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大概用了將近五個月纔到達南中, 到南中時已然入夏。
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事,我們並沒有趕路,夜宿日行, 每天我睡懶覺時原隨雲都在教銀子功夫, 等到了南中時, 銀子的身法內力都是突飛猛進。
原本原隨雲不該隨着我來的, 因爲應該不要多久他就要接管無爭山莊, 跟着媳婦回孃家這種事實在沒多好聽。
但我的身體卻不是我自己說了算,要想多活幾年就必須有個內力強勁的人幫我每次毒發時封住毒,讓這個人暫時只能是原隨雲。
從離開楚留香的船後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悠閒過了, 越往西南邊走山路越多,雖說不是趕路走的也辛苦。
這時銀子的年輕活力就顯示了出來, 晚上清晨練基本功, 行路時就練輕功, 天天滿頭大汗也不見他叫苦叫累。
每天連帶着伺候一下我,路過城鎮不忘給我買上一堆堆的點心小食, 雖然他自己也吃了不少。
還在路上撿了只被獵人傷了翅膀的鷹做寵物,天天追着鷹來練輕功,用原隨雲的話來說,他收了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徒弟了。
原本從黃山到南中根本要不了那麼長時間,主要是邊走邊玩, 抱着遊山玩水的興致走的, 足足把時間拖出了兩倍。
一路上收到過兩次柳無眉的來信, 不過是說了些鎖碎的事, 又問了下我們的境況。
最初還擔心石觀音會追上來,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個多月後發現自己確實是多慮了。
她沒追上來我原本應該高興纔是,是的, 終於自由了,我應該高興纔是,但就是感覺心裡空落落的,怎麼也提不起勁。
原隨雲從來不肯主動提石觀音,而銀子顯然沒有這樣的自覺。
"姐姐啊,你真喜歡那個女魔頭?"
當他又一次滿頭大汗的鑽進車廂時我瞥他一眼甩條毛巾就聽到他沒頭沒腦的問題。
"誰跟你說的。"
"公子啊,上次我去找你質問他爲什麼不攔下那個女魔頭,公子說被心愛的劫走他又怎麼好插手。"
他抹着頭上的汗,原隨雲先到前面去探路,留了銀子給我趕馬車,這小孩子倒是好,趁着這機會來問這種問題了。
"叫他跟你胡說八道,銀子我問你,你有沒有喜歡過誰。"
"有啊,喜歡你。"
我看着他一臉無辜的表情決定不跟他解釋喜歡的不同種類這種複雜的問題。
"我不算。不管我有沒有喜歡過她,現在都沒有了。"
我默默摸索着重新戴回手腕的紅繩,其實覺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害怕她找來又期待她找來,簡直莫名奇妙。
"可姐姐很想她不是嗎,那些草紙上畫的雖然潦草但我還是認得的。"
小孩子最可惡的一點就是說這種話完全不過腦子,要是原隨雲在看他敢來這亂講。
我揉揉額頭瞥了眼丟在車廂角落的那些草紙,我並不是刻意要畫她,就是那麼畫着畫着不自覺又畫成了她的眉眼,就如同着魔了一般。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愛她,我確實很想她,銀子你說我是否該離開。"
我又揉了揉眉頭,都到問小孩子這種事的地步了,我也夠了。
"該!她就是個瘋子!雖然公子說她打你是因爲愛你,但哪有這樣折磨人的!若不是她把你關進寒潭,也不會..."
銀子一聽立刻就義憤填膺的跳了起來,說着說着聲音又小了下去。我拍拍他肩笑道
"說不定這就是緣分,我愛她,卻怎麼也不甘再做她的玩具了,不甘心啊。"
銀子眨着那雙晶亮的大眼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奇妙他才慢慢吐出一句,聽得我一怔
"其實...我覺得那個女魔頭沒把你當玩具。當時我被戳了一劍,不知道被誰救下,在我疼的半夢半醒時從屏風後頭看到你躺在牀上,她給你上完藥狂吼着摔了好多東西,然後坐在牀邊拽着你的手,我好像聽到了她在抽泣...那種女魔頭不會因爲玩具哭吧。"
"只是你好像而已,別說了,我有點困,睡會兒。"
我不想再聽他說,我從來鬧不懂石觀音在想什麼。
說她愛我,她確實比對誰都沒對我溫柔,尤其是那幾天,元宵晚上的孔明燈,甚至讓我...
但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她是愛我。
先不說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愛上我這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要什麼沒什麼,從身材到長相,從權勢到錢財再到利用價值都毫無的普通人。
愛我會那樣來折磨我?包括鞭打我時的語言羞辱,那個比鞭子更疼。愛我會知道銀子是我重要的親人還執意弄死他?這樣的愛我消受不起,太痛苦,也太自私了。
這不叫□□,這不過是佔有慾罷了,想要我徹底屬於她一人的玩具的佔有慾。
我曾以爲我可以安然接受她將我作爲玩具,但實質上我高估了自己,我還是不甘,還是渴望自己愛的人能愛上自己,即使那人是無可企及的石觀音。
到了南中後整頓了下原隨雲給我盤下的店面,開了家崢記茶館。
也不是什麼高端洋氣上檔次的地方,賣點普通的茶,劣到大碗茶,好也只到普洱。
順帶還賣些小吃點心什麼的,也包括糯藕糕。
閒着沒趣畫了兩本菜單,絕對個性,每種小吃都用素描畫出來,又讓原隨雲寫字,估計拿出去賣都可以賣個大價錢。
每天早上銀子和原隨雲早早的去開店門做準備,銀子連基本功,原隨雲就坐在櫃檯後頭等第一個客人。
還好這裡比較偏遠,鮮少有中原武林的到這裡,否則見着無爭山莊的少莊主來這開茶館估計會被嚇到的。
至於我呢,不定時出現,睡個夠然後悠悠的晃下山,懶得下去就在玉龍雪山腰間的寫生。
原隨雲寵我,絕對放任我不管,而銀子是勤快的不行的跑堂,一個人也把店打理的好極了,順帶我用現代數學教出來的他表示,我教的在算帳時尤爲好用。
後來覺得是我自己想開店丟給原隨雲不太好,於是每天都去店裡做老闆娘,而原隨雲顯然每沒法完全撂下無爭山莊的事不管,隔天就見着羣鴿子撲棱棱的落在院子裡。
我覺得麻煩他辦公都得飛鴿傳書還是挺過意不去的,然而我發現他對這種生活似乎相當喜歡,他樂在其中我也就理所應當了。
我曾問他不嫌麻煩嗎,結果他說原來要繼承家業不會有機會,成了原隨雲後作爲無爭山莊少莊主蝙蝠公子就更沒機會了,所以其實這種生活他嚮往卻無法實現,我倒給他圓了個夢。
此後每天我都去店裡看着,招呼着,久了倒是和不少熟客聊上了。
因爲茶館的地理位置不錯,既有山野村夫,也有附近寨子裡的,也有不少行腳商人還做點國際貿易。
每天聽他們說說東家長西家短,說說這家閨女要出嫁,那家兒子想讀書,還有各種有意思都的事,尤其是行腳商人,帶的東西有意思,說的經歷更有意思。
說我去看店的,更多是自己給自己弄壺茶跟他們一起侃。他們都問我跟原隨雲是夫妻不,我沒說原隨雲就自己出口說是兄妹了,銀子是小弟。
甚至幾個常來的還打趣說原來以爲我名花有主,現在倒還能來提個親。
這裡的人似乎比中原人更喜歡我的性子,這的人比中原人多了幾分豪放,比沙漠人又多了幾分靈氣。
別說我還真在這找到了家的味道。
這樣一直平靜的過了將近一年,直到有天,跟往常一樣開門招呼客人,纔不出一個時辰就見到了那個走到哪麻煩就跟到哪的大瘟神,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