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烈靜靜候在靜安宮外,雙眼已是深邃如海。已是多年未曾踏足這裡了,自從母親逝去,他便再沒有來過。這番凝視此處,曾幾何時的些許畫面也紛紛涌來。
那時的薛千烈有着意氣少年的桀驁,也有着恃才傲物的輕狂,在宮中便與武士仗劍比試,直到在不經意間衝進了靜安宮,卻見薛夕瑾直直跪在院中。在正午猛烈的陽光下,他的臉色愈加蒼白,脣角乾裂殷紅。
薛千烈猛然停手,衝到薛夕瑾身前,不解道:“爲何瑾弟跪在這裡?跪了多久?”
薛夕瑾似把思緒從極遠處拉回,看到眼前的薛千烈,心裡燃起一絲希望,因爲只要他在便會護着自己,馬上答道:“今日練功時傷到了腳踝,不能繼續練下去了,所以母親罰我偷懶,要跪在這裡等她午睡之後……”
薛千烈細細察看他的腳踝,馬上道:“腳都腫成這樣了怎麼還能跪?我馬上找人送你去太醫苑。”
薛夕瑾仍是心有顧慮:“可是……”
薛千烈明白他對瑤夫人的順從,於是道:“我替你跪在這裡,夫人那邊如果問起,我會跟她交代。”
薛夕瑾心下不由得暖了些,道了句“謝謝哥哥……”
多年後的今日,薛千烈想起那時稚氣未脫的兩人,卻有着無邊的懷念。那時的薛夕瑾還親切的喚他哥哥,那時的自己還從未揹負任何,卻簡單、溫暖。
一切的改變,都自母親離開那日始,他便再沒了自由和灑脫,只有堅守着秘密,咀嚼、吞嚥,午夜夢迴時仍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宮女從靜安宮走出,微微欠身道:“夫人有請靖王爺。”
薛千烈恢復了以往的謙恭,走至瑤夫人面前,禮數週全,溫和開口:“見過夫人。”
瑤夫人微微笑着,眼中頗有深意,卻讓人輕易琢磨不透,幽幽道:“靖王爺多年未踏足靜安宮了,今天趁瑾兒覲見南涼王之機躲開他來見我,可是有要事?”
薛千烈直直看着瑤夫人道:“我可以答應夫人一生榮華富貴不愁,若夫人想要回部落,也可以安排。夫人可以放過瑾嗎?”
瑤夫人回身拿起佛像前擺着的一串佛珠,依舊輕聲道:“靖王爺何處此言啊?”
薛千烈仍不緊不慢:“甚至我可以跟瑾一起向你盡孝,讓你族人衣食無憂,如何?”
瑤夫人輕輕閉上眼睛,緩緩轉着手中的佛珠道:“你都知道了?她終是告訴了你……”
薛千烈聲音變得低沉:“現在將一切結束還來得及……”
瑤夫人轉過身,眼中已是含着些許恨意,定聲道:“你知道了也好,對我的計劃百利而無一害。你定是不會傷害瑾兒了,而他卻會對你趕盡殺絕,哈哈……這比我之前的安排有趣多了。我大可等他登上王位之後再告訴他一切,那纔是結束的時候。”
薛千烈緩緩道:“你與瑾相依多年,難道你對他沒有一絲母子之情嗎?他將所有的心力和生命都附在你的要求上,你怎麼忍心對他那麼殘忍?”
瑤夫人冷笑兩聲道:“母子之情?你不覺得你這樣說很可笑嗎?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都沒有,我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只是我用來報復的工具,不過卻是個聽話的工具。哪怕我讓他殺你,他都不會違背。所以你與其來跟我談條件,不如先下手爲強殺了他,那就再不用擔心了。”
薛千烈直看着她的臉,此刻因恨意變得猙獰,聲音也冷冽起來:“我不會讓你一直利用他的。如果你繼續下去,我保證你不會有好下場。”語罷便轉身離去。
瑤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冷冷揚起,手上力道加大,將那串佛珠扯斷,並將一顆佛珠中藏着的藥丸塞進口中,心裡默唸着:“薛千烈,你終是還不夠狠心,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還不肯對我下手。那就讓我幫幫你吧……”藥力起作用,一抹暗紅掛在嘴角,她的笑意更甚,在血的映襯下變得愈加扭曲。
薛千烈回到靖王府,對屈辰輕輕搖搖頭。
屈辰嘆口氣道:“是沒機會下手,還是你不肯下手?”
薛千烈淡淡開口:“是我說起她與瑾的母子之情時,她的眼中微微動容,讓我突然覺得,她不是沒有感情的,對瑾更不是,只是她現在心裡被仇恨填滿,但是終會想通。而且,如果眼下對她下手,瑾那邊該當如何?告訴他實情,他未必可以承受。瞞着他,我便成了他的仇人。更是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