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輩子就喜歡吃那幾個菜,而且永遠都不會想換口味。”靳雲渚盯着官佩瑜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道。
官佩瑜被他看得不自在,低着頭看着印花的桌布,“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
“常來。”
“可是你不像在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官佩瑜嘟噥了一聲。
“那我應該去什麼地方吃飯,高級西餐廳?”靳雲渚笑了笑,“我本來就是在這周圍長大的,幾年前這裡還只是一家只有一層樓的小飯館,二樓原本是桌球房,後來這裡翻修了一遍,老闆娘拿着這幾年賺的錢把二樓也一起買了下來,把店改成現在的樣子。”
官佩瑜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悶悶地說了一句“挺好的。”
“這裡的菜不貴,但是分量足,味道也很地道,你會喜歡的。”靳雲渚說道。
官佩瑜點了點頭,“你說你在這裡長大?”
“是啊,我以前就住在這裡後面的巷子裡,不過後來這一帶都拆遷了,那裡變成了一箇中型的商場,原來的地方也就不在了,幸好這家店保留了下來。”靳雲渚淡淡地敘說着往事,“以前上學的時候不務正業,常常逃課跑到二樓來打桌球,一打就是半天。”
“你在這附近上學?蘭陵中學?”官佩瑜想說自己也在那個中學,那裡還有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
“我哪裡能上那樣的學校,”靳雲渚自嘲般地笑了笑,“是後面那個技校。”
官佩瑜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說她知道靳雲渚從前劣跡斑斑,但是她以爲靳雲渚至少成績是出色的,不然也不會被自己的父親一路提拔到首席特助的位置,沒想到他竟然完全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混混。
官佩瑜開始想到靳雲渚手臂上的紋身,雖然說很多社會人士都會在身上紋身,不過基本紋的都是龍虎麒麟一類,從來沒見過有人紋勳章的,那個東西倒像是什麼組織的標記。
官佩瑜第一時間想到了一些不法組織,心裡不覺一凜。
“我原本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了,直到某天遇到某個人……”靳雲渚話說到一半,服務員端着菜走了進來,“幫我拿兩瓶啤酒過來。”
他忽然就很想喝酒,他潛意識裡覺得,訴說過往的時候,手邊如果少了瓶酒,那往事再多彩也成了黑白。
“你要開車。”官佩瑜提醒了一聲。
“我忘了,”靳雲渚朝着服務員擺了擺手,“酒不要了,謝謝。”
服務員重新退了出去。
官佩瑜原以爲靳雲渚會繼續說下去,他卻沒有了繼續敘述的意思。
靳雲渚不發話,官佩瑜也不想出聲。這家店的菜上得挺快,不一會五顏六色的菜就擺了一整桌,官佩瑜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加了起碼有四個菜,四人座的小長桌一下子就擺了九個菜,塞得滿滿當當連飯碗都只能勉強擱下。
官佩瑜有些後悔,他們兩個人估計連四分之一都吃不完。
更讓她鬱悶的是,爲了和靳雲渚賭氣,她要避開那些自己喜歡吃的菜,把那些一看就知道會把人舌頭辣麻的菜往自己碗裡夾,光是聞着味道,就覺得一股濃濃的辣椒香往鼻子裡鑽。
官佩瑜只得一小口菜一大口茶地吃。
靳雲渚看着她辣得齜牙咧嘴還逞強,忍不住笑着給她遞了張紙巾過去,“實在吃不了就吃點清淡的。”
“我就是想吃辣。”官佩瑜一邊嘴硬,一邊接過紙巾擦眼淚鼻涕。
最後一頓飯吃下來,官佩瑜辣得連嘴脣都是腫的,而且她也根本沒能吃下多少東西。
靳雲渚吃得也不多,結賬的時候他讓服務員把他點的那幾個菜打包,隨後放到了後備箱的一個紙箱裡。
官佩瑜沒想到他還有這樣勤儉節約的好習慣,感覺對靳雲渚的看法又加深了一層。
吃了一頓辣得難以下口的飯,官佩瑜心裡的鬱結忽然就紓解了一些。
靳雲渚重新發動車,這一次只用了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不是別的地方,正是被改建成商場的那個地方,不過那邊的改建似乎還沒有完全竣工,商場的後面還在鋪路,邊上還有一些尚未被推平的屋子。
官佩瑜走近了看了看,卻發現那是一所福利院,裡面還傳來熱鬧的人聲。
“不是說這裡要拆了麼,怎麼這裡還沒有動工。”官佩瑜有些奇怪地走過去,“而且照理說這裡的人應該都要搬走了。”
“因爲我把這塊地買了下來,這兒的地方是歸海安集團的。”靳雲渚從車裡提了兩袋東西,鎖了車走到她身邊,“這裡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官佩瑜微微一怔。
再聯繫到靳雲渚黑暗不堪的往事,官佩瑜忽然覺得這些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我們進去看看吧。”靳雲渚跟門衛打了聲招呼,帶着官佩瑜走進了大門,院子裡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正帶着一羣孩子做遊戲,官佩瑜粗略地看了下,發現這些小的差不多隻有三歲,大的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靳先生,”帶隊的女老師認出了來人,隨即穿過一羣小孩走了過來,“您上個週末不是纔剛來嗎,今天又來看孩子們了。”
“剛好路過,所以就過來看看。”靳雲渚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女老師。
“您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孩子們都用不完。”正好一個男老師路過,女老師連忙讓他把袋子拿進去,再幫自己照看那一羣孩子,“到裡面來坐坐吧,您旁邊這位是?”
“她是我助理。”靳雲渚看了看身旁的官佩瑜,“順便跟我一起來的。”
女老師將兩人帶到一間辦公室內,門口掛着的牌子上寫着院長室。
“來者都是客,兩位先在這裡坐一會,我這兒的茶葉剛好喝完了,我去隔壁辦公室拿一點來,不好意思啊。”女老師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不用麻煩了江院長,”靳雲渚說道,“給我們兩杯溫開水就好了,不用這麼客氣。”
靳雲渚這麼說了就代表真的不用客氣,江文芳便也沒有繼續客套,而是拿了兩個一次性紙杯,給兩人接了溫水。
官佩瑜接過紙杯,目光有些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靳雲渚和江文芳隨意地談着話,官佩瑜捧着杯子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那些玩鬧的小孩。
他們還沒到上小學的年紀,學前教育基本都是在這裡進行,姑且還能這麼無憂無慮,等到他們上小學,看到別人家的小孩都有爸爸媽媽接送,心裡想必會十分難受。
而此刻在他身後從容談話的出衆男人,當初也是過着這樣的生活,那時候條件應該還不如現在,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其實在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就一直想過要關了這裡,畢竟我之前還有別的工作,要不是有靳先生的幫助,這個福利院也早就不存在了。”官佩瑜聽到江文芳如是說道。
“江老院長對我有恩,這是我應該做的。”靳雲渚淡淡道。
官佩瑜聞言猛地轉身,杯子裡的水隨着慣性潑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