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寧的頭忽然伸過來,我下意識地往後仰,他那雙細長而光芒四射的漂亮大眼似乎隱忍着危險的氣息。
“毛都沒長齊,你敢早戀?我可不給你保密。”
他冷哼,恨鐵不成鋼似的扯我耳朵。
我推開他,好氣又好笑。丫原來是革命隊伍裡的定時炸彈,我這小少年的粉紅春天還沒到呢,他那已經開始嗖嗖地刮上西伯利亞寒流。
“滾!我紀雪聆的兄弟裡沒有無間道!”
我罵,想撥開他勾過來的手臂,他卻下死力不鬆勁,嘴巴貼在我的耳朵上,恨恨地,“告你好話,知道好歹不?傻子才相信那些小女生,她們最沒人品、最沒信義!今天說你好明天就能罵你無恥……哼哼……”
心間一動,我恍然大悟他的心病被無意觸到,一定又疼上了。當初被“寧幫”那羣女生捧上天又踩在地,對他的驕傲和自尊造成的傷害竟比我預料的要深重得多。他從沒談論過這件事,可只怕他一生都不會忘記——因爲後來在另一件事情上,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心裡對女生的輕蔑和不信任。
“好,我聽你的好話,成不?”
捨不得讓高寧再誤會,我轉過頭,凝視着他的眼睛認真的表態。對於重要的話,我喜歡看着對方的眼睛講出來。我希望他能第一時間瞭解我的態度。
清澈的笑意如同泉水般從高寧的眼底涌出來。象廣告裡的農X山泉,僅僅看着也能品出那一點甜意。
我也笑了,突然有些害羞的感覺在胸口**着掠過——我喜歡看到高寧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種小小的幼稚的成就感讓我覺得是我帶給了他真正的快樂。
高寧在跆拳道班如魚得水,我依然是每週一三五上午去上課,他卻是把其他補習班的課都調整到下午,天天上午跑去練習。所以,他進步神速,很快就追上我的學習進度。連目光挑剔的句樂行都對他另眼相看。
相對於清冷的高家大宅而言,熱鬧的跆拳道班更讓他留戀。所以,他又磨着我也天天上午都去陪他。我想想本來另外二天原本也是去他家玩,好像沒什麼差別,只得把週二週四上午也搭在上。但是週六、日絕對不行。那是紀媽紀爸休息在家的時間,我更喜歡留在家裡陪着他們。
紀爸經營的文化用品公司規模不大,就十來個員工,紀媽自己有正式單位,待遇不錯工作還挺清閒,就私下幫紀爸管着財務。
紀媽是特別賢惠能幹的人,平時精心地管着我們的吃喝穿用,到了休息日就忙着上超市大采購、在家大掃除。紀爸在家跟着掃除還成,逛超市商場就不愛去,除非年節之前要辦點重要貨色,否則紀媽喊他十回他也就答應三回。剩下那七回,都是我陪着。
紀雪印看我經常跟着紀媽逛街,到了週六、日也不跑着玩去了,堅決地左手挎着紀媽,右手掛着我,陣陣落不下。
不過到了拎包扛箱的重活,她一準扇着小手絹做好給我擦汗的架式,說是慰問火線小戰士。
“去去,別跟這兒礙事!有我大兒子就成。小印啊,不是我說你,這一堆零食讓你爸看見又得嘮叨我。”
紀媽把假惺惺的小丫頭轟一邊去,剛剛結帳時看到帳單上那些個士X架、烤魚片、果凍、烤花生什麼的,她直皺眉,這時眼瞧着裝滿兩大袋子,就忍不住直唸叨。
紀雪印站在她身後衝我擠眉弄眼,我笑眯眯地斜她一下兒,心裡卻想着該怎麼拎怎麼歸置東西更合理更省力。
回到家時間還早,紀媽繫上圍裙開始洗衣服、換牀單。我也繫上圍裙開始拖地、清理油煙機,紀雪印假模假式的拿塊小抹布在客廳裡邊擦傢俱邊溜着電視裡的節目……
我知道紀雪印是因爲我喜歡留在家幫紀媽做家務,才現學現賣地也裝成小蜜蜂嗡呀嗡。可就是這樣小奸小猾的她我也覺得可愛——在學校裡她可是連黑板擦都不碰的嬌貴公主呢。
我喜歡家裡充滿着聲音和人影;喜歡聞到廚房裡飄出濃濃的菜香味兒;喜歡地板被我一塊塊擦得木紋晶瑩;喜歡聽到紀媽美滋滋的叫我“大兒子,幫媽把牀單抻抻”的招呼……雖然我曾失去過一切,可我知道現在我又擁有了一切。
它們不必奢華不必高貴不必繁瑣,只要這般的簡單樸實就足夠令我傾心滿足。因爲我知道,有很多小孩兒沒我幸運,他們有媽生沒爸養,不是被扔給爺爺奶奶,就是舅舅不疼姑姑不愛。即使父母雙全,可想想高寧過的日子,還不是孤單得要命。
除夕的晚上,紀爸樂呵呵地封了大紅包給我們,紀媽還給我們買了新衣服,一家人看春晚吃餃子,完事我帶着紀雪印跑樓前空地上放了一大堆的煙花火炮。
跑回樓上的時候紀媽說衛佚尊打電話來給我拜年呢,這傢伙脾氣倒急,半夜三更就四處騷擾。我打回去和他貧了一會兒,丫非要我隔着電話線MUA他一口才收線。
“哥哥真把你給慣壞了,白長一歲丁點兒沒長出息!”
我笑罵,瞄着沒人注意,背過身輕輕“啵”了聲,掬憨小子笑豆似的跟電話裡頭歡喜得直蹦。
節前高寧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媽接他去外地過年,估計得到初五才能回來。果然小年剛過他就沒影了。我沒問是不是接他去和他爸匯合,高家產業多估計花樣也多,人家富人自然有富人的活法。
再看到高寧時已經過完元宵節快要開學,丫給曬着焦黑鋥亮,好似白馬王子扔墨池裡泡透完事才撈上來那麼扎眼。他說在海南那憑海臨風、龍潛魚躍,增長一身熱帶氣質。
啥叫熱帶氣質我不懂,可看他口若懸河跟那兒噴口水,我覺得他心裡一點也不敞亮——明明他帶回一堆禮物給我們,有吃有玩把紀雪印打發得挺樂呵,可我覺得他的心好像丟外面似的讓我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