全說中了,君簫聽的心中又是一動,忖道:“這矮老頭果然大有古怪,自己可得小心!”

矮老頭看他沒有作聲,問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君簫道:“在下雲驚天。”

矮老頭噴嘖道:“這名字好,啊,啊,小老兒想不起來了,古人有一句叫做驚天一……

一什麼來着?”

君簫聽得一驚,只有師父一招劍法,叫做“驚天一劍”,心念一轉,忙道:“老丈說的大概是一柱擎天了,在下是驚,不是擎。”

矮老頭連連點頭道:“對,對,小老兒說的就是驚天一柱,你小哥真像驚天一柱。”

說話之時,堂倌送來了半斤大麴,和一盤醬肚,矮老頭顧不得說話,一手接過酒壺,忙不迭的先替自己杯中倒滿了一杯,貪婪地喝了一口,才替君簫面前斟滿了酒,笑着道:“小哥,這大麴不錯,你嚐嚐看。”

君簫忙道:“老人家,這個如何敢當?”

矮老頭道:“沒關係,咱們萍水相逢,一回生,兩回熟,不就是朋友了麼?古人不是說過,那叫忘……忘什麼之交?”

君簫覺得他說話之時,有些滑稽,忍不住笑道:“忘年之交。”

矮老頭一拍巴掌,笑道:“不錯,不錯,就是忘年之交,你想大家把年紀都會忘記,還有什麼敢不敢當的?小哥,來,來,咱們該動筷了。”

他左手一舉,“咕”的一口,就把一杯酒倒進口中,右手竹筷配合左手,一下就夾起兩三片醬肚,筷子一橫,迅疾朝口中塞了進去,邊嚼邊道:“小哥,你還客氣什麼,小老兒可從不和人客氣的!”

他當真一點也不客氣,杯倒酒幹,落筷如飛,又吃又喝,忙得不亦樂乎!

堂倌陸續送上酒菜,矮老頭也不再說話,只顧吃喝,而且吃相又奇饞無比。

君簫究竟自幼追隨名師,自出江湖,又連番遇上過不少事故,閱歷也增進了不少,眼看這矮老頭生相古怪,出語詼諧,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這矮老頭莫非是一位遊戲風塵的異人?”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從門口走進三個人來!

前面一人身穿青袍,臉色白中透青的黑髯老者,是西川唐門的老當家天毒星唐友欽。

他身後跟着一雙青年男女,男的長得極爲英俊,揹負七星劍,腰懸鐵簫,是他徒弟任劍秋。

女的體態輕盈,穿着一身梅紅衫子,模樣嬌嬈動人,正是高鳳嬌。

三人上得樓來,堂倌趕緊迎了過去。

這真合了一句老話,無巧不成書,剛好君簫他們右首一張桌子空了出來,堂倌就把三人讓到這張空桌上落坐,點了酒萊,便自退去。

高鳳嬌就坐在君簫對面,她鳳目一溜,就看到方纔和任大哥發生爭執的鄉巴佬少年,也在坐,她不覺多看了君簫一眼,轉過頭朝任劍秋低低說了幾句。

任劍秋回過頭來,冷冷地盯了君簫一眼,才轉過頭去。

這時堂倌已替唐友欽席上,陸續送上酒菜。

任劍秋在替他師父斟酒之時,悄悄說了一番話。

這自然和君簫買刀之事有關,因爲唐友欽聽了徒弟的話,口中不覺低哦了聲,回頭看看君簫,問道:“就是他?”’

任劍秋應了聲“是”。

唐友欽道:“徒兒,你怎不早說?”

矮老頭湊過頭,低聲道:“小哥,你什麼時候惹了那隻帶刺的猩猩?”

說他“低聲”,只是比一般酒客說話的聲音低了點,隔鄰的唐友欽,哪會不聽見?

君簫給他說得一怔,還不知他說些什麼?說道:“沒有呀!”

矮老頭嘻地笑道:“小哥還說沒有,那隻帶刺的猩猩,不是顛着屁股走過來了嗎?”

君簫回頭看去,只見鄰桌上穿青袍的老者(他雖在百石崖見過唐友欽,但並不認識)已經緩緩站起,朝自己走來。

不用說,這一定是他徒弟任劍秋在他面前,顛倒是非,不知說了些什麼,他纔會向自己走來。

他雖走的慢,一手還在捻着長鬚,但顯然是不懷好意,因爲他在笑,笑得好不深沉!好不譎詭!

君簫自然不會把他放在心上,故意舉杯道:“老丈,咱們萍水相逢,小可敬你一杯。”

矮老頭也正眼都沒瞧唐友欽一眼,拿起酒杯,咕的一聲,一口喝乾,咂咂嘴角,笑道:

“小哥,你要留心些纔好,這隻猩猩身上有毒刺,不過有我老人家在這裡,就算他野性發作,也沒什麼緊要。”

這兩句話唐友欽已經走近他們桌子橫頭,沉聲叫道:“小哥……”

君簫聞聲纔回過身去,問道:“這位老丈,可是在叫小可麼?”

唐友欽道:“老夫不在叫你,這裡還有誰是小哥。”

矮老頭嘻嘴一笑道:“這裡有一隻帶刺的猩猩。”

君簫拱拱手道:“不知老丈有何指教?”

唐友欽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從哪裡來?”

君簫道:“塞外。”

唐友欽有些意外,問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君簫道:“雲驚天。”

唐友欽又問道:“令師是哪一位高人?”

君簫道:“我也不知道,小可十歲就跟師父練武,一直到去年纔出師,只知道叫師父,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

唐友欽道:“你沒問過你師父?”

君簫道:“問過,師父說:他老人家從沒到過關內,也從沒在江湖上露過臉,說出來也沒人知道,還是不提師父的好。”

唐友欽冷哼道:“你會連師父的姓名都不知道?”

矮老頭連忙接着道:“這也沒什麼稀奇,有些人連自己祖宗的姓氏都忘記了呢!”

唐友欽臉色微變,嘿然道:“小哥折辱唐門弟子,老夫還以爲是哪一門派的高人,不顧老大面子,蓄意尋事來的,小哥既然連師門也不肯說,那就算了。”

大袖一拂,回身走去。

君簫聽他的口氣不善,自然早就防備着他。

矮老頭一手拿着酒杯,慌忙朝唐友欽陪笑道:“這位老哥說的是,年輕人的事兒,問清楚了,也就算了,你就請吧!”

伸手揮了揮,一面朝君簫道:“小哥,快些坐下來,酒菜快涼了呢!”

君簫本是全神戒備,但唐友欽說完之後,轉身就走,根本並未出手,也就回身坐下。

矮老頭忽然尖着嗓子叫道:“堂倌,快給我換一個酒杯,這支酒杯大有古怪?”

堂倌只好替他另外送來了一個酒杯。

矮老頭手上拿着酒杯不放,一面嚷道:“這真是怪事,這個酒杯拿在手裡,五個手指,都會麻麻的。”

堂倌道:“老客官,小的已經另外替你老換了一隻,這個就交給小的好了。”

矮老頭道:“不成,我老人家的手指會麻,你的手指自然也會麻,說不定酒杯有毒。”

堂倌聽得臉色不禁一沉,說道:“老客官,你這是說笑了,小店裡的杯筷,都是用開水洗的,最千淨沒有了,哪會有毒?”

矮老頭尖聲道:“我老人家沒說你店裡的杯筷不乾淨,這是分明有不開眼的毛賊,看我老人家褡連裡沉甸甸的,少說也有幾百兩紋銀,才起了賊心,想謀財害命,在我酒杯裡下了毒!”

堂倌道:“老客官,這怎麼會呢?”

矮老頭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道:“這毛賊瞎了他的狗眼,我老人家褡連裡,哪裡是什麼紋銀,那是我老人家從溪邊撿來的石頭,我聽人家說,城裡的狗會咬人,我老人家撿了來是準備打狗的。”

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提起褡連,往地下一倒,但見骨碌碌滾了一地,果然是溪邊撿來的鵝卵石。

其中一塊,一直滾到任劍秋腳邊,任劍秋正好回過身子看着他,沒防那石塊滾到他腳下,忽然跳了起來,一下砸在他腳踝上。

這下砸的不輕,任劍秋口中“啊”了一聲,痛得他幾乎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矮老頭連連陪笑道:“對不住,小老兒撿來,本來是打狗的,倒碰上了小哥的腳。”

全堂酒客,都當他喝醉了酒,所有的人,目光都朝他看來。

堂倌心裡有氣,冷聲道:“好了,好了,老客官你大概喝醉了,還是坐下來息一回吧!”

矮老頭兩顆豆眼一瞪,歪着頭道:“怎麼,你不相信這杯酒有毒?好,你走開點,我老人家讓你見識見識!”

說完,左手一格,推開堂倌,右手酒杯一翻,往地上倒去。

酒落到地上,就發出一陣“滋”“滋”輕音,同時也從地上冒起了一蓬黃煙!

在座的酒客,這下都看得凜然失色,紛紛走避。

君簫心中暗哦一聲,忖道:“敢情方纔那姓唐的大袖一拂,暗施劇毒,被矮老頭施展神功,吸入酒杯之中。”

只見矮龍頭面有得意之色,嘻地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小老兒的酒杯裡,是四川唐門的‘九毒散’,原來是看之無形,聞之無味,你就是中了毒,依然毫無所覺的奇毒,不知怎麼會跑到小老兒酒杯中來的,不過,諸位不用怕,唐門‘九毒散’無孔不入,這毒早已滲入地底下去,不會留一點在地上的。”

唐友欽已是忍無可忍,冷然喝道:“朋友對四川唐門,倒是熟悉得很!”

“不敢、不敢!”

矮老頭嘻嘻一笑,伸着脖子說道:“不瞞你朋友說,小老兒從前跟唐椿年還是個朋友,如今聽說他那兒子不大成器,我老人家也就不想去了……”

唐椿年,正是天毒星唐友欽的父親,這不是當着和尚罵賊禿?唐友欽神色忽然一沉,大喝道:“老匹夫,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說話!”

矮老頭瞪着豆眼,驚異地道:“朋友你這是怎麼了,小老兒……”

任劍秋不待他說下去,攔着喝道:“不長眼睛的老東西,我師父就是四川唐門的掌門人。”

“啊,啊!”

矮老頭聽說唐友欽就是唐門的掌門人,心知不妙,指指唐友欽問道:“這麼說,你就是唐椿年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了?”

這話無異火上加油,唐友欽嗔目大喝一聲:“老匹夫,我劈了你!”

揮手一掌,隔着一張桌子,朝矮老頭凌空劈來。

他外號天毒星,雖是以家傳用毒出名,但他在武功造詣上,卻也極爲精湛,此時一掌出手,一股凌厲強猛的罡力,就像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砸來一般,空中帶起了呼嘯之聲,撞擊而至,威勢極爲驚人!

矮龍頭一看苗頭不對,口中急叫道:“乖乖,不得了啦!”

大袖一捲,唐友欽劈來的一股掌風,竟然被他裹個正着,全收了去!

只見他雙腳一下踏上板凳,頭先身後,一個斤斗朝窗外翻了出去。

這一排窗外,就是大街,矮老頭敢情人生得矮小,所以一個肋鬥就翻落地上,擄起袖管,氣鼓鼓地指着唐友欽罵道:“我老人家和唐椿年是朋友,可一點也不假,你這小子敢欺侮我老人家……你……你給我出來,我老人家就替你死去的老子教訓教訓你……”

天毒星唐友欽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竟被他當作小輩,在大街上破口大罵,如何忍耐得住,大吼一聲:“唐某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一道人影有如離弦長箭,嗖地一聲穿窗射出。

矮老頭一見他穿窗追出,立即掉頭就跑,他腳下穿的是一雙拖鞋,一路梯梯他他地急奔而去。

天毒星唐友欽動了殺機,哪裡肯舍,一路緊追下去。

任劍秋眼看師父追下去了,也立即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和高鳳嬌二人,匆匆出門而去。

君簫眼看自己猜得沒錯,矮老頭果然是一位遊戲風塵的異人,而且方纔他酒杯中的唐門“九毒散”,明明是唐友欽暗向自己下手,他不但暗中救了自己,而且還故意把唐友欽引開去。

只可惜矮老頭這樣一位風塵異人,竟然當面錯過,失之交臂!

只有桌上,還留着矮老頭的褡連。

酒客們眼看一場熱鬧,已經過去,又紛紛談笑喧譁起來。

君簫因矮老頭的褡連還留在桌上,可能還會回來,故而並未會帳離去,只是獨自慢慢地喝着酒。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只聽長街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梯梯他他的聲音,君簫耳目何等靈敏,聲音入耳,就聽出矮老頭拖看鞋皮在跑路,心中不覺一動,立即擡目望去。

果見長街盡頭處,正有一團人影,拖着鞋皮,梯梯他他地急步奔行而來,那不是矮老頭還有誰來?

矮老頭慌慌張張地經過酒店窗前,看見君簫還坐在座頭上,腳下不覺一停,叫道:“小哥,你這傻小子,還沒有走?快把褡連丟給我。”

君簫道:“老人家怎不進來……”

矮老頭回頭望望身後,急叫道:“來不及,他又追下來了,快把褡連丟給我,這小子跟我小老兒賽上腳程,我就跟他沒完沒了。”

在他說話之時,君簫已把褡連取起,依言丟了過去。

矮老頭一把接住,掉頭就跑,一面說道:“你只管回去睡覺,咱們江南見……”

一路梯梯他他地朝大街跑去。

他才奔出十來丈遠近,就見天毒星唐友欽快若奔馬,從長街盡頭處出現,飛掠而來,緊迫着矮老頭身後過去。說也奇怪,矮老頭拖着鞋皮,看去跑得並不快,唐友欽可說勢如奔馬,但就是追不上矮老頭。

兩條人影,轉眼之間,又已在長街消失不見。

君簫也就起身會帳,迴轉客房,一宿無話,第二天由黔江動身,東行出川,由宣威、五峰而至江陵,再由沔陽、嘉魚而至通山,進入江西境界。

哪知一連走了兩天,都是崇山峻嶺的山區,雖然也經過一些山間的小村落,那也只是十來戶人家,有時真是三家村,疏疏落落的三兩家。

他哪裡知道,由通山進入贛境,橫穿幕阜山脈,就該走由修水至武寧的官道,他因這條大路也是橫的,故而舍了大路,去走一條由北往南的山間小徑,這一來,又不知不覺進入了九嶺山脈。

這時眼看山銜落日,天色快黑,晚煙像薄霧一般,漸漸籠罩了起伏的崗巒,這一帶竟是一連二三十里都不見人煙,看來今晚只好野宿一宵了。

君簫藝高膽大,倒也並不着急,索性任由牲口走去。

哪知轉出一片松林,忽然發現了一條修築平整的寬闊山道,足可容得兩輛馬車行馳,心中覺得奇怪,這就一摧馬繮,順着這條寬闊山道馳去。

那馬匹一連兩天,走得都是崎嶇小徑,這回奔上了康莊大路,立即撒開四蹄,奔行得很快,一會工夫,就轉過一重山腳,君簫騎在馬上,但見前面一座插山高峰,山腰以上,已爲雲霧遮沒,山麓間,一片濃翠的古木,現出一處巨宅。

此時野地裡暮色蒼茫,離開稍遠,就看不真切,但覺樹叢間這所巨宅,佔地頗廣,前後足有數十間房屋,圍以高牆,只要看這份氣勢,就大非尋常!

本來嘛,深山之間,非村非鎮,孤零零地出現了這所巨宅,自然絕不是尋常鄉紳富戶。

君簫也不去管它,策馬直向巨宅馳去!

要知當時除了較大的城鎮,可以找到客店,一般行路之人,如果錯過宿頭,找當地人家借宿,乃是並不爲奇之事。

望山跑死馬,這話可一點也沒錯,老遠看來,這一座高峰好像就在面前,但卻足足奔馳了四五里路,才趕到巨宅前面。

但見這座巨宅,依山而起,兩面山坡間,是一片蒼鬱的古鬆,圍着巨宅,是一丈多高的青石高牆,高大的門樓,緊閉看兩扇黑漆大門。

君簫在門樓前面下馬,跨上一步,舉手叩了兩下。

敢情他這一陣得得蹄聲,空山幽谷,老遠就聽到了,因此他只叩了兩下門環,裡面就有門閂開啓之聲,接着果見大門開處,從裡面走出一個蒼頭模樣的彎腰龍頭,一手拿一支竹根旱菸管,朝君簫一陣打量,含笑問道:“小哥找什麼人?”

君簫手牽着一匹馬,連忙抱拳說道:“老丈請了,小可一連走了兩日山路,找不到宿頭,方纔遠遠望見寶莊,才趕了來,想請借宿一宵,不知是否方便?”

彎腰老頭哦了一聲道:“小哥山行迷路,錯過宿頭,也是常事,只是老朽作不了主,小哥且請稍候,容老朽進去稟告一聲。”

君簫拱手道:“多謝老丈。”

彎腰老頭回身走入,依然闔上大門,去了不過盞茶工夫,彎腰老頭又開出門來,招招手道:“小哥請進,馬匹就拴在門口好了。”

君簫拴好馬匹,隨着走入。

彎腰老頭隨手關上木門,然後引着君簫穿過走廊,進入一間客房之中,回頭笑道:“小哥請坐,山行迷路,想來尚未進食,老朽替你到廚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君簫忙道:“怎好如此麻煩老丈?”

彎腰老頭笑道:“小哥不用客氣,咱們少莊主沒遷到南昌去以前,咱們這裡,每天進出的人可多呢,酒筵一開就是一,二十桌,光是廚下,十幾個廚司,還忙不過來。”

他邊說邊走,已經往外行去。

君簫聽他口氣,好像他們少莊主是個十分闊綽的人,現在已經遷到南昌去了。

這就難怪,若大一座宅第,冷清清的不聞一點人聲,原來是一座空宅,這彎腰老頭,敢情是看屋子的。

哦,他方纔要自己在門口稍候,他進來稟告一聲,他家主人既不在這裡,他要向誰稟告呢?

彎腰老頭去了不久,便領着一個小廝進來。

那小廝手中提着一個食盒,放到桌上,打開盒蓋,取出熱騰騰的四式菜餚,和一桶白飯,又取出一付碗筷,一齊放到桌上,方纔退出。

彎腰老頭道:“小哥,粗菜便飯,將就着用吧,老朽已經關照過小廝,要他把小哥的馬匹,牽到馬廄裡去,多上些豆料。”

說完,就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自顧自抽起煙來。

君簫肚中確也飢餓,當下就說了聲:“多謝。”

不用客氣,獨自吃喝起來。

彎腰老頭一面抽菸,一面問道:“小哥,你尊姓大名,如何稱呼,府上哪裡?”

君簫道:“小可雲驚天,自小由家師扶養,生長天山。”

彎腰老頭目光一亮,點點頭道:“名師出高徒,小哥尊師,想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了?”

君簫笑了笑道:“老丈猜錯了,家師只是一個天山腳下的牧羊老人,從未在江湖上露過臉。”

彎腰老頭吸了一口煙,又點點頭道:“武林多奇士,有許多高人,息隱山林,寧可一生默默無聞,也不願作出岫之雲,令師也一定是那一類的奇士,不過據老朽看,你小哥一身藝技,大是不弱,將來在江湖上,一定可以混出一點成就來。”

君簫腰圍着一條緬刀,誰都可以看得到,要是武功沒有相當底子,這種軟刀,最難施展,自然不會當作隨身兵器的了。

正因君簫武功高強,忽略了這一點,但看在行家眼裡,至少也可看出君簫一定是個使刀的能手。

君簫忙道:“老丈過獎了,小可初走江湖,但願能依老丈的金口。”

彎腰老頭又道:“小哥初走江湖,要到哪裡去?”

君簫道:“小可一向生長塞外,久聞江南是魚米之鄉,是遊歷來的,家師說過,大丈夫志在四方,還沒有一定的去處。”

彎腰老頭忽然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但又咽了下去,只是“哦”了一聲,沒有再說,過了半晌,才道:“小哥要在江湖上圖個出身,最好還是投身鏢局,當個鏢師,日後有了經驗,自己可以開一家鏢局,噹噹局主,這是最正當的出路了。”

君簫道:“老丈說得極是。”

年老的人,誰都喜歡有人和他聊聊,彎腰老頭嘮叨了一陣,等君簫用完晚餐,才收過碗盤,又替他沏來了一壺香茗,藹然道:“小哥山行辛苦,還是早些休息吧!”

說完,彎着腰,折了出去,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君簫也看得出來,彎腰老頭不但有一身武功,而且還很高,但他對自己倒確是一番好意。

只是方纔自己和彎腰老頭說話之時,窗外有人竊聽,在此人逼近窗前之際,彎腰老頭明明也發覺了,他卻故意裝作不知,還暗中注意着自己,不用說,他是在試探自己的反應,幸虧自己只作不知,纔算瞞過了他。

看來這座蓋在深山裡的巨宅,似乎並不簡單!

君簫當然不在乎,即使這是龍潭虎穴,他也不在乎,何況人家對自己並無惡意,他取過茶壺,倒了一盅茶,喝了幾口,正待解衣上牀!

忽聽“嘶”的一聲,一陣輕快的衣袂飄風之聲,在窗前飛落。

只要聽聲音,君簫就可以分辨得出此人正是方纔窸聽自己和彎腰老頭說話的那人!

“他又來了!”

君簫心念方動,只聽窗外那人低沉地道:“你出來。”

君簫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聲音很怪,隔着窗子道:“我叫你出來,你就出來好了。”

君簫應了聲:“好。”

就開門出去,但窗下並沒有人,他當然看到一條碩長黑影,隱綽綽站在牆頭上,但他只作不見,故意朝走廊兩頭張望了一陣,口中不覺輕“咦”出聲,自言自語地道:“這會是什麼人和我開玩笑不成?”

但聽牆上那人道:“我在這裡。”

君簫這才擡頭看去,只見那人招招手道:“你隨我來。”

說罷,身形翩然飛起,朝牆外落去。

君簫只得跟着朝牆頭上縱去,但他不好把武功露得太高,是以雙腳一頓之後,使了一式極普通的“旱地拔蔥”,一下縱起一丈四五尺高,身形越過牆頭,雙腳堪堪落到牆頭之上。

舉目看去,牆外敢情是一處花園,黑暗之中,可以看到花樹參差,亭臺隱隱,離牆不遠,是一座疊石爲山,剔透玲瓏的假山。

假山頂有一座六角亭,亭前正有一個碩長的人影靜靜的站在那裡。

君簫一眼就認出這人正是方纔在牆頭上向自己招手的那人。

從牆頭到假山山頂,大概只有三丈距離,君簫故意提吸了一口真氣,雙腳在牆頭上用力一點,雙臂一劃,使了一式“燕子三抄水”,一個人凌空朝假山上撲去。

但還是差了一點,他身子落到假山的一塊突巖上,腳尖一點,身形再次騰空躍起,登上山頂。

他方纔不敢多看,是怕對方察覺他故意裝作,是以只有匆匆一瞥,看到一個碩長人影,如此而已。

這會他登上假山,相距已近,自然看清楚,這人背對着他,所謂碩長人影,只是身上的披風長可及地,可並不是人長。

他烏黑柔軟的頭髮,從肩頭一直披到背後,在淡淡月色之下,黑得發光!

君簫腳下不由得一停,心中暗道:“她會是女的?”

長髮女郎沒有回過身來,只是冷聲道:“你輕功還算不錯。”

這回,她一開口,聲音雖冷,卻又嬌又脆,顯然,方纔說話之時,是她故意把聲音說得怪怪的。

君簫略爲抱拳道:“方纔就是姑娘叫小可出來的麼?”

長髮女郎微曬道:“不是我,你說還會有誰?”

君簫道:“姑娘叫小可出來,不知有何見教?”

長髮女郎道:“你真叫雲驚天?”

君簫反問道:“姑娘如何知道小可姓名的?”

長髮女郎嗤笑道:“我自然知道了,我是問你這雲驚天,可是你的真姓實名?”

君簫道:“姑娘是誰?”

長髮女郎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先回答我。“君簫傲然道:“姑娘不肯說你是什麼人,小可恕不作答。”

長髮女郎慢慢回過身來道:“我叫姬紅藥。”

她雖然回過身來,臉上卻蒙着一層黑紗,依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她一雙明亮的眼睛,卻透過黑紗,凝注着君簫,說道:“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總可以答覆我了。”

君簫道:“姑娘這姬紅藥三字,可是真姓名麼?”

姬紅藥氣道:“我何用騙你?”

君簫道:“姑娘既然知道你何用騙我,那麼小可又何用騙你?”

姬紅藥嗤地一笑道:“你很傲,這麼說,你真叫雲驚天了?”

君簫道:“大丈夫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小可自然是雲某了。”

姬紅藥道:“好,那麼我再問你,你師父是不是叫百里奇?”

君簫道:“爲何姑娘認爲小哥是百里奇的徒弟?他很有名氣麼?”

姬紅藥道:“你說對了,我聽董老爹說的,百里奇是塞外第一刀手,百里之內,沒有人能勝得過他,你可能就是他的徒弟,不是就算了。”

“董老爹,敢情那彎腰老頭就叫董老爹!”

君簫心中想着一面道:“姑娘要小可出來,就是問我這兩句話麼?”

姬紅藥道:“我另外還有一件事。”

君簫道:“姑娘請說。”

姬紅藥道:“你不是到江南來遊歷的麼?”

君簫道:“正是。”

姬紅藥道:“目前還沒有一定的去處?”

君簫心中暗道:“你既已知道,何用再問?”

但還是應道:“正是。”

“這樣就好。”

姬紅藥道:“明天我要到南昌去,董老爹不能陪我去,我想請你做我保鏢。”

君簫道:“姑娘要小可護送你到南昌去?”

“是啊!”

姬紅藥道:“董老爹不是跟你說過,要在江湖上圖出身,最好就是投身鏢局,當個鏢師,將來自己開一家鏢局,就可以當局主了,從明天起,你就給我當鏢師不好麼?”

君簫笑道:“姑娘又不是鏢局,姑娘要去南昌,叫人護送,怎麼能稱鏢師?”

“怎麼不能?”

姬紅藥道:“咱們姬家,南七北六,開設了九家鏢局,我說過要你當鏢師,你就是鏢師,難道還是假的?”

君簫心想:“原來他們是開鏢局的,這也不對,開鏢局的人,何用把巨宅建到深山裡來?”

姬紅藥看他沒有作聲,偏頭問道:“怎麼,你不答應?”

君簫道:“姑娘要去南昌,如果沒人護送,小可可以護送你到南昌,但小可不想當鏢師。”

姬紅藥喜道:“啊,你答應了,咱們就一言爲定,明天一早就要動身。”

說完,兩手提長裙,像蝴蝶般朝假山下飛奔而去。

第二天一早,君簫才一起牀,那彎腰老頭已經摺了進來。

君簫連忙招呼道:“老丈早。”

彎腰老頭含笑道:“小哥早,老朽是奉二小姐之命,來看看小哥起來沒有,二小姐說,小哥答應護送她到南昌去。”

君簫心中暗道:“原來那姬姑娘是他們二小姐。”

一面點頭道:“是的,昨晚老丈走後,姬姑娘來找小可,要小可護送她到南昌去。”

彎腰老頭道:“你答應了?”

君簫道:“小可並無一定的去處,二小姐要到南昌去,沒人護送,小可自當效勞。”

彎腰老頭道:“如此甚好,二小姐吵着要到南昌去,已非一日,就是抽不出人手,陪二小姐,小哥肯幫忙,真是太好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壓低聲音道:“只是二小姐脾氣不太好,一路上,小哥得多多包涵……”

話聲未落,只聽院前響起一個又嬌又脆的聲音,叫道:“董老爹,雲驚天起來了麼?我等着他上路呢!”

話聲還未說完,人已經一陣風般奔了進來。

君簫突覺眼前一亮,昨晚,姬紅藥臉上還覆着一層面紗,看不見她的面貌。

今朝她沒戴面紗,在晨曦映照之下,一張白中透紅的臉上,豔如朝霞,帶着淺淺的笑意,紅菱般小嘴,露出一點雪白似玉的牙齒,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正盈盈地朝君簫望來,問道:“你好了沒有呀,人家已經等了你一會了。”

她今天打扮得很清新,上身穿一件淡綠色的春衫,窄窄的袖口,胸前繡着一枝白梅花,配着翠綠的百摺裙,長可及地,看去更是婀娜多姿。

照說,女孩子家穿着長裙,就該走得嫋嫋婷婷纔是,但她還是像一陣旋風般,又跑又跳,稚氣未脫。

彎腰老頭陪笑道:“二小姐先歇一回,老朽這就替他去拿早餐。”

姬紅藥氣道:“什麼,你來了老半天,還沒給他送早餐來?”

彎腰老頭陪笑道:“老朽這就去。”

三腳兩步,往外行去。

君簫道:“二小姐請到外面稍候,小可很快就好了。”

姬紅藥看了他一眼,嗤地笑道:“你剛起來,還沒洗臉,對不?你洗你的臉,我又沒礙着你。”

說着,反而拉開一張凳子,坐了下來。

君簫心中暗道:“這位二小姐,果然有些刁蠻。”

但人家不走,他總不能不洗面。

當下也就不去理她,自顧自走到洗面架前,雙手掬水,朝臉上洗了一陣,然後取下面巾,胡亂擦乾,回身取起茶壺,倒了一盅冷茶,漱了口。

姬紅藥一直看着他盥洗,說道:“喂,雲驚天,你們男人洗臉,好像很隨便。”

君簫回頭笑道:“至少男人不要畫眉點脣,塗脂抹粉,自然省事多了。”

姬紅藥一挺胸脯,擡頭說道:“你再看看我,幾時畫眉點脣,塗脂抹粉了?”

君簫道:“二小姐天生麗質,自然用不着妝飾了。”

姬紅藥挑動眉毛,欣喜地道:“你很會說話,也很會討女孩子的喜歡。”

彎腰老頭送來早餐,那是一盤肉包子,和一小鍋稀飯,放到桌上,說道:“小哥,請用早飯了。”

君簫道:“多謝老丈。”

姬紅藥站起身道:“雲驚天,快吃了,我們就要上路呢,我在外面等你。”

舉手往外走去。

君簫匆匆吃畢,彎腰老頭領着他走到前廳,大門已經敞開着,門前停了一輛雙轡馬車,駕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已經坐在車頭位子上。

自己的馬,也已拴在門口。

彎腰老頭領着君簫走出大門,姬紅藥忽然從後車廂探出頭來,催道:“雲驚天,你動作真慢,我在車裡坐了老半天,你纔出來,快上馬了。”

她這回又覆上了面紗,看去就令人有神秘之感!

彎腰老頭道:“小哥,真麻煩你了,你只是護送二小姐,車上東西,自有小七會照料。”

接着又啊了一聲,接道:“他叫王小七,你就叫他小七好了,這條路,他熟,該到哪裡打尖,他知道……”

姬紅藥又在車廂裡嚷道:“董老爹,你嘮叨完了沒有呀?”

彎腰老頭陪笑道:“雲小哥還是第一次到南昌去,老朽總得交代清楚纔是。”

接着朝君簫道:“好了,小哥請上馬了。”

姬紅藥叫道:“小七,咱們可以走啦!”

王小七答應一聲,左手一抖雙繮,右手長鞭揚處,在空中響起“劈啪”一聲脆響,兩匹馬立即拖着馬車,八蹄踏動,朝山道上馳去。

君簫牽過馬匹,朝彎腰老頭拱拱手道:“小可告辭了。”

彎腰老頭道:“小哥辛苦,路上小心。”

君簫催動馬匹,跟着車子趕了下去。

他們由大姑嶺動身,(九嶺山大姑嶺)雖是荒僻山區,但沿着山腳,一條平整的山路,卻一直通到潭山市(地名),和大路相連接。

中午時分,趕到花橋,這是一處小鎮甸,靠鎮甸口,臨路邊挑着酒帘子,是一座酒棚。

王小七已經在酒棚前面停下車來,跳下車轅,替二小姐打起了簾子。

姬紅藥跨下車,君簫也隨着停住馬匹,翻身下馬。

目光一瞥,看到偌大的車廂裡面,少說也堆了七八隻大大小小的箱籠,敢情都是二小姐的隨身之物了。

這酒棚只有三四張桌子,也可以說是茶棚,專爲過路客商打尖的地方,酒菜面飯,一應俱全。

這時雖是中午時分,卻一個客人都沒有,靜悄悄的,只有棚外爐子上,一把長嘴銅壺水沸得直噴熱氣。

那店家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看到生意上門,立即三腳兩步地迎了出來,連連哈腰道:

“姑娘請裡面坐。”

王小七停妥車子,緊隨姬紅藥身後,瞪了他一眼,叱道:“什麼姑娘,姑娘的,這是咱們二小姐。”

那店家連忙改口道:“是,是,二小姐請,請。”

姬紅藥回頭看看君簫,等他拴好馬匹,一起走入棚下。

那店家趕忙拉開長凳,一面問道:“二小姐要些什麼?”

王小七道:“你先沏三盅茶來。”

店家唯唯應是,巴巴結結地沏了三碗茶送上。

姬紅藥拿眼瞟着君簫,問道:“雲驚天,你喝什麼酒?”

君簫道:“在下很少喝酒。”

姬紅藥道:“到了酒棚子裡,怎好不喝酒呢?喂,店家,你們這裡有什麼好酒,好菜,只管拿來。”

店家連聲應是,還未退下。

忽聽鎮口來處,傳來一陣鐵蹄翻騰的急驟蹄聲,如飛馳來了一騎快馬。

馬上是一個穿着緊裝勁服的大漢,戴着馬蓮坡大草帽,背上背一口單刀,一手揚着馬鞭,策馬如飛。

不過眨眼之時,就到了酒棚前,陡地一勒繮繩,在門口打了一個圈,目光迅快地朝停在棚前的馬車,看了一眼,跟着一抖繮繩,如飛馳去。

君簫看在眼裡,心中忖道:“這馬上漢子,大概是踩盤子的無疑,他在經過店門前時,竟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朝馬車打量,看來準是綴着自己等人來的了。”

他哪會把攔路搶劫的毛賊,放在心裡,目送着那漢子馳去的後影,暗暗點了下頭,忖道:

“這漢子的騎術,倒是不錯。”

店家切了一盤滷牛肉,一盤滷蛋,一盤醬肚,和一壺酒,一起送上,一面替三人放好杯筷,一面陪笑道:“小店竹葉青,足有三年陳,是小老兒自己釀製的,入口甘醇,清而不烈,二小姐一嘗就知……”

姬紅藥就討厭人家嘮叨,一擡手道:“你放着就好。”

王小七道:“店家你別忘了給咱們上好馬料。”

店家應了兩聲“是”,便自退下。

王小七接過酒壺,站起身給二小姐和君簫面前斟滿了酒。

姬紅藥道:“小七,你也喝幾杯吧,只是不許喝醉了。”

王小七聽得大喜,連聲道:“多謝二小姐。”

姬紅藥一舉手,朝君簫道:“雲驚天,來,我們喝酒。”

舉起酒杯,一手撥開面紗,一口喝了下去。

君簫和她幹了乾杯,含笑道:“二小姐原來是海量。”

姬紅藥得意地笑道:“喝酒,連姐夫都比不過我呢!”

聽她口氣,她一定很佩服姐夫,只有在酒量上,她才能勝過姐夫。

君簫道:“二小姐的姐夫,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人了?”

姬紅藥道:“姐夫武功很好,爲人也很風趣,現在是我們九家鏢局的總鏢頭,大江南北,黃河兩岸,只要說起小諸葛,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口中“哦”了一聲,回過頭,問道:“雲驚天,你有沒有聽人說過?”

君簫微微搖頭道:“沒有。”

姬紅藥驚奇地道:“你連小諸葛都不知道!”

君簫確實沒聽說過小諸葛諸葛真,淡淡一笑道:“在下剛到江南,今天才聽二小姐說起。”

姬紅藥嬌笑道:“我忘記你是剛從塞外來的了。”

她又舉起酒杯,朝君簫道:“來,雲驚天,我們還是喝酒。”

她敢情嫌戴着面紗,喝酒不方便,乾脆一把扯了下來,舉杯一口喝乾。

君簫和她對飲了幾杯,眼看她臉上泛起一片桃花,星眸盪漾,笑得好不撩人,分明已經有了幾分酒意,不覺勸道:“二小姐,咱們還要趕路,酒差不多了。”

姬紅藥道:“你道我喝醉了,我的大鏢師,你不用怕,我纔不會醉呢,店家,再打兩斤酒來,再切一盤醬肚。”

口中說着,又要君簫乾杯。

君簫拗不過她,只得和她乾了杯,接着說道:“二小姐,咱們慢慢的喝行不行,別喝得這麼快。”

姬紅藥眨眨眼睛,直視着君簫,吃吃笑道:“我纔不喜歡慢慢的喝呢,要喝就喝得乾脆,我姐夫和朋友談得高興的時候,就用大碗喝酒,那才豪爽呢!”

小姑娘平日裡很少和男人接觸,她比較接近的男人,只有姐夫,所以處處都把姐夫做榜樣。

君簫道:“這樣喝酒,很快就會醉。”

姬紅藥咭地笑道:“喝醉就喝醉,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難道你沒有喝醉過?”

君簫笑道:“在下很少喝酒,自然沒有喝醉過了。”

姬紅藥眼波流動,笑得像鮮花一般,說道:“那就喝醉了試試看,那纔好玩呢!”

君簫道:“在下是護送二小姐的人,路上怎好喝醉了?”

姬紅藥道:“你只管放心,這條路閉着眼睛都可以走,不會有賊人的,其實我只是要你做伴來的,一個人說話要伴兒,喝酒也要伴兒,你說,你該不該喝?”

她不待君簫回答,又喝下了一杯。

她每乾一杯,臉上就多一層紅暈,紅得嬌豔欲滴!

姬紅藥放下酒杯,眼看君簫還沒喝酒,不依道:“你怎麼不喝呢?”

君簫本已不想喝酒,但現在被她逼着,只好把一杯酒,灌了下去。

姬紅藥笑得很開心,也笑得很甜,她一面嚼着醬肚,纖纖玉手拿起酒杯,又要和君簫乾杯。

君簫拿她沒有辦法,他雖然很不喜歡喝酒,但仗着內功精純,自然不怕喝醉,心想: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喝多少?”

索性不待姬紅藥舉杯,就和她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

這壺酒喝完,姬紅藥真的喝醉了,她口中還在說着:“雲驚天,你……你喝……呀……”

一個人已經軟軟地伏倒在桌子上。

君簫從來也沒喝過這許多酒,他也醉了,但他仗着內功精深,把酒逼住了,是以依然和沒醉一樣,一點也看不出來。

王小七是個很本份的人,他只喝了幾杯,就要店家下了一碗麪,自顧自地吃着,這時已經套好了車,回到車座上去了。

君簫看着已經醉倒的姬紅藥,不禁皺起眉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王小七跳下車,走近君簫身邊,低低地道:“雲爺,你抱二小姐上車吧,她一時只怕醒不了,從這裡到高安,都是石子路,車子顛簸得厲害,雲爺你就在車上照顧着,別下車了。”

“這個……”

君簫想到王小七要趕車,別無照顧二小姐的人,她喝醉了,要是沒人照料,準會從車廂裡翻滾出來,這就點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我的牲口……”

王小七笑了笑道:“牲口沒關係,只要拴在車後就好。”

君簫會了酒帳,走到姬紅藥身邊,低低地叫了兩聲:“二小姐。”

姬紅藥醉得已經睡熟了,連動也沒動。

君簫搖搖頭,只得雙手托起她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到車前。

王小七早已替他掀起了車簾,君簫抱着她跨進車廂,只覺車廂內甚是寬敞,雖然堆置了七八件箱籠,中間還可以坐下兩三個人。

君簫低着頭剛一跨進車廂,姬紅藥忽然動了一下,敢情想翻身。

但人託在君簫兩隻手彎上,這一翻,正好翻到了他懷裡,她一隻左手,忽然勾住了君簫的脖子,夢囈般地道:“好姐姐,你別走,我……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王小七不待吩咐,已經自作主張,放下了車簾,車內登時暗了許多。

君簫因她手臂環着自己頭頸,自然無法把她放下來,只好坐下之後,把她一個軟綿綿的嬌軀,放到膝上,雙手託着她,正襟危坐。

車子已經上路了,木輪輾在石子路上,發出轆轆聲響,車廂就像搖籃一樣,不住地左右擺動。

車中雖然黝黑,但君簫仍可看清姬紅藥一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

尤其她急促的呼吸,不是用鼻子在呼吸,而是檀口微張,在輕輕地喘息,一陣又一陣熾熱而帶着甜香的氣息,呼到君簫的喉間,就覺得有點癢癢的。

不,帶着輕微的甜香,使人覺得心神動盪!

一個男人的懷裡,抱着這麼一個又香又軟的姑娘,若說他不動心,不覺得飄飄然,不想入非非,那麼他一定不是男人!

君簫只覺自己的血液,忽然間好像流得很快,全身一陣煥熱,車廂內的氣壓,也越來越低,幾乎使他窒息得透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突聽車後傳來了一絲異響!

君簫究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雖在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時候,敏銳的耳朵,仍然聽出車後似有人欺近!

不,那人是躍上了拴在車後,正在跟着車子奔行的馬背之上!

君簫心中不禁一動,暗道:“此人一身輕功,倒是十分了得!”

就在他心念方轉,一支森寒的長劍,突然無聲無息,閃電般從車後皮篷外穿入,直刺君簫後心!

這一劍來得好快,好毒,閃着寒芒的劍尖,刺穿了皮篷,自然一下就刺到了君簫背後的衣衫。

衣衫當然擋不住鋒利的劍尖,但君簫輕輕的側了下身,讓劍尖刺到腋下,他臂膀用力一夾,就把劍尖夾個正着,口中沉喝道:“什麼人暗算在下?小七,停車。”

刺劍的那人,但覺劍尖被人夾住,任憑他用力掙動,也休想掙得動分毫。

這時架車的王小七,聽到君簫招呼,立時勒住了馬繮,奔行中的兩匹馬,突然間人立而起,同時發出了希聿希聿的長鳴,剎住前奔之勢,但還是拖出了一段路,才行停住。

君簫等車停妥,放下姬紅藥,一手搴簾,身如燕子,迅快地穿飛出去。

但就在他穿出車廂的一剎那,但見一團銀虹,電閃風飄般從車頂向自己擱腰橫掃而至!

這一記劍勢,劍風之厲,劍招之毒,比之方纔刺穿皮篷的一劍,有過之,而無不及!

君簫心頭不禁大怒,身子在空中一個翻滾,避開對方劍勢,右腳陡然朝對方右肩踢去。

這一記“魁星踢鬥”,在半空中使來,不但要有極高的輕功,而且還得有相當的內力,才能辦到。

對方那人由車頂撲下,去勢何等猛銳,此時眼看自己一劍落空,君簫擡足踢來,立即身形一偏,兩條人影交叉錯開,一齊飛落地上。

君簫目光擡處,纔看清偷襲自己的,正是天毒星唐友欽的徒弟任劍秋,心頭暗暗奇怪,忖道:“他怎麼也到江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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