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伊爾放在下顎交叉的雙手不由得緊了緊，語氣之中難掩失望之情。
‘榮格，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伊爾此刻已經快要變成熱鍋上的螞蟻，急的跳腳了，整整六天的時間裡，熱娜亞的軍隊源源不斷的來到比德爾，沒有一刻的停歇，而自己也爲了支持榮格那一方的計劃所以一直沒有采取猛攻的態勢阻止敵軍進犯的野心。
而此舉所釀成的後果，現在看來，明顯是助長了敵軍的勢頭，讓他們在隔靴搔癢的壓力下直接就把一支殘軍匯聚成了一萬五千人的龐大軍團，另一方面，榮格那邊則是遲遲的沒有消息，熱娜亞依舊在那裡豎立着，甚至連比德爾城的糧食補給都沒有斷過一次。
這樣的狀況，實在是讓伊爾不得不選擇懷疑自己的決策是否正確，又或者是榮格的部隊是否依舊按照自己的命令部署在熱娜亞的山林之中，按兵不動，還是已經被敵人早早的發現並消滅了，畢竟深入敵營，本來就是一項危險的工作，失敗時常發生，沒理由榮格的身上就不會任何的問題。
可是這對於已經快要斷糧的軍隊來說，伊爾在心裡不得不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太過於相信榮格子爵的戰略判斷了？
想到這，支撐着伊爾腦袋的雙手不由一滑，讓伊爾的下顎向着左邊脫離了手指的控制，往下猛地一個墜落，頓時讓伊爾把自己的思維重新拉回到了現實之中，而不再去想那些有可能發生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達克先生，我們的斥候部隊有沒有關於敵軍最新的消息？”把自己的後背向着椅子的靠背上靠了靠，給自己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做好，原本撐着腦袋的雙手也隨着身體的移動而收回到了桌子兩邊，一隻手攤開撐着自己的臉，另一隻手則拿着桌子上的咖啡杯，一口一口邊聽着達克的報告，邊喝着提神的飲料。
白天要防備敵人的進攻，晚上則要處理明天的戰鬥事宜，還要擔心夜襲的事情會不會發生，當然，因爲糧食的緊缺，現在伊爾還需要擔心軍隊會不會譁變了。
這麼多的事情加在一起，不喝點咖啡，伊爾還真怕自己會在無聊的報告書中倒地不起，睡到天明爲止。
“報告大人，我們的斥候部隊並沒有發現比德爾城有什麼異樣，他們依舊在拆除着城市中的民居，教堂，恩，除了市政廳之外的一切東西在加築城牆，增強防禦的能力。”達克子爵千篇一律的彙報完畢之後，一旁的費列子爵開口詢問道：
“達克先生，難道您不擔心他們會拿那些木材和石頭去填補城牆上的豁口嗎？“
費列子爵就是那一位曾經在蒙費拉託戰爭之中與榮格作對的胖子爵大人，他之所以會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爲他在到達比德爾城之後就因爲身體過於虛弱和季節轉換所帶來的溫差而直接就感冒了，所以列次會議自然也就都缺席了，直到今天才恢復了點精神來參加這次會議了，所以面對達克的報告，自然是很新奇的態度。
“當然不擔心，我親愛的費列先生，我們現在的士兵可沒有力氣去進攻這座城市了，那麼這座城市是完整的還是殘缺的，在我們眼裡又有什麼兩樣呢？“達克的口吻雖然是自嘲似得笑語，可是其中的無奈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不出來。
仗打到了如此進退維谷的地步，而且還是跟一羣商人的軍隊僵持在一座小小的城市下，這對於在場的所有貴族來說，不可謂不算是醜聞了，起碼對於達克來說，就是如此。
在場衆人不太好看的臉色，達克自然能夠看得出來，不過大病初癒的他顯然在察言觀色上有所退步，這讓他原本政治敏感度非常高的大腦在這個時候就像是用白蘭地洗了一遍他的大腦一樣，變得非常的遲鈍，即便看到衆人的臉色，可是卻沒有進一步思考這些表情背後所隱含的意思，而是繼續問出了自己心裡的問題。
“達克先生，他們爲什麼拆除了教堂，卻並不拆除市政廳呢？”
“費列子爵，在這些商人眼裡，市政廳可要比教堂重要的多了，畢竟在市政廳裡，他們可是統治者，而在上帝面前，他們只不過是必須要下地獄的可憐人罷了”
達克看着費列，戲虐的說道，引起了在場貴族們的鬨堂大笑，包括伊爾也不由的笑出了聲，達克在這裡顯然是引用了聖經之中耶穌關於商人要想上天堂比登天還難，以此來戲虐，這些熱娜亞商人的無恥。
在鄙視商人這一點上，他的觀點顯然是和榮格相一致的，而費列子爵，無巧不成書，倒是讓衆人的氣氛輕鬆起來了，這或許等他清醒之後，還會以此爲自豪也說不定。
畢竟費列子爵這輩子能自豪的事情，好像大概可能應該也許，是沒有了。
“多謝您的解答，達克子爵。“伊爾看了一眼表情無辜的胖子爵費列一眼，心裡倒是不由得暗暗點頭，現在這些貴族們最需要的就是戰勝的信心，而這，自己現在是給不了的，可費列的所作所爲，卻算是填補了這些領主們心中所欠缺的東西，這對於伊爾來說，至關重要。
帶着樂觀的心情去藐視敵人，這對於他來說，無疑要比以悲觀的情緒看待結果要好得多，所以費列此舉雖然是無心之行爲，可是伊爾心裡卻打定了主意，如果戰爭勝利了，或許應該給他一座城市，以此來作爲獎賞。
你看，費列確實可以自豪一輩子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消息嗎，達克先生，任何一點都可以，我想您的斥候應該不會只盯着比德爾城吧，說說其他的地方吧。“取笑敵人的目的是放鬆自己，而不是真的以爲敵人就是如此不堪一擊，伊爾對於此間的道理，自然清楚明白，所以開懷過後，立刻就討論起正事。
“哦，其他的地方？讓我想想。“達克子爵並沒有想到伊爾會繼續對他提出問題，在他看來，今天所得到的消息只有這一條值得向伊爾報告，其他的消息都是一些諸如周圍村民因爲飢餓逃離村莊，野獸遷徙之類的事情，並沒有報告的價值，可既然伊爾要聽，達克也只能從中進行篩選，這一條最適合現在來講的事情來說了。
“哦，對了，根據諾門坎城附近的斥候所傳回來的消息，他們好像又在開始招兵買馬，補充軍隊了，我的先生。“百般思索，達克終於想到了一件可以值得自己說出口的事情，諾門坎城正是此刻北方聯盟軍隊的駐地，自從伊爾的軍隊到來這裡之後就一直非常的老實，除了修補城牆之外就什麼也不幹了。
而在熱娜亞的軍隊成建制的來到比德爾城之後，諾門坎城就開始有了些騷動，開始不安分了起來，根據達克的判斷，這些人顯然覺得他們的智商足夠可以在比德爾和伊爾的軍隊之間找到平衡，在兩敗俱傷的時候收穫最大的利益，而不是相反的結果。
只不過，招兵買馬這一點卻讓伊爾困惑不已，他問道：“達克先生，您說諾門坎的人在招兵買馬？他們哪裡來的人可以供他們驅策，又是哪裡來的錢，不是說他們的裝備都是由喬納斯子爵供應的嗎？難道喬納斯現在還在給北方的貴族們輸送武器？“
“大人，他們是貴族，也是領主，皮埃蒙特說小從北到南走一遍也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可是皮埃蒙特說大也不大，從他們的後方強徵勞力到諾門坎的時間，三天足夠了，況且他們領地內的交通還比我們方便的多，糧食的供應也在傷亡巨大之後，供應充足，我想，這兵源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至於武器，喬納斯子爵當然已經禁止了對他們的出口，這一點請您務必相信，他們的武器自然也變得非常有限，可是大人，當軍隊的數量變成首要條件之後，質量就必須要做出讓步，這是常識，長刀盾牌可以作爲軍隊的武器，樹杆做成的長槍也同樣可以。“
“這些賭徒可不害怕死人，他們只嫌死得不夠多而已，不然明年的糧食可供應不夠這麼多的人去吃。”
達克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於北方貴族的蔑視，明白無誤的告訴着在場所有的貴族老爺們，他根本就看不起那些躲在諾門坎城中的貴族。
這當然跟他的性格有關，作爲一名極度保守派的貴族，達克從當上領主的那一刻起，就信奉領民向自己繳稅，自己則保護領民不受侵犯的理念，對於那些一邊剝削着自己的人民，一邊卻對自己的領民見死不救的貴族，總是保持着深深的不屑，北方貴族們也如是，所以講起話來十分的衝，可以讓在座的人都聽得出來，達克心中的不滿。
“嘿，達克子爵，你說諾門坎有糧食？真的嗎？！”穆勒子爵非常的激動，雙手拍在桌子上，整個身體向前傾斜着，天靈蓋在前，下巴快要貼到自己的脖子，一副飢不擇食的樣子。
糧食，糧食，他這幾天只要聽見糧食、麪包、乳酪這些跟食物有關的詞彙，說是抓狂也不爲過，達克現在竟然說諾門坎裡有食物，這實在是讓穆勒的全身都跟着顫慄起來了。
“穆勒先生，我想您註定要失望了，諾門坎現在有一千名左右的守兵，如果我們要進攻的話，起碼需要四千人左右的士兵纔可以在兩天的時間裡將諾門坎攻打下來，而我們將得到的，很大可能是隻有兩天全軍所食用的口糧，對於我們的軍隊來說，杯水車薪。”
穆勒對於糧食的渴望，達克的心中雖然理解，可是爲了糧食而要花費僅剩的軍力去爭奪，這肯定是不明智的，更別說比德爾城的人會不會察覺到他們的行動，而對駐守在營地中的軍隊進行進攻了，達克自然要制止這樣的聲音，以避免這樣的想法佔據伊爾的思想。
“好吧，達克子爵，辛苦了，那麼.“伊爾不是智力低下的人，達克話裡話外所透露出的意思他當然聽得懂，所以即使心裡失望，但是表面上卻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暴露自己的情緒，非常正常的準備點名下一位子爵來彙報工作。
可就在這時，營地外面突然傳來巨大的喧鬧聲，強大的聲浪就像是往滾燙的油鍋裡扔進了冷水一樣，頓時讓原本安靜的軍營也隨着這龐大的嘈雜的聲音而吵吵嚷嚷了起來，伊爾立刻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周邊所有的貴族也都已經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相互之間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紛紛跑出了伊爾的軍帳，到外面去看個究竟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比德爾城的人準備來夜襲我們了？！“費列慌張的對着身邊的人說道，這尖叫聲並不只限於自己的營地，而是從其他地方傳過來，才導致自己的軍營也開始吵鬧的，費列自然關心他的原因。
“我想應該不是夜襲，費列先生，請仔細聽，如果是敵人進攻我們的聲音，應該是高亢有力並且充滿鬥志的纔對，可這聲音高亢的都破了音了，鬥志也絲毫不在這聲音之中，而且他們的吼叫一點都不齊，很凌亂，這怎麼可能是軍隊進攻呢。“
旁邊的一位子爵耐心的介紹到，一旁的費列也應和的點着頭，一副很同意的樣子，可是費列心裡卻已經把眼前這個人給罵翻了，該死的騎士，除了你們這些五感驚人的傢伙，我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聽得出聲音的層次，這不說了等於沒說嗎？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伊爾伯爵，您看呢？“貴族們逐漸聚攏在一起，穆勒子爵則在伊爾的身邊貼身跟隨，一旁的濟加爾則問出了這個在場所有人都最爲關注的問題，此時那股巨大的混合中諸多人聲音的響聲已經逐漸開始消失了，可是在軍營之中的衆人卻依舊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伊爾自然也如此。
況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各位先生，聽聲音這應該是從比德爾城中發出來的，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並不清楚，達克，你馬上派出斥候去比德爾城四周打探情況，務必要調查清楚比德爾城現在的情況。”達克在接到了伊爾的命令，彎腰離去之後，伊爾看着在場的衆人，嚴肅的下達了命令。
“而各位先生，我現在命令你們立刻帶着自己的騎士回到自己軍隊的駐地，去安撫你們的士兵，絕對不要讓軍事譁變出現在軍營之中，知道了嗎？”
這就是伊爾現在最擔心的事情，莫名的喊叫聲本來就能夠讓人神經緊繃，更何況是在戰爭狀態下了，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軍隊的崩潰，伊爾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一招走錯，滿盤皆輸。
聽到伊爾的命令，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笨蛋的，馬上領悟到了伊爾這番話中的恐怖，一個個火速的招呼起了自己的騎士，騎着馬就離開了伊爾的軍帳周圍，向着自己的軍隊開去了。
看着離去的貴族，伊爾轉過頭望向比德爾城所在的方向，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