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石觀音站在門口, 手裡還在滴滴答答的淌着中藥汁,她好像被雷劈了一般,臉色蒼白, 久立不動。
我靜靜的扭頭閉上了眼, 真是一點也不想看她, 她有什麼好震驚的, 如果不是那個時候, 我和原隨雲的動靜她不早該聽到了嗎,那麼投入,呵呵。
"你看到了。"
她低低的好像陳述又好像質疑, 我勾起一個淡淡的苦笑,睜開眼, 試圖坐起身來, 渾身上下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被包着紗布,活像一個木乃伊。
"是, 我看到了...如果玩夠了,能不能,放我走。"
是了,我累了,她玩夠了就放開我吧, 既然所有該坦白的都坦白了, 她要麼殺了我, 要麼放我走, 陪了銀子的性命, 我不要繼續做她的玩偶。
她兩步走到我面前,手裡還有碎碗的渣子, 就那麼兩隻手按在我的肩上,沉聲
"你還愛我。"
我任由她把我的肩膀壓得生疼,不帶一絲感情的開口
"我曾經很愛你,可以不計較你曾經和任何人有過關係,但是我無法無視自己看到的,也無法...就這樣對不起銀子的命。我無法愛你。"
我覺得自己真是勇氣可嘉,敢對她這麼說話,不過這麼說話也沒什麼不對的,本來我的命就在她手中,不過是爭取死亡。
我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可置信,甚至還有痛苦。爲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沒有誰規定我必須愛着你不是嗎。
她拳頭捏的很緊,終於直起了身,語調很溫柔,就如同剛剛我說的話她全沒聽到
"我去給你重新盛碗藥,你別亂動。"
我靜靜的看着她出去,我不可否認,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但每一句話也讓自己疼的喘不過氣來。
柳無眉原想替石觀音去,結果被石觀音一袖子揮開,她又坐回我身邊,沉沉的嘆了口氣
"你說的銀子如果是倒在洞口的那孩子的話,他還活着。"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柳無眉,生怕聽錯了一個字,不肯定的再次重複
"你是說,銀子還活着?我分明看到了...劍刺進他的胸口。"
"那孩子命大,劍沒有正正插入心臟,石觀音走後我擔心你立刻去看看,看到他還剩一絲氣息,就把他救了回來,小孩子康復力強,應該不要一月就能起來走動了。"
我張了張嘴,半晌才吐出一句謝謝,還好,還好銀子沒有因我而死。
"如果你想走,半月後傷好些,我可以讓人給原隨雲傳信,讓他來接你。"
柳無眉輕聲說着,又把桌上的水餵給我些。我搖搖頭
"不要讓原隨雲來,他來了石觀音定饒不了他。等到銀子可以車馬勞頓,能找人送我回南中嗎。"
柳無眉點點頭,我衝她笑了笑。柳無眉真的待我很好,瞞着石觀音放走我,這絕不是小事,甚至會賠上性命。
我不想害了柳無眉,但我也不想留在這。我做不到漠視石觀音,做不到不愛她亦不恨她,做不到對她一絲感情都沒有。
就在這時,石觀音端着藥碗走了進來,柳無眉立刻噤聲,準備接過碗又被石觀音一袖子揮開。
石觀音坐到牀邊,就要把碗往我嘴邊送,柳無眉立刻伸手攔住,我突然有些想笑,石觀音真要把藥這麼給我灌下去我還能活嗎,真是種新奇的謀殺方式。
柳無眉拿起剛剛盛水給我喝的勺子,舀了勺藥汁,吹涼才送到我的嘴邊,我吞了下去,蹙了蹙眉看了眼石觀音。
藥里加了糖,是她乾的嗎。還記得我討厭吃藥嗎。
自嘲的笑着把心裡不該冒起火花給壓下去,縱使她沒殺死銀子,又要我怎樣驅逐那幅深刻在腦海中的畫面。
她從柳無眉手中接過勺,學着柳無眉的動作,小心翼翼意義的餵給我喝,因爲是躺着,所以有些藥汁不可避免的沿着嘴角滑了下去,她就擡起那雪白的袖子一點點抹掉。
"你哭了。"
她突然出聲,我才發現我臉上溼溼的,她似乎是習慣性動作,就要俯身來吻去我的淚痕,就在她的脣碰到我的那刻,我僵硬的扭開了臉。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沒有辦法剋制自己不想起那幅畫面,沒法剋制自己不躲開她的親密。
她很尷尬的定在了那裡,眼睛裡有說不出的感情,良久才起身,用袖子給我擦去眼淚,默不作聲的給我喂藥。
我安靜的嚥下她喂的藥,我當然會吃藥,即使我想走也首先得康復一些,我不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她很溫柔,溫柔的我無法適從,她喂完藥就坐在我的牀邊,靜靜的講起了故事,講她原來在黃山時得故事。
她說那會兒她還是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練功也愛偷懶,但似乎根基極好,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超過兄長。
她說她有個二師兄,練武不勤奮總愛耍小聰明,時而溜下山給她帶些糖葫蘆核桃酥什麼的小點心,還會用樹葉吹曲子。
她說她的大師兄很刻板,從不偷懶,一絲不苟的每次都把偷偷跟着二師兄出去玩的她逮回來。
她說她父親當時很疼她,她母親也是個大美人,每年春節都會給她做身新衣服,雖然她總覺得沒有成衣鋪裡的好看。
她說她有一次和父親賭氣,不肯去吃飯,最後餓極了就溜進廚房藏在爐竈下頭吃點心,被找到時已經是一身白衣服都成黑的了。
她說...
她微笑着說着,連我都不由聽的癡了,好像真的看到了年幼的她在黃山上歡樂的情景。她也曾那麼孩子氣,也曾那樣快樂過。
我似乎是第一次聽她講這麼多話,突然她頓住了話頭
"能笑笑嗎。"
我愣了愣,看着她很認真的表情還是不由拉了拉嘴角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她伸手輕輕扶過我的臉,起身
"餓了嗎,我給你去拿些點心,核桃酥要嗎。"
說着就自顧自的往外走,我悶了這麼久終於出聲了
"石觀音..."
"嗯?"
"你不必。"
她頓了頓腳步只是轉頭對我笑了笑
"那麼還是杏仁糕好了,核桃酥有些熱,對你的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