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就讓他在宮中安享晚年吧。”白逸軒低嘆一聲,似乎也有些悲哀。誰知眉心一熱,卻是珠玉擡手,輕輕撫過他的眉頭,想要爲他紓解憂愁。
白逸軒終於還是問出來了:“小玉……你可怪我?”那日在議事間,他當真不知珠玉會說出那一番話來。儘管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可他卻不能不作勢懲罰她。
“怪你什麼?怪你和我心有靈犀,配合默契地演了一出好戲給衆人看嗎?”珠玉輕笑出聲,神色坦然,確實沒有在意的樣子。
她說出那番話之前,便已經想到了後續會發生的事情。程闞自持身份,不可能直接說出那種有損白逸軒賢名的主意,那便只能由她這個小女子來說了。但她說了之後,白逸軒是不能當即採用的,那就太假了。所以,白逸軒才裝出大怒的樣子,將她轟出議事間,又禁足,做出了樣子給旁人看。甚至連之後幾日食客們再次請求,他都不予理會。而實際上,他知道,程闞一定會忍不住揹着他先斬後奏。
白逸軒從頭到尾,既得了最終的好處,又不需要背上罵名,反而還博得了衆人的好感。
“苦了你了……”白逸軒自然知道珠玉不會想不通這其中道理。可想通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終究是利用了她,對她有所虧欠的。
“這何苦?”此刻的珠玉巧笑嫣然,在他的懷中動了動,想要轉過身和他對視,玩笑道,“最多是別人說到我的時候,都會說,啊,那個毒婦,真是了不得,曾經給白逸軒出過那麼惡毒的主意!”
白逸軒卻沙啞了聲音,圈牢了她,不讓她繼續動彈:“小玉,別亂動……”
聞言的珠玉渾身一僵,不敢動了。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顯然已經從他有些渾濁的吐氣中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慾望。
深吸了幾口氣,白逸軒的眼神清明瞭許多,才說道:“莫怕。我會等到,娶你爲妻的那一天……”
珠玉也說不出自己爲何會緊張,聽到他的承諾後,只是淡淡應了聲。他們終究都是太會剋制自己的人。這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兩人一時
無話,便沉默了。直到夜色深了,不得不離開時,白逸軒才離去。
當然了,白逸軒對外宣稱的是,那日珠玉在他跟前跪了一整天請罪,於是他才寬恕了她,讓她繼續跟在身邊服侍,將功折罪。衆人此時都關注着中燕王位,也無心多想一個婢女的去留和賞罰,於是珠玉禁足的這一頁就這麼被悄然翻了過去。
五日之後,傳位詔書頒下,中燕王正式退位,白逸軒於詔書下達的十日後,完成了登基大禮,正式成爲中燕國新一任的王,並且以新王的身份,向西嵐朝廷上了表。
白逸軒成爲中燕王,太子府只能就空置了出來,珠玉也隨他進了中燕王宮。相比西嵐皇宮,中燕國的王宮就小多了,宮殿不多,珠玉走上幾遍就爛熟於心了。白逸軒所住的是位於王宮正中心的飛燕宮。珠玉作爲他的貼身侍女,自然是要隨侍的。只是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白逸軒竟然安排她住在了王后住的偏殿。在西嵐,爲後者反而是沒有單獨一個宮殿的,而是住在君王寢室的偏殿,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妻子,只需要在家中等待丈夫歸來便可。距離夫君寢室的距離遠近,也區別了妻妾的地位不同。
這日,白逸軒接見了武川派來的使者,正式接受了武川王的投降書,並且封武川王爲武川侯,世代世襲,不需搬出武川王宮。可謂做得仁至義盡,無可挑剔。
“喝口熱茶吧。”珠玉見他回寢殿時面帶倦色,便替他奉上一盞茶,就繞到他的身後,替他按摩起頭來。
白逸軒閉着眼享受了一會兒,便擺了擺手,不讓珠玉繼續按摩了:“不必了。已經舒服多了。”
“小玉,我想去看看父親。”在珠玉面前,白逸軒從來不自稱“孤王”。他說私下裡要與她做一對平常夫妻,便不管身份如何變換,也不會食言。
擺脫了權力鬥爭的漩渦之後,人倫親情的力量便開始擡頭。珠玉看得出,此時的白逸軒對老中燕王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思。
“那便去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畢竟,也是我的父親。”珠玉說到後面,有些羞澀。
白逸軒低笑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反手
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是呀,也該帶你去見見長輩。”
如此,珠玉便去換了一套相對正式的衣裳,梳好髮髻,隨着白逸軒去到了後苑。那是老中燕王現在養老的地方,後苑清淨,無人打擾,風景又不錯,很適合安享天年。
“王……”守在門外的侍女見到白逸軒時急忙行禮,想要揚聲通報,卻被他擡手製止了。
宮門緩緩打開,珠玉隨着白逸軒踏入宮殿,一路緩步走到內室。牀幔內,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名老人。他彷彿是處在半昏迷與半清醒狀態之間,眼睛雖然睜着,卻渾濁不清,缺乏焦距。若是不說,誰都不會把他和曾經萬人之上,叱吒風雲的老中燕王聯繫在一起。
“父親,孩兒來看你了。”白逸軒在他的牀邊跪坐下來,神色凝重。珠玉也學着他的樣子跪在一旁,垂首不語。
“我兒來了啊……”老中燕王的反應極慢,在聽到聲音後,花了很長時間辨別聲音的方向,轉動眼珠,鎖視了白逸軒的面容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然。”白逸軒來了,卻又彷彿無話可說,只簡單應了句。
“咳咳……”老中燕王咳嗽了幾聲,才說道,“其實,孤把這王位傳給了你,安心啊!你比你其他幾個兄弟都適合當王,有頭腦,也夠狠心……咳咳……這王位理當是你的啊……”
白逸軒聞言,彷彿受到了很大的觸動:“父親……”
“孤知道,武璽一事是你一手安排的。但是,孤沒有阻止!因爲孤明白這是爲了大計不得不做的犧牲。只有王后受辱,才足以構成發動這場戰爭的理由。所以說,我兒,你早晚會是這個時代的霸主!”老中燕王卻似乎突然來了精神一般,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兩眼放光。
“父親!”白逸軒一震,擡起頭望向老中燕王,這是老中燕王第一次這個誇讚他,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白逸軒頓了頓,對着他叩首,字字擲地有聲:“父親,孩兒一定不負您的期望!”
“好,好……”老中燕王欣慰地點點頭,這才注意到同樣跪坐在一旁的珠玉,“她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