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被藍田君他們發現，我儘量躲開他們巡查的範圍。等他們走遠後，我飛奔向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心跳得很快，感覺像個盜賊。
月亮從屋頂的塔尖上露出來，藉着月光，我看清了那個身影。
律坐在那裡，背影孤單。
“過來，尤里。”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我的出現。
“嗯。”
慢慢地過去，在律的身邊坐下。律的側臉有些削瘦，線條幹淨流暢的下巴微微收起，視線卻看向遠方。月光照映着律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脆弱地讓人心痛。
心裡堆積了好多話。我想問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想問他，叫我來這裡的原因；想問他，爲什麼會對我這樣的原因……太多的話，我卻一句也沒有問出來。
這一刻，只要能靜靜地坐在律的身邊就好。
天邊開始有些泛紅，橘紅色的天際慢慢侵蝕着黑暗的天空。天，又要亮了。有些擔心地看着律，對吸血鬼來說，陽光是禁忌。即使純種的吸血鬼可以在太陽下行走，可如果長時間被陽光照射，依然會受到傷害。
“原來，和尤里一起看日出的感覺是這樣啊……”律側過臉來對我笑了。
律叫我來是陪他一起看日出啊。
“看見了太陽的顏色嗎？”
我點點頭。
“尤里現在可以看見太陽的顏色了啊……”律淡淡地說着，他的瞳孔是暗藍暗藍的顏色，充滿了孤獨的負罪感。
律突然垂下眼簾，語氣哀傷地問我，“失去家人的那段日子，尤里是怎麼挺過來的？”
這一刻，我想起了十年前，律跟我說的代價……血，只需要菊地家有人出賣靈魂，用血祭祀……
“別忘記了，你現在的一切是誰賜予的……尤里……”惡魔的聲音迴旋在腦海裡。
明白了，尤里可以看見顏色是因爲……爸爸，媽媽，姐姐的離開。是家人的血換來了尤里世界的色彩。那個惡魔究竟是誰？！爲什麼要殺了我的爸爸媽媽而強迫我看見顏色！爲什麼！！
“覺得辛苦嗎？”律輕聲問我，“辛苦的話……就恨我吧。畢竟，我……也是吸血鬼。”
恨，我恨，恨那樣可以看見顏色的代價，恨那個讓我失去家人的吸血鬼。可這個會保護我，對我溫柔的律，就算是吸血鬼，我卻無法讓自己對他憎恨起來。
搖了搖頭，淚水在眼眶裡顫抖。
“如果……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用自己的血換家人的復活……”我哽咽地說着。
律攬過我的頭，讓我的臉落在他的肩膀上，“我的尤里！”
律的脣貼在了我的頭髮上。
心被莫大的悲傷籠罩着，緊咬的脣角正滲出血來，絲絲寸寸的痛楚咬噬着我，眼淚在我臉上早已經氾濫。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可以重新看到顏色而懷疑。只是沒想過，看見顏色的代價竟然和親人的離開有關。這一秒，知道真相後的自己，
充滿了深深的自責。
“知道嗎？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自己不是吸血鬼。”律在我的頭頂低低地說着，“我不想自己在尤里的眼裡是一隻野獸。”
律……我從沒有那樣看過你，從沒有……這句話我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即使我沒有把律當成野獸，可現在，我和他之間，只能是那樣的關係。
獵人，就是捕捉野獸的人。尤里一天是獵人，那律對我來說，只能是野獸。
等我，等我好嗎？律……等我找到那隻殺了我父母的吸血鬼，等我爲這些年的噩夢做了了斷的時候，我會站在你身邊的。哪怕同樣以野獸的形式。
“天亮了。你先回去吧。”
“再見，律……”
“尤里！”律叫住我，“會送我花嗎？”
嗯？
給我暗示嗎？如果我送律花，就可以成爲律舞會上的舞伴。
“嗯。”沒有猶豫地點頭。
“我等你。”
離開那個被陽光普照的屋頂，我的心沉到谷底。
關上房間的門，我趴在牀上偷偷哭泣。沒有原因的，只是想哭。律叫我去屋頂，是爲了告訴我可以看見顏色的原因，然後安慰我嗎？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增加我對吸血鬼的憎恨？
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了那件被吸血鬼抓破的衣服，走的時候明明把它掛在衣架內的。現在它卻安靜地放在枕頭上，上面的撕裂口早已經被人縫合好。
勳，一定來過了。
眼淚更洶涌地從心底流淌出來，悲傷幾乎讓我窒息。
明明知道我對律的那些情感是對勳的傷害。可我卻依然執拗地飛蛾撲火一般妄想着。哪怕我已經能預見，和律之間將會是痛苦的，不會有結果的結局。
剋制自己並隱藏靈魂深處的指紋，只爲了不傷害另一個人。一場遊戲後，和律之間的一切，消退地如此迅速。
“哎呀呀，我可憐的小尤里，你是因爲整夜想我而失眠了嗎？怎麼眼睛像泡過的水母一樣。”卡貝拉神父打趣地說。
“神父！”黑着臉生氣地叫着。
“好可怕哦！”卡貝拉神父跳到勳的身邊，“小勳勳啊，小尤里現在的脾氣越來越壞了，以後你可慘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哦，上戶那裡最近來了好幾個漂亮的女獵人哦，小勳勳要不要重新考慮下！”
“神父，”勳冷冷地說，“早餐要涼了。”
倒！勳的冷漠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卡貝拉神父來到聖伯安學院後的第二天，我和勳就被強迫到他的房間裡吃早點。
“嗯……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卡貝拉神父看着安靜吃着飯的我和勳突然感嘆。
勳拿在手中的湯勺停在半空中。我則頭冒火苗把手中的香腸朝他丟去！
“哎呀呀，小尤里啊。對一個獵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早餐了，你這樣浪費食物，神是不會保佑你的哦！”
勳手中的叉子也飛了過去。鐺！扎進神父後面的門板上。
這下，終於安靜了。
日子就這樣又開始了新的一天，今天又到了我和勳負責上半夜的時間。卡貝拉神父做了晚飯，勳卻遲遲沒有來。
“勳！”在一片空地裡，我發現了勳的身影，開心地跑過去。
“那是什麼？”細心地發現勳把一件東西放進了口袋內，我好奇地問。
能讓我想到勳會一個人神秘躲在這裡的原因，只有……
“收到情書啦？”我驚喜地靠過去，想搶走他口袋裡的東西，“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啦！”
“別鬧！”勳冷冷地說。
他越是拒絕，我越是好奇。
“如果不是收到情書，那就是勳要送出去的情書嗎？”我故意氣他，“快告訴我，要送給誰？”
我的手伸進了勳的口袋裡，手腕卻被勳握住。
“要是勳不好意思，我幫你送就好了。”笑着說。
“你就這麼希望我會喜歡上其他人嗎？”勳黯然地問我，“爲什麼？”
呃……看勳那張越來越臭的臉，我徹底否認了之前所有的想法。
“因爲像勳這樣完美的人，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啊，只要你不對她們太兇的話。”
“可我，只需要一個人喜歡就足夠。”勳握着我的手，低沉着嗓音，黑色的瞳孔沉在眼眶裡，不見蹤影，陰影過來，眼睛裡彷彿具有層層疊疊的顏色，我的視線消失在那顏色最深的地方。
呼！這樣的氣氛好壓抑……
我的手放棄了，在自己的大腦沒有完全空白前，拍了下勳的頭，笑着說，“呀，沒想到勳還是這樣專一的類型呢！呵呵，要是被你告白的女生聽見，一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啦！”
勳的手鬆開我，轉過身去，“找我做什麼？”
“啊！飯！”拉起勳的手朝神父那裡跑去，“要涼了啦！快點！”
今天的吸血鬼們也像往常一樣過着他們的學院生活，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今天有節課外活動課。
吸血鬼們活動的室外羽毛球場離櫻花林不遠。點點星光，映照着素馨的櫻花枝，一抹彎月掛在空中，白晃晃一片晶瑩。我和勳分別站在球場的兩端，監視着球場內的吸血鬼。
吸血鬼們對於這樣的活動興趣不高，偌大的球場裡只有不多的幾個人在裡面活動着。律坐在球場外圍的一個路燈下，正專心致志地看着手裡的那本書。風從律的髮絲間無聲地吹過，一片樹葉從他的頭頂飄下，律擡起手指，在樹葉落到書面上之前，夾住它，悄無聲息地將葉子化成粉塵消失在掌心內。
律繼續安靜地看着書，側臉的線條那樣柔和。我想到了和律一起看日出的那個屋頂，律當時看太陽的神情也是這樣專注溫柔。律……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看見顏色的原因；謝謝你安慰我；謝謝你還是十年前那個善良的吸血鬼；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