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一個側妃過來扶着恆嫦,又對允湛道,“王爺,我們只是替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給太子送東西來,今日在宮裡一天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府吧,姐姐好像也不太舒服。”
允湛卻摟着他的寵姬,先問她意思如何,聽她答應,自己才答應,遂將皇后和瑜貴妃送來的東西一一交付,便帶着女眷走了。
允澄送客回來,立刻招呼下人,說:“備下好禮,明日我進宮回來後就要去容府,記着,誰來都說我不見,也別告訴別人我去了容家。”繼而因心裡想着容家小姐,臉上的笑久久都不曾散去,做什麼都樂呵呵起來。
但此時,同爲皇室子女,德恩卻沉浸在痛苦之中,眼下她正和母親僵持着,因她執意要出宮,而蔣皇后卻寸步不讓。
德恩已經胡亂披了衣裳走到了門口,卻被趕來的母親一步步逼回去,蔣皇后怒聲質問:“霖兒,你現在可還有半分公主的尊貴?若讓你那些低賤出身的姐姐看見,你要母后情何以堪?”
德恩倔強地立在母親面前,反問她:“哥哥姐姐們哪一家沒有矛盾?父皇說不聾不啞難做家翁,可您卻用權去打壓,難道這樣您以爲女兒就會得到幸福?駙馬他該怎麼想我?我的公公婆婆該怎麼想我?今日公公還只是打了駙馬,來日,母后您要砍他的腦袋嗎?情何以堪,到底誰情何以堪?”
“混賬!”蔣皇后大怒,一手已高高擡起,幸被嬤嬤攔下。宮女嬤嬤們攙扶德恩,紛紛勸說:“公主不要與皇后娘娘鬧脾氣了,快認個錯,咱們休息去,您的傷口又要裂開了啊。”
“娘娘,您消消氣,公主還是個孩子,如今也滿肚子的委屈,您若不疼她……”嬤嬤勸說着,但見素昔堅強的皇后含了滿眸子的眼淚。
“霖兒,母后是疼你,是幫你,我怎麼能容忍恆家的人欺負你?”蔣皇后痛心道,“可是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你竟然指責母后的不是?你是公主啊,你有沒有一點自尊,有沒有一點驕傲?”
“可……可是您爲什麼做那件事,爲什麼讓康皇叔刺殺父皇……”德恩大哭,終於忍不住將心事說出來。
衆宮女一愣,嬤嬤也嚇得不輕。
蔣皇后的目光瞬而冰冷,她緊緊盯着女兒的臉,口中則對衆人道:“下去,方纔你們什麼都沒聽見,本宮不想在日後聽到風言風語。”
宮女們將德恩安置到座椅上,跟着嬤嬤悄聲下去,合上門,蔣皇后一步逼到女兒面前:“這件事你怎麼知道?”
德恩已氣壞了,此刻母親在她眼裡與惡魔無異,她彆着頭冷漠地回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母后也會怕嗎?”
“放肆。”蔣皇后怒。
德恩含淚說道:“康皇叔是您一手帶大的,可是您對他做了什麼,用箭生生地射死了他,爲什麼射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有心篡位,難道也是我的過錯?”蔣皇后怒道,“你以爲母后有通天的膽量和本事攛掇他刺殺你父皇?試問天下哪一個女人,會看重丈夫的侄子比丈夫更甚?這是你父皇的屬意,德恩你聽清楚了,是你父皇讓我這麼做的。”
“父皇?”德恩怔住了。
蔣皇后冷聲道:“是你父皇要他的弟弟死,不是母后。”
“可是爲什麼皇叔會綁架我?難道這也是父皇的意思?”
蔣皇后稍稍冷靜了一點,伸手來輕輕撫摸女兒的臉:“傻孩子,母后知道他不會傷害你的,母后是想讓駙馬爲你着急,而那天……你表現得那麼好,特別是對那個佟未。母后本以爲你們夫妻能從此更加親近,可昨晚恆聿竟讓你摔在地上,”話至此,蔣皇后臉上的神情叫人看着心裡發顫,“我怎麼能容忍他欺負你,不能,絕對不能。”
德恩略帶恐懼地看着母親,這個女人從出生起就把自己當珍寶一樣呵護,可爲什麼到今天卻覺得她好陌生,好可怕。
這一切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自己突然變得那麼不幸,什麼事都不順,丈夫不愛,母親偏執,其他的親人對自己也不過爾爾,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纔會這樣嗎?爲什麼怎麼努力都沒有回報,爲什麼受傷害的永遠是自己?
“母后!”別無選擇之下,德恩撲進了母親的懷抱痛哭。
於是,從除夕之夜德恩公主回宮養病,大年初一平陽駙馬遭父親重笞後,這對夫妻便從此隔着宮牆,度過了十五元宵,度過了二月驚蟄,直到三月將至清明,德恩公主纔出宮,帶着皇帝的旨意,代表皇室參加恆家的宗祠祭典。
此時的京城已不再那麼寒冷,本愈發羸弱的德恩減了冬衣,更顯迎風欲倒之態。恆家上下對德恩極盡熱情,祭祖時甚至讓德恩跟着江玉嫺而立,遙遙越過了兩位家嫂的地位。而恆聿對妻子的態度卻一如往常,兩人見面也不過淡淡一笑,再沒有別的話。
容家這邊,因祖屋遠在杭城,容許遂與佟未回佟宅過清明,一家人早早在家廟內祭祖焚香畢,便備車牽馬,一家老小浩浩蕩蕩地出城踏青去。
而今佟未已有七個多月的身子,肚子高高地隆起,常常嚷嚷自己看不見腳丫子走不了路,到哪兒都拽着相公不放。又容易覺得疲勞,不走幾步就要休息,嬌貴之態叫人又氣又好笑。此刻佟少禎兄弟倆各自帶着妻子兒女在河畔放風箏,佟淮山與何美琦在帳篷下坐着喝茶,佟未原本要在河邊走走,可走了幾步就要坐,無奈的容許只能脫下自己的外衣包成墊子放在大石頭上,讓高貴無比的妻子落座。
“你冷嗎?”佟未明知故問,又沒心沒肺地笑着,絲毫沒有要從丈夫衣裳上站起來的意思,又敲打自己的腿,可憐地說:“大概又腫了,走也走不動。”
容許存心唬她:“是你自己懶,盡是藉口。我們麻煩一點不要緊,可母親說了,你若一味懶惰,孩子在肚子裡跟着你一起好吃懶做,將來你生的時候,就要大大地辛苦了,你呀,不見棺材不掉淚,難道一點也不怕?”
其實佟未心裡是慌的,可怎麼能表現出來,不由得將自己的肚子挺得老高,衝着丈夫嚷嚷:“你有能耐你來生呀,我還不是爲了你們容家的香火,爲你們容家開枝散葉,你不心疼我,還在這裡說風涼話。”說着就要站起來,還一邊嘀咕,“不就是坐了你的衣裳嘛,有什麼了不起。”
容許哪裡捨得她亂動,忙投降服軟,好聲哄着佟未又坐好,一壁說:“未兒最最偉大,相公哪裡知道你的辛苦,是不是?”
佟未方滿意了,揉搓着相公的臉說:“你別再惹我生氣啦,萬一我一生氣這孩子掉出來了怎麼辦?”說着咯咯大笑,心情甚好。
那裡采薇急匆匆抱着披風過來,一件叫容許穿上,一件把佟未裹得嚴實,笑道:“老夫人遠遠看見姑爺脫衣裳,急着說這怎麼了得,春寒冷峭,姑爺凍壞了怎麼好,趕忙叫我拿衣裳來了。”
佟未又拿腔拿調地嘀咕:“哼,如今誰眼裡都看大木頭好,哪裡還會惦記我!”
采薇衝她扮鬼臉,繼而對容許乖巧溫和地說:“姑爺,奴婢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容許一愣,笑道:“傻姑娘,有事儘管說啊。”
采薇臉一紅,低頭想了想,慢吞吞地說:“眼看老夫人和三爺、四小姐他們就要來了,奴婢想家裡人多了,很多事就不用我了,可佟府裡我們大奶奶的貼身丫鬟回老家照顧生病的母親,她那裡少一個熟人來伺候,我想不如我先過去頂一陣子……所以,所以想請姑爺您準個假。”
“采薇,我很快就要生了,你怎麼能走?”佟未生氣了,拉着采薇道,“大嫂根本沒說要叫你過去,你湊什麼熱鬧呀,你存心丟下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