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寂寞成殤(二)

“我知道,一直以來你所愛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儘管明白,可我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期盼,當你說要嫁給我的時候,你知道嗎,那是我平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當看見你爲我披上大紅嫁衣,我心中的喜悅勝過世間給我的一切,你總說我長得太美,太妖孽,其實不然,我亦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你反悔了,要跟我和離……”

“不會的,這一輩子都不會的,就算你要和離我也不會答應!”沐清不斷的搖頭,生怕懷中之人不相信,清澈的眸中盡顯真誠。

他笑笑,有些無力,黑眸開始渙散,眼神飄忽不定,但仍舊可看的出他是在極力的想望清她的面容,沐清心中一陣酸澀,淚水掉的更加兇猛。

一顆顆,滾燙如火的滴落在他面頰上,鹹澀,苦味,他說,“清兒別哭,你一哭,我的心就會痛!”

“好,我不哭!”沐清胡亂的抹一把眼淚,可無奈,不管她怎麼擦拭,那滾燙的淚水都如斷線的珍珠,落個不停。最後弄得懷中之人勾脣淺笑,他欲擡手,替她拭去眼淚,可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山頂的這些日子,沐清幾乎每時每刻都守着那紅衣男子,而上官鈺則整日裡呆在山洞裡發呆。

隨着時日的增加,樓清水的寒毒愈加的嚴重,面頰消瘦如骨,眼窩也深深陷進去,沐清每每看到都難免忍不住一陣酸澀,他曾經是那樣一個美好而不染纖塵的男子,如今卻變得如此頹然。

寒毒將他折磨的幾乎不成人形,原本嘴角帶笑,一覽清輝的人兒,此刻,卻消瘦不堪。

手指,輕輕觸碰他的枯燥乾涸的面頰,帶着不捨與滿心的痛意,一遍遍撫摸。

還有那失去了光澤的滿頭銀髮,沐清想要幫他梳理一番,卻不想,手指剛觸及,就有一縷白髮沾手而下。

她再去觸碰,那髮絲如凋謝的樹葉,隨手掉下。沐清顫抖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落,聲音哽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的心,從未這般痛過。面如死灰,曾經那樣一個美好的男子,如今卻變得如同乾屍一般,短短几天的時間,原本白皙透徹的肌膚,現在已變得暗黃枯燥,那滿頭銀絲亦是如同曬乾了稻草,隨手沾一下,便會掉落。

沐清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時還是俊朗風清的一個人,現下卻變得如此令人心寒。若不是那具身體還僅留的一絲餘溫,她都快懷疑那熟睡之人是否真的活着。

她的指尖,顫抖而又膽怯的伸向他那早已枯萎的髮絲,慢慢梳理,可不管她怎麼的小心翼翼,那髮絲如脫落了毛皮,直往下掉。

再也忍不住的將他擁進懷裡,沐清痛聲大哭。

懷中之人亦感覺到她的顫抖,瘦的皮包骨頭的手指,緩緩擡起,原本飽滿而紅豔的薄脣,此刻已乾涸的不成樣子,空洞無神的雙眸充滿絲絲痛惜,他聲音虛弱且無力,“別…別哭了,清兒!”

一直沉浸在痛苦中的沐清終於慌過神來,趕緊轉眸,看向懷

中氣虛不穩的男子,勉強展顏一笑,“你醒啦!”

“清兒……你別難過,生死有命,我今生能有你這樣的一位女子嫁作妻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死後,你將我的骨灰灑向大海,就去找那個男人吧,他是真的愛你!”他的眸中,亦帶着深深眷戀與不捨。

沐清激動的搖頭,哭腔着聲音,“不,你不會死的,我們還要一起隱居,一起看日落日出,你曾經答應過我的,怎能食言?”

他笑了,沒有往日的妖冶動人,卻帶着一抹滄桑淒涼,“來生吧,許我來生,我定與你一起隱居深山,年年日日,看海棠花開,雲捲雲舒可好?”

沐清仍舊搖頭,“不好,今生的誓言就應當今生完成,樓清水,我不准你死!”

見她固執的像一隻小牛,他心知,再多說也無用,便伸手去撫她的髮絲,失去光彩的黑眸充滿柔情,乾枯的面容亦帶着濃濃癡戀。

沐清快要分不清,曾經,無數次在夢中,那大片大片的叢林,有着一位身着白衣,面容俊朗的男子,帶着滿身的風塵僕僕,一覽清輝,望向她,原本疏離而美好的黑眸,瞬間變得癡纏而沉醉。

她不知那究竟是他還是上官鈺,如今,她心裡想的唸的如數是這個嘴角帶笑,邪魅肆意的男子。

那雙帶着濃濃不捨與眷戀的手,垂落下來時,沐清再也忍不住的嘶吼,“啊——”

懷中之人,安靜祥和的躺着,嘴角處的笑靨,仍舊還在,只是那僅剩一絲的餘溫也被這風兒吹散。

“睡吧!”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沐清手指顫抖的一遍又一遍撫摸着懷中之人,目光亦如他之前一樣,帶着無盡的愛戀與濃濃不捨,就這麼凝視着他,想要將他望進眸底。

她痛聲哭喊,直到聲音嘶啞再也喊不出時,才停止了哭泣,只是那掛在面龐的兩行清淚,早已被風吹得幹了,只留下兩行痕跡,證明,曾經她是有多用力的哭過,痛過!

懷中之人,至始至終都是那麼安靜隨和,嘴角處的微笑還在,只是那黑亮如墨的眸子不再妖嬈嫵媚。

沐清抱着他,神情專注,寒風呼嘯,吹動她垂在身後的三千髮絲,在這冰冷的雪山裡,盡情的舞動,跳躍。

思緒萬千,回憶一幕幕重現。

猶記得那身着紅衣,紅脣上揚,鳳眸微眯,站在桃花樹下,靜靜撫琴。美得如修行千年的狐妖,令人心悸。

從第一次的偶然相遇,到後來的兩次相救,冥冥之中,他們的命運早已緊緊牽扯在一起。

依稀記得,那次,她扮作男子,混入青樓,心高氣傲,亦衝着那受衆人贊捧的花魁,她不知,從那次錯誤的相見之後,他們之間便有着一抹牽扯不開的羈絆。

第一眼見到男扮女裝的他,她的眸中是驚訝的,本以爲自己已經是這世上傾國傾城的女子,卻沒想到在他的面前,自己連一個跳樑小醜都算不上,若不是後來虞闌兩國交戰,她縱身樓下,被他所救,恐怕這一生,她都不會知道,那日在青樓贈與她金

牌的女子竟是個男子!

直到如今,每每想起那嘴角染笑,美得纖塵不染的紅塵女子,她的心都會忍不住悸動。

本以爲像他那樣慵懶不羈,桀驁不馴的男子應當整日流連在花叢中,或是什麼江湖浪子,卻不想在康王府的那一日,她親眼看見那個來自翼國的公主與他有着一模一樣的面容,那一刻,她才恍惚,瞬間明白些什麼。

原來,一直在她身邊溫文爾雅,救了她的男子竟是翼國的王。

若說之前他男扮女裝已是讓她震驚,那之後的一國之君的身份更加讓她不能相信。

帶着滿心的憤怒與怨恨,她就此踏入那重重的深宮院牆,亦活的小心翼翼,步步爲營,從小小一名妃子升到萬人敬仰的皇后,本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後在闌翼聯誼,攻向帝都,兵臨城下,她一襲紅衣霓裳站至三軍之中。

而他,亦是同她一樣,身着大紅羽衣,高踞馬上,鳳眸微眯,妖嬈萬分。

兩人的衣服的色澤一樣,這算不算是緣分呢?

爲了逼迫虞帝與城下三軍議和,她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

當看到那城上之人目露驚恐,她心知,自己賭贏了,可她亦看見那身着紅衣男子,妖嬈的鳳眸,如失了色彩般,沉痛悲絕。

自此三國和諧,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而她的命應當就此落入塵埃吧!

可她沒想到的是,那個已經出手相救一次的紅衣男子會再一次救醒她。

她以爲他救她本事舉手之勞,便決心回去虞國,若不是慕容林跑來告訴她,他的兩次相救,是用命換來的,估計她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

帶着深深的自責與怨念,她跋山涉水,連夜趕路,終於趕到了翼國,再次見到他,她的心缺失的一角終於還原了,心中被滿滿的欣喜佔據,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他早已住進她的心裡。

當她說要嫁給他時,明明是在他眼中看到由震驚變成喜悅,可他卻說,她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事實上,她沒有委屈自己,她一直覺得如他這般孤傲冷清的男子,應當不會爲哪個女子而停留,她想要嫁他,擔心他會拒絕,她便說要娶他。

終究執拗不過,他才點頭答應。

爲他披上那大紅的嫁衣,她的心是悵然的,恍惚中還有一絲期待。

畢竟他是那般的不食人間煙火,而她卻是嫁了三個男人的女人。

隱居的那段日子算是她從穿越以來過的最開心的時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與星辰相伴,山水作陪,倦了便睡覺,醒來就微笑。

那麼一段卷美如畫的日子,是她今生最難忘的一段記憶。

可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短暫,老天終究是看不得她過得很好。

當親眼看着他生命一點點消逝,如風兒般,那麼輕盈,她的心,痛的不能呼吸。

若說,今生她與他有緣無分,那麼來生吧!

許他來生,她必定願意做他口中的那個唯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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