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上耳麥,王家陽憤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剛纔你的嘴怎麼那麼賤!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爲什麼要當着老頭子的面提丫頭片子她媽!你是不鬧點事出來就難受嗎?”
“我不是一時說溜了嘴了嗎?你犯得着生那麼大的氣嗎?”二嬸有些委屈地辯解着。
“你那嘴就沒個把門的?好話賴話都不會分辨一下子順嘴就說出來?你看你剛說完老頭子就起了疑心,你再多說兩句,咱們這麼多年的努力就白費了!那遺產我看你是一分也不想要了!”
“你能怪誰呀!當年你去疆城找老吳給運輸車上做手腳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老大夫妻雖然死了,但是還有兩個孩子嗎?是你自己沒把事情做明白……”
聽到給運輸車上做手腳這幾個字時,我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腦子裡嗡地一聲,我一下子呆掉。
後面他們說的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慢慢摘下耳機,看着阿若,明明睜着眼看着阿若,可是無論如何也對不上焦距。
我的耳邊似乎有飛機在轟鳴,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盲人一樣,努力伸手向前去夠阿若的身體,口中輕聲叫道:“阿若,阿若……”
我看見阿若好像一臉焦急地握住了我的手,張着嘴不停地說着什麼,可是我聽不到,也感覺不到,我整個人就好像進入了一種真空狀態一般。
我昨天晚上強行將石膏拆下的左手又隱隱作疼起來,那個疼就像一根絲線一般,沿着手臂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着疼啊好疼啊。
我恍惚地看着阿若,身子好像浮在了半空中,我嘴裡不停地叫着,阿若,阿若。人中處猛然傳來一陣鈍痛,我的目光瞬間回焦,耳邊的轟鳴聲潮水般迅速退去,我如同溺水的人一下子接觸到空氣,悶哼一聲撫上了胸口處,痛得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阿若的拇指還死死地掐着我的人中,她哭着說道:“凱旋,凱旋,你哭出來呀!你快哭出來呀!我求求你了!你哭出來吧!”
我想把阿若的手拿下來,可是試了幾次手都擡不起來,我看着阿若,小聲地喚着她:“阿若……阿若……”
阿若鬆開手,猛地撲上來,一把抱住我,狠狠地晃着我的肩膀,哭着喊道:“求求你了,凱旋,你哭出來吧!我求求你了!你別嚇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我的腦子裡不斷地重複着阿爸阿媽躺在太平間鐵牀上的樣子,全身血污,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阿媽的眼睛甚至都沒有合攏,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和曉軒。
我的心疼得幾乎要停掉,我使勁哭,可是怎麼也哭不出來,我狠狠地咬着嘴脣,耳邊猛然傳來阿若的驚叫,我聽到她哭着喊我的名字。
我慢慢睜開眼睛,阿若哭得慘白的臉就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簾。
她一隻手用力地握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臉低叫着:“凱旋!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樣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嘴中一片血腥之氣,好久之後,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輕地說道:“我沒事……”
阿若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看着我,哭着說道:“你剛剛暈倒了,我嚇壞了……你不要這樣,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凱旋,你哭出來吧……”
我緊緊地閉着雙眼,低聲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我將阿若的手拉了下來,輕聲說道:“我好累,想睡會……阿若,讓我睡會兒吧……”
我一覺睡到了五點,起來之後,阿若紅着眼睛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看了她一眼,啞着聲音說道:“你送我回王家吧……”
阿若看着我,輕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慢慢起身下牀,腳底剛剛觸及地面,腿上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
阿若一把扶住我,焦急地說道:“要不你今晚在這睡吧……不要回去了……”
我做了個深呼吸,低頭輕聲說道:“送我回去吧……阿若。”
阿若將我送到了王家老宅的門口,下車時,我對阿若說:“把錄音幫我保存好。”
阿若臉色蒼白地看着我,問道:“你一個人可以進去嗎?”
我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你走吧,我沒事。”
剛剛關上車門,就見前面拐彎處緩緩開進一輛車來。
我回頭對着阿若擺了擺手,阿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了忍,還是發動了車子駛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氣,挪着步子慢慢往裡走,腿上卻莫名其妙地使不上力。
上臺階時,我的腳下一軟,就在幾乎要摔倒的瞬間,一隻有力地大手從身後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腰。
我的身子一晃,另一隻手臂就被人結結實實地握住。
受傷的手臂處一陣鑽心的疼痛,我倒吸一口氣,身子一軟,幾乎就倚在了那人的身上,我掙扎着剛要站起,就聽頭頂談春雨不耐煩地聲音響起:“你站穩點行嗎?”
我默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一手扶上門框,慢慢站直了身子,微微喘着氣對他說道:“你先進去吧。”
談春雨皺眉掃了我一眼,然後鬆開手,一手拎着電腦包,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我扶着門框,微微彎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要擡腿邁進門檻,就聽談春雨在我前面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我撐着門框,慢慢站直身子,掃了他一眼,然後強忍着手臂處的疼痛,對他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你先進去吧。”
談春雨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二話不說走了進去。
我倚着門框,身體虛脫的好像要癱掉,身上的冷汗一層一層地泛起,幾乎將襯衣溼透。我閉着眼睛,連着做了幾個深吸呼,剛想要往裡走的時候,就聽到身邊有腳步聲響起,我猛然睜開眼睛,下一秒,已經被人凌空抱起。
胳膊被別了一下,我痛得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順着鬢角滾到了頸邊。
彷彿是感覺到了我的不適,談春雨低頭看着我,冷聲問道:“你在發燒?”
我閉了閉眼,淡淡說道:“你弄疼了我的胳膊。”
談春雨低頭掃了我一眼,沒再說話,抱着我快步往院子裡走去。
轉過一個小花廳,他抱着我進了三進院子裡一間屋子。
房子很陳舊,但是裡面的傢俱卻是很新,好像是纔買的。
談春雨將我放到牀上,低頭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出去。