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8

車子很快行駛到商場內的地下停車場,室外的暗夜被亮眼的白色燈光取代,引擎聲音減小,車子已經停穩。

溫琦轉頭看一眼賀祝維,此刻的他像是魚兒上岸,脫了水一般,周遭死氣沉沉。溫琦用手肘頂了頂他,提醒道:“我們到了,下車吧。”

賀祝維低着頭,從剛纔向許赫道歉之後,他便一直是這樣的狀態,直到溫琦出聲,他才愣愣地看一眼她,接着打開車門,獨自下了車。

溫琦從未見過賀祝維這樣的狀態,也不多說話,一個人封閉在自己的空間,什麼反應也沒有,生怕他因此想不通,立刻跟了上去,走去他的身邊。

沒等溫琦寬慰的話說出口,賀祝維突然猛地擡起頭,眼睛用力眨了眨,大步跨到駕駛座車窗前,敲了敲車窗。

許赫把車窗搖下,就看見賀祝維一副看淡生死,倔強又堅定的眼神。

“我有話要對你說。”賀祝維將臉湊過去,幾乎把頭都塞進車子裡。

“……?”許赫被驚了一下,頭往後縮,聲音仍控制地很穩,“你說。”

“之前的事情我們算是兩清了。雖然我對你很有意見,但我也是很講道理的人。我們之間的事是我們的事,你上回去找我老爹告狀,這就太沒有道理了!這樣,我們來清算一下,是不是你也該給我賠個不是。不過許總你堂堂一個總裁,肯定也不願意對吧。不然就這樣,我最近被拉着去老爹手下公司做事,憋得慌,不如你去跟我老爹說一句,讓我去你那怎麼樣?”

“……”

賀祝維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話,許赫聽得頭疼,不過還是捕捉到其中的關鍵信息,疑惑地掃向面前這張放大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的臉,實在無法將這張臉與他本人說出的話結合到一塊。

反差太大。

許赫饒是很淡定地聽完了他一車子咕嚕話,也有點難以控制表情,差點脫口而出。

賀祝維像是剛剛什麼事的沒發生一樣,竟然厚着臉皮讓他幫忙?不僅如此,他一口氣說出來後,還一副有商有量的樣子,掃了掃額前的劉海,許赫頭一回感到什麼叫無力。

“你想來我的公司?”許赫穩了穩身子,確認他沒理解錯。

“許總,怎麼樣?我相信你不計前嫌,會幫我的吧。”賀祝維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爲難你?”許赫沒有相信賀祝維的片面之詞,他心裡準是另有目的,於是試探道。

“你大人有大量嘛,而且我們的許總成天那麼忙,哪有時間來爲難我這個小職員。”賀祝維像是早就想好了說辭一般,回答得滴水不漏。

許赫低眼看了看時間,他不想再在這浪費時間,賀祝維有什麼小心思他也沒必要去琢磨,不再繞彎子,道:“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現在拒絕未免不講人情……”

“那你是答應咯。”賀祝維連忙接下話茬,不給許赫說下去的機會。

“……”許赫擺擺手,轉正身子,不再看賀祝維,啓動引擎,車窗緩慢升起。

賀祝維眼見許赫要走,退後一步,朝車子揮了揮手,眼睛滴溜溜地轉着,他就當許赫已經默認答應了。

溫琦還不清楚賀祝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竟然主動和許赫談了有一會,直到現在車子才緩緩駛離。

她走到賀祝維面前,望了一眼從停車場開出的車尾,又盯向賀祝維,他現在的樣子哪有之前車內那樣天塌了的感覺,很是奇怪道:“賀賀,你又跟許赫說了什麼?”

賀祝維朝溫琦嘿嘿一笑,道:“我讓他幫個忙。”

“幫忙?”溫琦更加不解了,明明他們兩個人之前還處於勢同水火的境地……怎麼突然就上升到求助的關係?而且還是從賀祝維口裡說出來的,溫琦滿臉問號。

“就我爸那事,最近不是得去公司嘛,我爸又下了死命令,所以也沒法偷懶。就今天還是我死求硬磕才放了我的假。”賀祝維說着攤起手唉聲嘆氣,“照這樣下去,我非得被榨乾,所以只能讓許赫這個罪魁禍首去說一說,看能不能有回寰的餘地。”

溫琦總算明白了,原來是因爲這件事,當時她也在場聽到,確實是許赫提起要告知賀祝維的父親,但仔細想來,賀祝維若是不挑事也沒現在這一出。

不過……溫琦可不認爲賀祝維會突然轉了性子,之前還對許赫唸唸有詞,怎麼會就因爲這麼一件事而低頭?

“真的只是這樣?”溫琦再次問道。

賀祝維站到溫琦身旁,一手把她撈過來,手臂架上她的肩膀,擡頭看向天花板,吁了一聲:“就這樣,我好漢不吃眼前虧嘛,該低頭時就低頭。”而後話題一轉,“對了,你車停哪兒了?”

溫琦聳聳肩膀,將賀祝維的手臂晃下,擡頭看他的臉色如常,似乎真的沒其他想法,也稍微放下心來,看來她真不需要擔心賀祝維。

“應該是在那邊。”溫琦指着一處方向走去。

賀祝維跟在她身後,眼神晃悠,內心真正的想法埋藏得很深,看着溫琦的背影,思索過後還是決定暫時不提的好。

另一邊已經離開一會的許赫開着車,並沒有往他的住所而去,反倒是繞了個彎,拐去鑫耀所在的方向。

一段時間過後,許赫的車駛入一條馬路,馬路兩旁都聽着大大小小的轎車,將原本並不寬的路堵住只留有中間的雙向車道。

許赫將車停在眼前小區門口外,從駕駛座上下來,關上門,靠在車邊。他靜靜地等了一會,又時不時看向手腕上的表,時間已經快要接近十點。

附近的高樓亮着一格一格的燈光,眼下的街道卻沒有多少光亮,只有隔上幾米的昏暗路燈,灑下一點點微弱的光點。

許赫就這樣幾乎不動地站在原地,他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黑暗之中,唯一能讓人發現的,只有落下的長長一道影子。

一開始許赫的周圍還有來往車輛行人的動靜,漸漸的,車也沒了,人也變得稀少,直到現在已經沒人經過。

不知又過了多久,許赫聽到清脆的聲音,他擡起頭,只見一身學生裝扮的季秋白,面上驚訝的神情還未退去,又微癟下嘴角朝他走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聲音一如既往,在空曠的道路上準確地落入許赫的耳廓。

許赫直起身子,低下頭,有幾分疲憊,但還是露出一絲笑意,“我在等你。”

季秋白已經從震驚中緩過來,意識到許赫可能在這裡已經等了有段時間,即便看着他微笑的樣子,也無法淡定。

已經是入秋時分,夜裡也漸漸變涼,許赫就這樣站在路邊,真是太不愛惜身體了。

“那你可以坐車裡等啊。”季秋白心生幾分無奈,伸出手握住許赫的手掌,“你在這多久了?”

許赫的手有點涼,一碰到季秋白暖和的手心,不自覺想抽出,卻被牢牢地抓緊,他低頭輕笑一聲,“沒多久。”

“呼……”季秋白嘆出一口氣,“你可以跟我說一聲,我能早點回來。”

許赫看着季秋白被風吹得有點亂的髮絲,擡手順了順她的頭髮,“我只是想來確認你安全到家。”

“只是這樣?”

“嗯。”

許赫低下頭,神情淹沒在暗影中,季秋白看着眼前這個明明身材高大的男人,卻有一種他仍是小男孩的錯覺。

季秋白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終於從無奈中透出一點笑容,她上前一步,踮起腳環抱住眼前的男人。

許赫只感覺到耳邊籠上淡淡的熱熱的呼吸,身體僵住,而後慢慢放鬆下來,伸出手,緊緊地擁抱住了季秋白。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頭埋進她的脖子,頭部的重量壓下來,已經長到脖子的細發三兩縷落在他的額前,有一點癢癢的。

“上去坐一會吧。”

季秋白察覺到他的疲憊。

她足夠了解許赫,今晚許赫爲了她把拒掉的行程又重新接過,抽出時間趕去南華的頒獎儀式,期間一定也花費了功夫準備。平日裡他的工作量也很大,想必爲了不影響進度,肯定把今日份的工作壓縮到白天裡,到了現在,肯定已經筋疲力盡。

季秋白沒有聽到迴應,鬆開手,擡眼看他,又說了一遍:“去我那休息一會。”

許赫看着季秋白,眼眸在夜裡變得更加深邃,情緒探究不明,頓了好一會,這才點了點頭說:“好。”

其實許赫並不是第一次來季秋白的家中,之前也有過幾次,不過要麼只到樓下,要麼沒有坐多久便離開了。

而這次許赫其實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最近公司裡的事務加上那次晚宴裡的傳聞,他每件事都得應付着親力親爲,支撐到現在,精神有點萎靡。

跟着季秋白進到室內後,全身附着的涼氣被驅散,屋中的暖意包裹而來,許赫坐到沙發上,沒和季秋白再說上幾句,睏倦翻涌襲來。

季秋白剛從廚房裡燒了熱水出來,就看見許赫已經靠着沙發背,垂着頭呼吸均勻,已經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