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寒當然不會相信雲輕染是單純地要和她敘敘姐妹之情,雲輕染不給她一杯毒酒喝就是好的了。
不過,既然雲輕染特意請了太后出來來壓她,她也不方便把雲微寒扔開自己走。
雲微寒冷哼一聲:“好吧,那我就來好好聽聽華貴人你的心裡話。”
從慈寧宮到春容閣,距離不能算太近,不過也不算很遠。
今天是中秋節,宮中到處都懸掛着各種精緻的燈籠,每個宮女都穿着新制的秋裝,來來去去滿面笑容。
不管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在主子們過團圓節的時候,誰也不敢觸黴頭,說自己想家、想親人。苦着臉伺候主子,那就是找死。
雲微寒帶着萬壽,雲輕染帶着采薇,兩主兩僕在宮燈照耀下,緩緩向着春容閣走去。
雲微寒面冷如冰,雲輕染也閉嘴不言,一直保持沉默到了春容閣。
春容閣門前懸掛着兩個大大的彩色燈籠,長長的穗子在夜風中微微飄動。
宮女們見主子回來,連忙打開門恭敬地肅立在兩側。
雲微寒目光轉動,打量着小院中的佈局和地勢。
中秋時節,很多樹木都開始落葉凋零,不過春容閣中的樹卻一片繁茂如同夏日,甚至還有繁花在枝頭綻放,好像季節的腳步在這裡停滯了一樣。
但是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看來,那些綠葉卻是大量綠色綢布製成,一片片綁在了樹枝上。
包括那些花朵,也都是用各色綢布做成的。
雲微寒收回了目光,雲輕染院子裡能夠有這樣奢華的佈置,也可以看出來賀清韶平時對於她的寵愛。否則宮裡這些捧高踩低的人,怎麼會那麼精心地給她製作這些樹葉和花朵?
不管這種寵愛是因爲什麼纔得到的,雲輕染已經取得了同批入宮者之中的莫大優勢。如果她老老實實地當她的華貴人,全心去討好賀清韶,也說不定有一天賀清韶會突然發現他其實早就習慣了這個所謂贗品的存在。
爲什麼人不能珍惜自己眼前擁有的,非要去做一些可能將所有籌碼都賠光的危險賭博呢?
“姐姐看妹妹這裡,可還能入眼?”雲輕染笑着問道。
雲微寒並不說話,只是掃了雲輕染一眼,意思很明顯,她可不是來和雲輕染討論春容閣的裝修問題的。
雲輕染的笑容滯了一滯,暗中咬着牙想道:且讓你再威風片刻,等過了今天,再看你有什麼下場!
想到這裡,雲輕染的笑容更甜了,她甚至試圖再次挽住雲微寒的胳膊,卻被雲微寒毫不留情地閃開了。
雲輕染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被春容閣正房門口的兩盞燈籠照得清清楚楚,看起來楚楚可憐:“姐姐,你還在怪我?”
雲微寒不想在這裡配合她表演,冷着臉說道:“華貴人請太后下旨,讓本王妃陪你來這裡,就是爲了和本王妃算賬?”
雲輕染連忙搖頭,滿臉悽惶:“姐姐,以前是我錯了。我在庵堂裡讀經唸佛,反思己過時,已經認識到了我之前的錯誤。我不敢乞求姐姐的原諒,因爲我之前的所作所爲實在是無可饒恕。”
雲微寒見她站在院子裡就開始了表演,不明白她是想讓誰聽見看見。
但是,雲微寒卻不會乖乖配合她的。雲微寒站在原地,聲音冷漠地說道:“你知道自己無可饒恕就好。我想就是再仁厚的人,也很難對一個從小就用各種手段想要害死自己的所謂姐妹產生任何好感。我沒有讓人殺了你,而是將你送去庵堂裡,已經是顧念着你我好歹是同父姐妹了。”
“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行爲有多麼讓人厭惡,就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接近我,更不要跟我提什麼姐妹手足的話,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害死我以便搶走我未婚夫的妹妹,實在是讓人無法產生什麼感情。”
既然雲輕染要在外邊表演給人看,那她就把雲輕染的醜事拿出來講一講。
雲輕染羞愧地低下了頭:“姐姐,那是我年少輕狂、驕縱無知,做下了這種傻事。沒想到給姐姐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她擡頭看着雲微寒,“不過,姐姐如今是定南王妃,比之前嫁給虞狀元不知道風光多少,也算是因禍得福。”
這話說的,真是一個接一個的陷阱。
字裡行間,隱隱約約暗示着雲微寒現在還對和虞顯之的婚約作廢而不甘心,因此纔對雲輕染銜恨於心,不肯原諒。
雲輕染這是想着如果讓凌玄翼或者文柔公主聽見,就會產生雲微寒心中還惦記着前任未婚夫虞顯之的誤會?真是太想當然了。
雲微寒冷笑道:“那麼,我倒還是要多謝華貴人了?”
雲輕染連忙搖頭:“不,不,是妹妹的錯。只是,妹妹只希望姐姐如今已經找到了如意郎君,就將這段過去揭過去吧,不要再和妹妹計較了。姐姐,可以嗎?”
雲微寒看着雲輕染站在門口就是不進去,非要在外邊跟她翻這些陳年舊賬,不由挑了挑眉毛:“那你帶着虞三娘要給我喝美人淚的事情,也可以揭過去不計較嗎?”
雲輕染兩隻手在胸前扭在一起,一副可憐無措的模樣,咬着下脣說道:“姐姐果然還在恨我。我不怪姐姐,因爲這些確實都是我的錯。可是,我如今悔改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姐姐就不能看在我們已經是彼此身邊唯一的親人的份上,原諒我嗎?”
雲微寒冷笑道:“原諒你?如果我們反過來,我把你對我做的事情都對你做一遍,你會原諒我嗎?”
雲輕染目光哀愁地轉過頭,沒有回答,輕聲地說道:“姐姐,我們進屋說話吧。”
這是想要說的、想要讓人聽的,都已經說完了?所以可以入內了?
一直垂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宮女掀開門簾,讓她們兩主兩僕走了進去。
房間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內中佈置得十分精美。
嵌玉百鳥屏風用各種色彩的玉石拼接鑲嵌而成,景泰藍纏枝美人瓶華麗精美,內中插着幾枝半開半閉的秋菊。
紫檀木的傢俱,軟綿綿的地毯,無一不透露着主人在後宮中的地位。
繞過屏風,來到裡間門前,采薇恭敬地掀開門簾,自己卻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萬壽想要跟進去,雲輕染卻說道:“姐姐,讓你的侍女在外邊等着吧,我們姐妹二人說說體己話。”
看到雲微寒審視的目光,雲輕染坦然道:“姐姐的身手,我早就領教過了,哪裡還敢有什麼心思?再說,人就在門口,有什麼事情,不就是姐姐一句話就能叫進來?”
雲微寒淡淡一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體己話要跟我說。”她頭也沒回地吩咐道,“萬壽,你就在外邊等着吧。”
萬壽應了一聲,站在采薇對面,一左一右守在裡間門外。
裡間面積更小,不過陳設更加精美,應該是雲輕染平時起居之所。
博山爐中的香菸嫋嫋升起,傳來清新的香味。
靠窗的大炕上,擺着雞翅木的案几,上面擺着一局殘棋。
繡着華麗圖案的迎枕錯落地擺在炕邊上,看起來十分溫暖。
雲輕染在炕上坐下,帶着幾分笑意說道:“姐姐快請坐。妹妹多次想要請姐姐過來敘話,都被姐姐拒絕,今日總算是得償所願,也算是應了中秋團圓佳節的這個景兒了。”
雲微寒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面色十分冷淡:“我是不明白,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性格,絕對不是什麼圓融隨和的人,以你之前對我所做的事,我不殺你,你就該離我遠遠的,保住自己的命就算是好運。爲何你非要三番五次來騷擾我,難道真的非要我取了你的性命才甘心?”
雲輕染臉上的表情帶上了幾分譏嘲:“我怎麼會不知道姐姐的厲害?母親被姐姐送進詔獄,死得無聲無息,連個屍體都沒見到。妹妹在庵堂裡,都逃不過姐姐你的手,一夕暴斃。姐姐想要殺我的話,我相信,我也毫無反抗能力,只有一死。”
雲微寒見她終於不再裝出姐妹情深的樣子,覺得舒服多了。
既然是來報仇的,那就好辦了。不過就是看誰手段更高妙一些而已。
她向後靠在迎枕上,毫不在意地說道:“王寶珍死在詔獄,和我有關係,我承認。不過,雲淺薰的死,我一無所知,你別算到我頭上。”
雲輕染猶疑地看着雲微寒,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
雲微寒哼了一聲:“我有必要騙你?”
就算是殺了雲淺薰,雲輕染又能將她如何?不過當初既然讓太后送她們姐妹入庵堂,就是不打算動手殺她們。
至於誰殺了雲淺薰,雲微寒冷冷一笑,自然是將雲輕染撈出來的那些人。
不殺雲淺薰,雲輕染怎麼會感受到危機逼近,怎麼會乖乖模仿自己的言行,怎麼會聽話地當一個贗品?
雲輕染似乎也想明白了什麼,她的臉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看向雲微寒:“你說不是你殺了妹妹,我信你。”
“不過,我們終究是不可能做一對好姐妹了。”雲輕染坦白地說道。
“你知道就好。”雲微寒淡淡道,“我是不會和你有什麼姐妹之情,如果你來招惹我,我也不會管你的事。如果你又來耍什麼花樣,這一次,我可是要親手取你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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