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魯忽然大笑起來,他一把抓下頭盔扔得遠遠的,掉了一半的盔甲也扯了下去,似乎覺得不過癮,乾脆撕掉了衣衫赤膊上陣,也不管胸前的傷口還在流血不止。
“老子在綠柳鎮一呆就是小二十年,做夢都想着像劉元帥手下的邊軍那樣能上陣殺頭下馬喝酒,可惜這麼多年也只做到了下馬喝酒。”王魯喘着粗氣,“好不容易有了立戰功的機會怎能放過,若是被這兩隻老鳥嚇破了膽,那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家鄉父老。”
再過上幾年,王魯就可以回家養老了,但是他總覺得遺憾,人家將軍白髮的時候,手底下不知道斬過多少敵人的腦袋了,再不濟也是手下虎狼之士成羣,哪像自己,戍邊這麼多年一場仗都沒打過,手底下的兵士一個個也都贅肉橫生的不像個樣子。
即使這樣,只要王魯一聲令下,這些士兵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前去,哪怕是送死,最多也只是有些猶豫罷了,軍紀早已經刻到了他們的骨髓裡,多年的懈怠也不會將其抹去。
要說不怕那是假的,即便是心中有畏懼,也沒有一個人想要逃跑,堂堂的帝國被兩個老頭子欺到自己的地盤上撒野,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表明態度,哪怕被幹掉至少也要濺他們一身血,這是身爲軍人的責任,與勇敢無關。
一隻大手忽然抓住王魯把他向後扔了出去,阿蠻和斬空的想法一致,不想讓這裡的駐軍陪自己一起去死,禍是他們引過來的,沒有理由連累其他人。
“如果你一定要帶着你的兄弟們送死,至少也要等我們倒下之後。”斬空回頭冰冷的說道,“不要讓我看到你們愚蠢的勇敢。”
雖然明知道王魯是出自一番善意,但是斬空依然不希望有人爲自己去死,拖累了阿蠻已經覺得過意不去,如果綠柳鎮的軍士也被屠戮一空,那可真是天大的罪孽,即使沒有勝算,他也希望自己去拼一拼。
鬼七鬼八顯然要比攔阻他和阿蠻出城的那個華服老者要強上不少,看來是已經是站到巔峰的修行者,雖然斬空和阿蠻一個是天才少年,一個是體若金剛,仍然無法與之相比。
王魯終於決定接受阿蠻的好意和斬空的勸說,------儘管勸說的語言聽起來有點刺耳,他攥緊長槍站在那裡,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如果斬空和阿蠻戰敗身死,那麼無論如何他都要帶着兄弟們衝上去拼命。
他這樣想一方面當然是爲了天都的容易和軍人的尊嚴,另一方面,如果眼看着國師府的兩個大人物死在眼前而毫無作爲,那接下來的懲罰或許比死亡還要可怕,王魯可不覺得皇家會放過自己和這些兄弟。
“我知道了,你的劍有古怪。”阿蠻擦了擦嘴角的血大笑起來,赤着的上身血跡斑斑看起來很是狼狽,但他的樣子卻很開心。“震傷我自己的正是我自己的真氣,你只不過是用那把劍在反彈而已。”
修行者中的武師和普通的武夫之間的區別
就在於,前者的武力來自於氣海中的真氣,而後者大都是操縱肌肉的力量,兩者間的差距非常巨大,只有入境之後的武者才能將內力轉化爲真氣,完成一次質的飛躍。
所以同是武師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比拼的除了速度和技巧,當然就是真氣的磅礴程度,絕不會只靠着肉體的力量去對敵,那就像是拿着衝鋒橋不扣扳機卻當燒火棍使一樣。
阿蠻就是這樣做的,直到被震開幾次臟腑受傷之後才明白,並不是看起來並不魁梧的鬼八強大到面對自己的強攻連腳步都不會移動的程度,而是他手中的那把劍很特殊,居然能夠反彈對手的真氣,所以剛纔將真氣灌注於巨劍的阿蠻只是頑固的在和自己拼鬥而已。
他的身體雖然強悍,終究是扛不住自己的攻擊力,於是便傷上加傷,如今想明白了這一點,阿蠻開心極了,既然如此,不用真氣就是,就如同最下等的那種武人一樣,去用肉體的力量說話。
巨劍帶風的呼嘯而下,這次鬼八沒有硬碰硬的去接,而是閃身避過,揮劍反擊,阿蠻毫不理會的巨劍作錘砸了過去,鬼八後退,巨劍落空,而他的一道劍氣已經在阿蠻的肩頭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本來鬼八是想一劍卸下阿蠻的手臂,不過阿蠻的身體強度超過了他的想象,他的劍氣只能入肉三分而已,眉毛跳動,鬼八終於覺得這個寒荒奴還不算是太弱的對手。
他的動作證明了阿蠻的判斷,於是大個子絲毫不去理會身上的傷口,揮舞着巨劍狂攻不止,而鬼八躲閃騰挪,阿蠻的攻擊碰不到他的衣角,自己身上的傷口卻越來越多。
斬空無暇去幫阿蠻,他極力的運轉真氣,卻發現沒辦法像對付華服老者那樣發出致命的一擊,那次強提真氣的後果是經脈俱損,導致今日對敵時戰力無法全部發揮,更不要說故技重施的發出必殺的劍氣。
“你不會是想等着這寒荒奴身首異處之後再來找我拼命吧。”鬼七也不急着動手,銀線重新回到他的手上纏繞,饒有興趣的看着斬空一籌莫展。殺人也可以有樂趣的,看着敵人絕望的臉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阿蠻雙目有神的執着進攻,全身上下數十道傷口已經讓他變成了一個血人,可是他的攻勢依然不減,或者是隻有死亡才能讓他的動作停頓。
如果想殺死阿蠻的話,鬼八完全可以不必周旋這麼久,可能是受到鬼七的影響,他忽然也生起了貓玩老鼠的心思,也或許成爲上官家的供奉這麼多年,連一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如今戰神殿也被併入幽冥殿,以後需要出手的機會就更少了,所以他很珍惜這次機會,於是決定很仔細的殺人。
斬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王魯卻看不下去了,明擺着阿蠻再撐下去只會流血而死,而斬空也是束手無措的模樣,既然如此,要死便大家一起死了吧。
長槍一頓,正要準備帶着兄弟們選擇壯烈的王猛還沒等把
命令喊出口,那邊忽然有了變化,鬼八橫飛了出去,就像是一團被拋掉的抹布。
浴血的阿蠻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但他手中的劍依然穩定,不然也不會把鬼八橫拍出去,一口鮮血控制不住的噴了出來,鬼八木然的臉上終於帶有了一絲情緒,那是懷疑,也是憤怒。
鬼七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手腕一抖,銀線立刻跳動如昂起頭的毒蛇,可是下一刻他便停止了動作,眼睛慢慢的移到了斬空的身上,因爲他感覺到一股殺機,強大到讓他能嗅到死亡的味道。
“好陰沉的心思,爲了示弱讓我們大意,你居然眼看着過百的軍士死在眼前。”鬼七再無一絲笑意,眼神陰狠如狼,“只不過就憑這一點,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麼。”
斬空還是一動不動,只是他手中的劍已經揚起,直指着鬼七,強大的氣機凝而不發,卻讓修爲如鬼七者也不敢輕舉妄動。
“故意示弱是真的,我的這一劍能威脅到你也是真的。”斬空臉上的激動憤怒冰冷都消失不見,換上的是貴族一般的從容冷靜,這纔是他的真正面目。“如果一上來就全力以赴的話,我們當然不是二位的對手,所以必須創造機會,等待機會,我聽說向你們這種所謂的巔峰強者,大多無聊到極點,遇到弱者難免會想戲耍一番。”
斬空的手臂伸得筆直,劍身紋絲不動,連最輕微的抖動都沒有。
“遺憾的是,這次被耍的人是你們。”斬空下了結論,鬼七抖動着嘴脣無言以對,阿蠻大步的走向數丈外腰好像都已經伸不直了的鬼八,殺意盡顯。
很安靜,除了阿蠻的腳步聲以外,周圍沒有任何聲音,王魯卻連腳步聲也聽不到,他只是覺得有些冷,血液似乎都要凍住。還有些可笑,早聽說國師府盛產怪物,自己卻蠢到用自己兄弟的命想去做些什麼。
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怪罪,斬空早就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參與到這次的戰鬥中來,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原來這兩個人早就有了計劃,王魯很想笑卻笑不出,本來自己的兄弟是不需要死的,卻是以爲他的自以爲聰明,葬送掉了過百的兄弟。
於是王魯沉默,他只能沉默,他的兄弟們和他一起沉默着,原來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丑,就算豁出命去,也只能是影響別人計劃的累贅,就算是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阿蠻沒時間也沒心思去理會周圍軍士們的想法,他走到鬼八面前二話不說揮劍就斬,速度比剛纔快上一倍有餘,巨劍在他手裡如同沒有重量般的上下翻飛,鬼八閃了幾次之後不得不揮劍硬擋,結果是踉蹌着連退數步臉色更加蒼白。
在逃亡的路上,一切安排都出自斬空的計劃,今天也不例外,若是阿蠻這種直腸子,肯定是跳出來大喊一聲便合身撲上去放對兒,纔不會考慮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耍心眼兒不是阿蠻的本事,用手中的巨劍說話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