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浮雲繚繞,月光都隱在黑雲之後,一絲一毫都透不過來。
乙渾一人站立在書房的窗邊,窗外窗內俱是一樣的黑暗。
如今他可以說是整個大魏實際的帝王,軍政大權俱在她一人之手,而且他的各個得力部下都迅速地把持了朝廷的各部權利。
乙渾只差一個名份,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鮮卑人崇尚強者,沒有漢人那麼多的規矩。他從小就想當皇帝,那耀眼的皇座是他一生的追求。
年少時,太武帝的車駕經過,一瞬間萬人下跪山呼萬歲,太武帝坐於車中坦然而受的威嚴。從此,一個小小的種子便在乙渾心中種下,漸漸的發芽,長大!
乙渾喜歡最大的權利,喜歡最美的女人,喜歡最烈的美酒!這一切都是皇帝纔有的享受。所以他要當皇帝,羣車山呼萬歲,青史萬代留名!
他等了已經有整整三十年,太武帝在時,他動也不敢動,只能暗地裡積蓄力量。宗愛作亂時,他的羽翼未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機會滑過,那個比他小上一輪的少年登上了他垂涎已久的皇位。看着那個少年君主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威信;看着那個少年君主漸漸地把朝政大權抓在手中,漸漸地開始消弱勳貴宗室,漸漸地成爲衆人口中的明君。他再也等不下去,拓跋浚比他年輕太多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於是挑動柔然進攻邊境。挑動總是勳貴逼得拓跋浚不得不親征。然後在戰場上,神不知鬼不覺!他在軍中三十幾年,這次出征的又多是他地部下,他便是超越帝王的存在。
只是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少年帝王不敢置信的眼光。有時,一絲愧疚會莫明地浮現,他的確給了他足夠的信任。不過只是一瞬。要怪就怪你是皇帝,要怪就怪你是有作爲的皇帝。要怪就怪你輕易就得到了我苦苦追求的東西!
掃除了一個障礙,但是心底總是惴惴地,事情不會像心腹想得那樣一帆風順。他知道自己還震懾於皇宮的另一個主人。
馮寧,當今地皇后娘娘,太子的生母,他是從來不敢看輕的。一個前朝遺族,在父亡家敗的情形下。居然還能爬上皇后寶座,馮家也再一次從塵埃中重生!
那次手鑄銅人,小小的動作卻被化爲無形之中,他便敏銳地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她一定會是他走向皇位的一個大大的障礙。
乙渾深深一嘆,衆人只知他有勇無謀,無法無天,誰人知道他表面下地心思。就連他的得力部下也不知道。所以他可以用這副面貌窺得許多別人看不見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看不懂那個女人,無論怎樣的窺探都不行。自從他扶皇帝靈柩歸來,她的每個行爲都是符合一個聰慧女人的行爲,但是他總覺得應該不止這樣,難道她真的只有到此爲止嗎?終是他高看了她嗎?
還有今天在靈堂裡地一幕,是真心還是假意?
乙渾真是捉摸不定。煩躁地抓上窗臺。
不會的!馮寧再聰慧也是個無權無勢的女人,爲這一刻他已經等了整整三十年,他絕對不會輸的!
首先得先把源賀處理掉。源賀與他一樣出生鮮卑勳貴,一樣在軍中浸染三十幾年。在軍中無論人脈還是勢力威信,都幾乎與他不相上下,而且源賀手中還有一支京畿兵,當年便是這支軍隊助拓跋浚登位的。如今難保會舊事重演。這樣的人存在實在太危險了。
只是殺了他,恐怕軍中人心浮動,影響大事。
暗殺?恐怕也不行,源賀如果在這風口上死了。就算不是他乾地也是他乾的。更加不好。何況軍人喜歡光明正大,自己這樣做無疑是自己抹黑自己的形象。
收買?更是不行。源賀可算是整個天下對拓跋氏最忠心的人了,而且源賀已經是位高權重。他拿什麼去收買一個什麼都不需要的人!
無奈地笑笑,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能把源賀暫時調出京畿,待到自己坐上龍座,一切都是他說了算,再來整治不遲。
但是藉口呢?
他需要一個藉口,即使不完美!
“老爺。”貼身內侍輕輕地推門進來喚道。
“何事?”對一直跟隨的親腹,乙渾還是很厚待的,並不如外間所傳的那樣刻薄寡恩。
“今日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差不多時候了。”內侍忙說道。
“天不是還沒亮嗎”乙渾詫異地問道,說實在他實在不想去,看着一個四歲的小兒佔了自己地位置,雖然只是傀儡,但是心底還是說不出地煩躁和彆扭。這樣那個女人便有了大義的名份,可是他又沒有足夠地藉口不讓太子登基,畢竟人家是名正言順的父業子繼。要不是爲了將來能有更大的收穫,爲了將來能夠坐穩皇位,他早帶了一對人馬殺光那些反對他的朝臣和阻礙他的皇族宗室。狠狠地攥緊拳頭,小不忍則亂大謀!
“老爺,天已經亮了好一會了。”內侍雖心底有些奇怪,但還是恭謹地答道。
“是嗎?”乙渾回過神來,擡頭往外一望,卻被刺目的陽光刺得雙眼生疼,趕緊閉眼然好才慢慢地睜開,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大亮了。
“立刻更衣!”乙渾說完便往內室而去,內侍連忙緊步跟上。
“來來來,晗兒,讓孃親看看!”馮寧輕輕地拉過兒子。
拓拔晗身穿一身小皇袍,似乎有些不高興。板着一張臉,倒有些皇威初現。
馮寧身爲人母,豈能不知兒子心中所想,勉強笑道:“晗兒,今日是個大日子,切不可耍性子!”
“孃親,兒子不過是傀儡戲裡的人偶!”拓拔晗撇撇嘴。
馮寧神情一僵。隨即才問道:“誰告訴你地?”
“不用人告訴,兒子也能從衆人神情中看出來。乙渾現在已經權勢滔天,兒子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如此來,爹爹的大仇何日得報!”拓拔晗一股腦兒地把心中的煩悶說出。
馮寧驚得都開不了口,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天資聰明,可是如今看來怎麼已經有些聰明的妖魔化了,難道這是穿越的後果。不過這樣地後果,她很樂意接受。
這些念頭在腦子中一閃而過。隨即又想起無奈的現實,忙喝道:“如果你再這麼下去,孃親不只要爲你爹爹報仇,還要爲你報仇了!”
“孃親。”拓拔晗還是有些倔強。
“你以爲乙渾不敢殺你嗎?”馮寧痛心地嘆道。
“兒子是皇帝!”拓拔晗不服地反駁道。
“你是個沒有絲毫權力地皇帝!”馮寧說了重話。
拓拔晗一下在癱軟了下來,眼睛也開始有些紅紅的。
馮寧不忍地摟住他,安慰道:“這權力好比是一個大火球,技藝高超、精明謹慎之人可玩得十分得精彩;冥頑不靈、瘋狂貪暴之人玩此球必會自殘!孃親相信,乙渾必會玩火自殘!”
“那就這樣等着。我們不做點什麼?”拓拔晗眼睛一亮,滿懷希望地看向馮寧。
馮寧撫了撫他皺起的眉頭,笑道:“只要推波助瀾就好!晗兒呢,只要好好地做一個四歲的小孩子。”
“只是這樣?!我想快點爲爹爹報仇!”
“你以爲簡單啊,很難的,那麼多人盯着。還有孃親把曦兒也託付給你了,孃親真的顧不來了。”馮寧捏了捏拓拔晗的鼻尖。
“我已經是皇帝了,孃親不能再捏我了。”拓拔晗扭了扭身子。
馮寧一時氣結,又捏了好幾下:“就算你是皇帝,我還是你親孃!”
拓拔晗躲得有些狼狽,方纔埋進馮寧懷裡認輸。
馮寧緊了緊手臂,嘆口氣,但願快點結束。這樣晗兒和曦兒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
“娘娘,陛下,時候到了!”片刻之後。一旁張佑提醒道。
馮寧無奈地點頭。溫馨地時刻總是特別的短暫。
“晗兒,該走了。”輕拍拓拔晗的背脊。
拓拔晗伶俐地起來。馮寧還是不放心地囑咐:“一切跟着儀式來,不要多走,也不要多說!“
“孃親放心!“拓拔晗鄭重地點頭。何爲大何爲小,他還是知道的。
登基大典是自古以來最重要的典禮,標誌着舊統治者的結束和新統治者接管權力的開始。今日正是新皇拓拔晗的登基大典,氣氛十分嚴肅,乙渾特意讓其下地三千精兵分佈在格各個角落,以示皇室威嚴。可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四歲的皇帝不過是個傀儡,乙渾此舉便是爲了示威震懾朝臣和皇帝。前車之鑑,大家都學乖了,把不滿埋在心底。留得有用之身,纔有資格齊家治國平天下!
拓拔晗心中憤恨不已,但面上卻是孩童的天真,一步步地跟着禮儀而來。馮寧在旁總算放心地鬆口氣,口中默默地念着姑姑寫下的“忍!”
乙渾立於下面,鷹般的眼神掩藏在狂熱之下,窺探着周圍的朝臣。半響也沒有發現什麼,微微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放心還是無奈。現在地人心真是越來越難測了。
登基大典整整折騰了一天,又是宗廟拜祭,又是百官朝拜。饒是拓拔晗不同於一般的孩子,也有些面露倦色。馮寧在旁心疼不已,卻無可奈何。說實話她自己也累得夠嗆,厚重的朝服穿在身上,還要不吃不喝禮儀周正地整整站上一天,登基大典真的很需要體力和耐力。
終於到了最好宣讀詔書的時候,馮寧豎起耳朵,雙手緊緊攥住袖口。
前一道無非是大赦天下,封賞羣臣,安慰四方的必用詔書。
後一道則是尊皇后馮氏爲皇太后,皇帝親政之前在輔命大臣輔佐之下聽政。
馮寧面色如常,雙手卻一鬆;乙渾則面色一變,雙拳狠狠地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