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僵住了,慢慢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哎呀,人嚇人簡直要嚇死人,幸好我沒有心臟病,我沒好氣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也,你家大人呢,我想問點事。”
小男孩偏偏頭,衝我做了一個鬼臉,“問路還是求籤啊,問路十塊,求籤二十。”
“切,你拿着大棒槌敲啊,別以爲只有你這一家,說不定那前面也有呢??”我邊說邊揚起手指,頓時我停住了,別說前面還真有若隱若現的燈光呢。簡直是太好了,只要有人就有問路的機會啊,當下我興沖沖想往外跑。
小男孩張開手攔住了我,“嘿嘿,你知道這兒的規矩嗎?你踏入了店裡,就必須要留下點什麼,問路也好,求籤也罷,要不就是買東西,總之必須做一筆買賣。”
我一聽頓時火了,這不是欺行霸市嗎?欺負外地人,這樣小的孩子都是這樣,大人還指不定更蠻橫呢。
“怎麼?欺生是不是,我今天要是什麼都不買,執意要走呢?”我冷冷地望着小男孩,期望從氣勢上壓倒他,讓他知難而退。
誰知小男孩一下瞪大了眼睛,狂笑起來,“哈哈,真有意思,我已經好多年沒碰到這麼好玩的人哪,今個兒一定要好好玩玩。”
隨着他嘴裂開的弧度越來越大,臉上的肉紛紛往下掉,我心裡一咯噔,完了,又遇到那髒東西了,我連忙背轉身儘量不去看他的臉。因爲我知道馬上他的臉就會呈現累累白骨。
我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你們開店做生意確實不易,要不我給你一點錢,就不叨擾了。”我摸出一百塊錢丟到櫃檯上,轉身就想跑。
鬼孩子一下擋在我面前,臉上已經沒有肉了,森森的白骨讓人不敢直視。
“我們是開店做生意的,不是乞丐,所以不需要你的施捨。既然進了這道門,那就實屬有緣,交易必須完成。問路,求籤,買東西,你任選一樣吧。不過我可得先提醒你,凡是我們爲你提供的服務,你是決不能牴觸,必須接受的。”
我一怔,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是我問路,他指的路我就必須要去走,萬一他是把我往陰曹地府引呢?如果我選求籤呢,那麼我求到的籤,必將會應驗,萬一是要我去死呢。算了,還是選擇買東西吧,可是這些東西萬一有毒呢,那我豈不是性命難保。這,這,怎麼感覺選哪一樣都是求生無路呢?
這時,我眼睛不經意往貨架上一瞟,這才發現哪是什麼琳琅滿目的貨物啊,全是用紙糊的。看來這些都是爲死人準備的,人哪能吃啊,所以買東西是斷斷不能選擇的。
“快點選,少在那墨跡,交易是有時間限制的。”鬼小孩對我一通咆哮,我頓時感到一陣陰風撲面而來。
我,我選什麼好點啊?問路,求籤,買東西全是死路啊。這,這可怎麼辦啊?管它呢,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死,伸脖子縮脖子都躲不過這一刀的。
“我選,我選??”我剛要胡扯一個時,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我替她選,選問路!”我簡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絃樂,他,他趕來救我了。
鬼小孩呆了呆,可能他做夢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吧,他歪着腦袋沉默了半晌。
我趁機跑到絃樂身旁,一頭扎進他懷裡,感受他溫暖的那刻,這顆心也稍稍安定下來了。
“小屁孩,怎麼不敢玩了?玩不起了嗎?”絃樂緊緊把我擁在懷中,同時嘲諷地盯着小鬼孩。
小鬼孩一下回過神來,“哼,你休想糊弄我,你憑什麼替她啊?她是她,你是你,你們應該各自選一次,因爲來者都是客。哈哈!”
我可以想見小鬼孩心裡一定無比得意,居然想到了這個關鍵點,但下一秒我無比驚訝地張大了嘴,真是山外有山,鬼外有鬼啊!
“是嗎?不過麻煩你看清楚,我可是沒有踏入你家的地盤喔,那就不存在和你交易吧?”絃樂慵懶的聲音傳來,小鬼孩一下怔住了。
我盯着絃樂的側臉,簡直就是帥呆了,居然想得出這麼精闢的說辭,這下小鬼孩絕對啞口無言了。
果不其然,小鬼孩憤怒地瞪了瞪絃樂,“好吧,選吧!”
我一把拉過絃樂,背對着小鬼孩開始嘀嘀咕咕起來。
我苦口婆心地開始講那幾個選擇,以及每個選擇帶來的後果,誰知絃樂壓根就心不在焉,直接說選問路。
“不,不能草率啊,要是他指一條陰曹地府的路,我們怎麼辦啊?這豈不是去送死啊!”我着急地說着,希望絃樂能認真點,三思而後行。
誰知人家根本就不甩我,直接朝着小鬼孩說我們選擇問路。
小鬼孩開始狂笑起來,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問吧,去哪兒的路?”
“陰!陽!客!棧!”絃樂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幾個字。
小鬼孩一下後退了好幾步,感覺非常震驚的樣子。
“你,你居然知道那個點兒?你去那裡幹什麼?不對,你們是客棧的人,你是老闆吧,據說陰陽客棧的老闆靈力極度受損,整日只能躲在屏風後面調息。沒想到,居然現身在此,還是爲了一個女人,真是讓爾等大開眼界啊!”
“好,很好,雷村不愧是天下第一陰村,老老少少都如此有見識,竟然對客棧的事情瞭解得如此透徹。”
“好吧,你選哪條路?”小鬼孩的聲音已然敗下陣來,我心裡卻在揣測爲什麼各路人馬都如此忌憚客棧呢,它到底具備怎樣強大的力量。
“我問路了,請問去謝家莊怎麼走?”此言一出,我的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這,這不是小幻姐的故鄉嗎?絃樂到底是何用意?
小鬼孩拍了拍手,“問路問路,只問去處,不問來處。走,走,走,跟我走!”
我的眼前頓時模糊一片了,腳下也感覺輕飄飄起來,唯一的感知是一隻溫暖的大手一直緊緊握着我的手,這倒讓我的心安定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耳邊傳來溫柔的低喃聲:“曉曉,曉曉,我們到了!”我慢慢張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色。
我一下跳了起來,這才發現我居然依偎在絃樂的懷裡,我的臉不禁紅了。
“小丫頭,睡得真香啊,咋叫都叫不醒呢。”
絃樂一臉壞笑地盯着我。
我連忙笑心虛地着轉開視線,啊,這不是小幻姐的老家嗎?沒想到我們居然來到了這裡。
絃樂迎上了我滿眼的疑惑,“我是特意說這裡的,那個鬼童有能力帶我們去問路的地方,這樣還省了我們車馬勞頓呢。”
“你,你,你知道我想來這裡幹什麼嗎?解救我舅舅,舅媽的魂靈,讓他們去該去的地方,不要再人間渾渾噩噩飄蕩了。可是,這很消耗靈力的,你又何苦跟着我趟這趟渾水呢?你身體又??”絃樂用手指輕輕撫上我的脣,堵住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葉曉曉,你給我記住,只要你有危險,不管我身在何地,我都義無反顧,就算是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辭。這麼煽情的話我只說這一次,你給我記好了,生生世世都不許忘,聽見沒有?”
我瞪大了眼睛,這是情話嗎?算嗎?從絃樂這麼深情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柔情,幾乎要讓我暈眩,這肯定就是愛情的滋味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絃樂拍拍我的臉,牽着我順着河邊慢慢走着。
“傻丫頭,剛纔真是把我嚇着了,藍小青說你衝了出去,我整顆心簡直都要碎掉了。外面那麼黑,還有那麼多不可知的危險,你就這樣一個人,我簡直想都不敢想,幸好我及時趕到。現在想想都心有餘悸呢。”
“那小鬼孩是什麼東西啊,咋想出那麼稀奇古怪的招迷惑人呢?”
“他們是鬼童,凡是未成年就死亡的孩子,體內的怨氣和陰氣相當重,所以在雷村這個極陰的地方,聚集着大批這樣的鬼童。凡是誤闖入他們商店的人,通過交易來汲取活人的陽氣,是快速提高他們靈氣的最佳途徑。”
我輕輕點點頭,和我想的差不多,“對了,我看見不遠處還有隱約的燈光,也是這樣的鬼商店嗎?”
“是啊,一條街上分佈兩家,一頭一尾,那樣不管從何方來的客人,都能一網打盡了。”我深深舌頭,還說人聰明,就連這麼小的鬼都這麼有經營意識,我也是醉了。
“咦,藍小青呢?她去哪兒了??”
“曉曉,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通知老媽去車站接你。”耳旁一下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簡直又驚又喜地回頭一看,真的是老媽也。
我連忙又蹦又跳地撲到老媽懷裡,“哎呀,你說有多慘,原來小幻幾天前已經死了,我還是聽鄉親們說的呢。這一家人啊,這些年顛沛流離的,就是不能團聚在一塊兒,或許只有死了才能??”
下一秒,老媽瞥見了一旁的絃樂,頓時打住了話頭。
“老媽,這是我一個朋友,絃樂!”
“你,你給我滾,不許你接近曉曉!你禍害了她的前世,休想染指她的今生!”
親們看過來,聽碧海說說心裡話可好
我猛地一怔,“老媽,你在說什麼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老媽死死盯着絃樂的臉,咬牙切齒地說,“哼,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滾,我們惹你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絃樂的臉一下白了。“阿姨,你,你居然還記得?你!”
我的頭一下大了,看絃樂的表情,他也認識我老媽的,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某種交集,只是我不知道的。但是當事人肯定是我,天哪,到底有多少秘密瞞着我呢?老媽的性格一向淡泊樂觀,我很少見她如此咬牙切齒地恨一個人,這個絃樂不會是我家的仇人或仇人的兒子?頓時,我的腦海裡浮現出最狗血的劇情,我愛上了仇人或是仇人的兒子,陷入不可自拔的痛苦中!那是什麼仇呢?情仇?弒親之仇?抑或是??
咦?老媽呢?絃樂呢?這兩人咋一下不見了,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
我連忙四處尋找,並大聲呼喊起來,突然我聽見前方的草垛後隱隱傳來說話聲,我悄悄靠了上去,蹲在灌木叢後面慢慢直起身窺探。
果然是他們!此刻他們正一臉凝重地對視着,久久不語。終於老媽點了點頭,絃樂臉上馬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好,最後一次幫你,就當成全你這麼多年的希冀。”
“謝謝阿姨,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們在說什麼?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接着他們往前走去,我連忙起身假裝從旁邊跑過來,極力掩飾我剛纔偷聽的事。
“老媽!老媽!你在哪裡啊?”我假裝高聲呼喊着,眼睛四處搜索着。
“曉曉,這裡,我們在這裡呢。”老媽伸手朝我揮了揮,我連忙跑了過去。
“你們?你們認識啊?”我決定明知故問,裝傻到底。
“喔,剛纔是一場誤會,這小夥子和我朋友的兒子長得真是太像了,我一時情急認錯人了。”老媽瞟了我一眼,連忙移開了視線。我心裡冷哼了一聲,哼,你就演,誰不知道你撒謊就心虛啊,這麼點把戲還想瞞過我。
“是啊。可能是我長了一張大衆臉的緣故,不過解釋清楚了就沒事了。”絃樂溫柔地對我笑笑。
很好,一個個把我葉曉曉當傻子,總有一天我會挖出這個秘密的。無論你們藏得多深。
“對了,老媽,舅舅死時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啊?”
“東西?能有啥值錢的東西啊?他這麼多年沒有音訊,想不到是被拉去做苦力了,如今活活被折磨而死,真是太可憐了。”
“不是說錢財啊,是指他死時身上穿的衣服,這就能證明他已死了。”我頓時覺得心塞,老媽這智商啊,難不成還以爲我覬覦舅舅的財產嗎?
“什麼證明?他死了都燒成灰了啊,難不成還能活,你這孩子真逗。”老媽戳了一下我的腦門。
“啊!那你就沒有他死時穿的衣物嗎?”
“我去時人都已經火化了。據說腐爛得不成樣子了,這不我把骨灰抱回來,好歹也讓他落葉歸根。曉曉,走,我帶你去舅舅的墳頭看看。”老媽拖着我往前走,我不住回頭看絃樂。
絃樂朝我揮揮手,“去,我去小旅館等你呢。”
“曉曉。這個絃樂我不喜歡,你最好少跟他接觸,感覺怪里怪氣的。”老媽貼着我耳邊惡狠狠地說。
“什麼啊?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也知道我身邊鮮少有朋友的。難得和絃樂聊得來呢。對了,你們是不是認識?如實招來。”我靈機一動,話題一轉,居然將了老媽一軍。
“不是了,好了,好了,我懶得管你的事。待會兒看完舅舅,我們就回去。這個地方我老是感覺陰森,也不知爲什麼。”老媽連忙轉移話題,生怕我繼續追問下去,不過我也不會問的。眼下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你,你先回去,我想在這多待幾天,以後肯定都不會有機會來了。”我想了想。決定先把老媽打發走,因爲接下來的事肯定是很可怕的。
老媽默默地點點頭,居然沒喋喋不休追問。看來舅舅死的事,讓她的心情極爲沉悶。
接着老媽帶我去了舅舅的墓地,實際就是一個高高隆起的墳包,我默默地鞠躬作揖,心裡卻是百味雜陳。舅舅如今到底在何方呢?他和舅媽遲遲不肯去該去的地方,這可如何是好啊?
一個小時後我把老媽送到了車站,再三保證一定儘快回去,她這才終於放心地上車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把老媽送回去了,這下總算可以安心辦事了。
當下我匆匆趕回了我和絃樂約定的小旅館,可是推開門我卻呆住了,房間里居然沒人,門也是虛掩着的,會不會是他出什麼事了?要不就是有事外出了?這,這人海茫茫我該去哪裡尋找他呢,對了,先看看他有沒有給我留字條啊。
我仔細翻查着房間裡的東西,不一會兒。我就在枕頭下看見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這是什麼東東啊?居然壓在枕頭下睡,我好奇地慢慢展開一看,哇塞,居然滿是“葉曉曉”三個字。他,他居然枕着我的名字入眠,我腦海裡不禁浮現了那浪漫的畫面,彷彿絃樂的人生是爲我而活的。
正當我對着紙條傻乎乎笑時,門一下被推開了。絃樂抱着一束鮮花走了進來。
我怔住了,他也微微愣住了,下一秒絃樂一把搶走我手上的紙條。
“葉曉曉,誰准許你亂翻我的東西的。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絃樂的臉立刻紅了,爲了掩飾朝我咆哮起來。
我則順勢把那束鮮花抱住懷裡,真香!這是他送我的嗎?
“謝謝啦,怎麼這麼好心送我花啊?”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這是我特意去後山爲你採摘的。據說再生日當天收到鮮花,會讓你一路芬芳喔。”
“我生日?對啊,今天是我農曆生日,老媽剛纔居然一字未提,還是你有心呢。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生日的,我從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啊?”我一下詫異起來,看來絃樂身上有很多秘密呢。他對我的瞭解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絃樂沒吭聲,自顧把紙條放回枕頭下,然後拿起鮮花插在了一個精緻的瓶子裡。
“你說啊,啞巴啦?我最討厭別人什麼事都瞞着我,你??”
“曉曉,你來看,花盛放時的姿態是不是最美的,人生也是這樣,我們只需要好好享受這個過程就是,其餘的事你瞭解那麼透徹幹嘛啊?”絃樂把臉湊近鮮花,一副陶醉的樣子,對他說得這番話,我竟一時無言以對。
正當我們沉浸在芬芳的氛圍時,門猛地被推開了,藍小青驚慌失措地出現在門口。
絃樂的臉一下變了,大步朝她走去,“你來幹什麼?不是叫你好好在客棧休息嗎?”
“他舅舅已經不是魘了,變成了魔,我必須要來助你一臂之力,我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了啊!”
我頓時呆住了,只覺得血直往上涌,怎麼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藍小青搞錯了,我舅舅老實巴交了一輩子,死了變成魘只是想回家看看,怎麼可能會變成傷天害理的大魔頭呢。
我緊緊抓住絃樂的衣袖,只有這樣我纔不會倒下去,絃樂你快反駁她啊,說她胡說八道,一派胡言啊!
下一秒,藍小青遞過了一把鏡子,“自己看,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