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主任掛了電話，快步向總經理辦公室而去，腰身，微微有些彎。
總經理俞大明胖胖白白，雙層下巴，聽完鄒主任的報告，凜然道：“你是說，德成新來的諮詢師比上一個更不靠譜？”
看着不怒自威的老闆，鄒主任不敢隱瞞，低聲道：“不是諮詢師。聽說只是諮詢助理。很年輕，我看還沒有二十歲。”
“胡鬧！”俞大明很不高興：“不是說德成是全國性的公司嗎？怎麼能讓一個沒有二十歲的孩子當諮詢師，哦，不，諮詢助理。就算助理也不行，太胡鬧了。”
鄒主任陪着小心提醒：“主要是德成這態度。上次來的是一個諮詢師，我們投訴後，反而派來個助理，完全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嘛。”
這倒是。哪有越投訴來的級別越低的。古時候男子二十才弱冠，現在的孩子，二十歲父母還捧在手心疼得什麼似的呢，會做什麼諮詢。
俞大明翻開名片錄，抽出廖偉昌的名片，一個長途打過去。
廖偉昌到過這家公司，要是聽到俞大明還得在腦海裡搜索一下那是誰，要說澄旺，他立刻記起來了。
對諮詢師太年輕不相信？沒問題，把常雲山的電話告訴他，讓他自己打聽去，客戶說的更客觀。級別不夠？更沒問題了，重印一盒名片，十塊錢的事。
半小時長途聊下來，俞大明雲裡霧裡，有點拿不準了。難道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諮詢助理真的有廖偉昌說的那麼好？那怎麼還只是一個助理呢。
鄒主任待他掛了電話，問：“廖經理怎麼說？”
其實他在旁邊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俞大明指指自己大班臺上的電話，道：“你按我記的號碼打過去，問楊亦成的能力怎麼樣。”又道：“小心着點，我這新買的大班臺，閏中的，好幾萬呢。”
鄒主任陪着笑，輕手輕腳把電話機拿過來，雙手不敢碰到大班臺的檯面，就那麼半吊着撥號碼。
常雲山一聽有人打聽楊亦成，也不管對方是誰，口沫橫飛把車友以前怎麼個慘況，怎麼被德成的業務員忽悠訂了諮詢合同，怎麼被劉澈差點整得關門大吉，最後在楊亦成手裡奇蹟復活，現在月淨利潤七八萬元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訴鄒主任。
鄒主任像聽天方夜譚似的聽完，回頭不免誇張些講給俞大明聽。
如果這個什麼助理真的能讓一個快倒閉的企業起死回生，那麼德成派這樣一個人過來，倒也不怎麼離譜。
俞大明道：“你給他打電話，再約他過來吧。這次，對人家態度好點。”
鄒主任什麼人，賓主一場二十年，他怎麼會不清楚俞大明的個性。
鄒主任二話沒說給楊逸電話，語氣溫和了不少。只是通話沒三十秒便掛了，然後向俞大明彙報：“他說我們不需要請諮詢師，問我們是不是退款，如果想退款，他可以幫我們向公司申請。”
開玩笑的吧，有哪家買空賣空的公司收到錢後還肯往外掏的？俞大明道：“你沒聽錯？”
鄒主任點頭：“他就是這麼說的。”
俞大明掏出支菸，鄒主任忙給他點上，靜立一旁。
一支菸吸完，俞大明才蹙眉拿起話筒問：“號碼多少？”
鄒主任忙朝電話機上按按鍵。
一陣彩鈴過後，響起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你好，請問哪位？”
楊逸第二次看到這個號碼，脣邊便浮起一抹譏笑，你不是想晾晾我嗎？行啊，那就晾着吧，誰怕誰。
他把對鄒主任說的話再重複一次，然後表示現在很忙：“我手裡頭的項目很多，一時抽不出時間。我看，還是退了款的好。”
哪有賣家上趕着退款的？俞大明心裡懷疑，更加不肯了，他爽朗地道：“你昨天過來，我們本來得見見面，只是剛好有一個梅國的客戶過來，我實在抽不開身，只好讓鄒主任陪你了。他沒怠慢你吧？”
“沒有沒有，”楊逸的聲音聽不出一絲不滿：“貴廠的情況我昨天基本已經瞭解了。聽說生意很好，我看就不用我們過去了吧。”
生意是很好，俞大明道：“你不知道啊，我是貨如輪轉卻賺不了幾個錢。”
楊逸表示理解：“紡織行業利潤是薄了點，主要還是賺點退稅對吧？”
這他也瞭解？俞大明的語氣開始溫煦如三月風：“損耗很多，如果沒有退稅，還虧本。做得越多，虧得越多。”
楊逸便輕輕笑了笑，以你這麼渣的管理，苛刻到沒人性的對待員工，不虧就沒天理了。
俞大明聽到楊逸的笑聲，臉皮脹了一下，才道：“楊老弟啊，你是不是有辦法幫幫我？”
楊逸的聲音很誠懇：“辦法是有的，只是我沒時間啊。要不，你請別的諮詢師過去？”
別的諮詢師，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嗎？
俞大明當然聽得出楊逸在敷衍他。掛了電話，他親自撥給常雲山，問：“常總，我能去你生活館參觀嗎？”
常雲山問：“是想了解亦成的事嗎？”
俞大明猶豫了一下，坦誠道：“是。”
常雲山道：“我下午有空，你過來吧。”
吃過午飯，俞大明帶着鄒主任，開車直奔永慶，在車友生活館喝了一下午茶，順帶着參觀了車友生活館，見識了車友生意有多麼的好，臨走之前，買了一堆汽車配件。
第二天，俞大明破天荒地一大早從牀上爬起來，親自開了他那輛寶馬趕到德成。
劉澈躲在樓梯間跟廖偉昌通話，追問任命書什麼時候下達。
廖偉昌心裡厭煩，語氣便不怎麼好，道：“我會盡量幫你爭取。我現在要去開會，就這樣吧。”
儘量爭取，也就是不一定有。劉澈一顆心墜入冰窖。風聲他早就放出去了，要是最後沒能升職，或者升職的人不是他，他豈不是讓全公司的人笑話死。
升了經理，除了翻一倍的基本工資，諮詢師們的提成，他有百分之三的管理獎勵。物質還是一回事，名片上印上經理，下廠時客戶也會另眼看待，態度熱情是少不了的。最最重要的是，經理大小也是官啊，說出去，在親戚朋友中挺有面子。
在一家全國性的大公司當經理，嘖嘖嘖，他可以想像親戚朋友看他的眼光是多麼的不同。
可是這一切，有可能就這樣沒了。
廖偉昌前幾天還答應得好好的。怎麼短短几天功夫就變卦了呢？這裡頭髮生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呆立半晌，他撥了另一位在總部的同事的電話。
同事道：“我沒聽說這事。要不，我幫你問問？”
腳步沉重從樓梯間出來，差點撞上在公司門口東張西望尋找德成招牌的俞大明。
俞大明從電梯出來，想抓個人問問，找不到人，只好繞着電梯轉圈。這一層一共有四家公司，都在進門處設立前臺，大字招牌豎在前臺小妹身後的牆上，他一時沒發覺，很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
聽說找德成，劉澈問：“德g?rén很多，你找哪位？”
俞大明道：“我找楊亦成楊老師，他有在嗎？”
楊亦成！劉澈腦中電光火石一閃，會不會升職的事是他攪黃的？
俞大明奇怪地看着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怎麼一聽楊亦成的名字便咬牙切齒？楊亦成怎麼他了？
開完早會，約訪成功的業務員們收拾收拾三三兩兩出來，路過兩人身旁時瞥了他們一眼，朝電梯門走去。
俞大明拉住其中一人：“請問德成在哪？我找楊亦成。”
“你找楊亦成啊？”被拉住的人轉身道：“他在公司呢，我帶你去。”
這麼熱情。
俞大明進德成大門前回頭看了劉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